雷振宇在打一场豪赌。这场赌局的筹码就是郑多晶的神秘身份,是自己的人品运气。而赌局的结果最终决定谁来坐这赤月江山。
京城此时必然被他那好舅舅围得如同铁桶一般,显然凭一己之力是很难入城了。为今之计,只能想法设法通知重臣出城接人。为了取信于那几位重臣,雷振宇还将事先亲手拟好的密旨交予郑多晶,让她以皇帝身份令李快嘴将密旨连同印信一起出示给那几位重臣看。
自从郑多晶以他的身份向李快嘴摊牌并请托之后,他的命运就全掌握在李快嘴、江戎等人身上了。这是他平时第二次站在风口浪尖,第二次面对未知的凶险命运。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姜太师急不可耐的不按常理出牌,这一场海难的时日耽搁,让他此前在京中的秘密布局漏洞百出。人算不如天算,自己还是太过年轻自负了啊。他心中长叹。
在得知“李公子”的真实身份时,李快嘴不是不惊讶的。起初他不过以为是哪个贵族王爷公子,不料竟是当今赤月的帝王。莫非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师傅的夙愿终将在小姐和这位赤月皇帝身上实现?他的脸上收敛起平日的吊儿郎当,首次出现出凝重肃穆的神色。帝宫诡谲,风云变幻。如今的帝王正处于千钧一发之际,如果不襄助他,让小姐未来借助他的势,依照主公目前的实力,报仇必不能成。一岛之力,如何能与一国之力相抗呢。当年歩氏一族尽遭屠戮,若非师傅于刀光剑影中救出他,只怕他早已沦为一具小小的骸骨。而幼时亲眼目睹那一场地狱般的杀戮,血雨腥风。眼睁睁看着双亲为了护他被砍于贼人刀下,身首分离。昔日繁华似锦的歩府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而他则与师傅相依为命,奔逃于江湖,直到发现神秘岛才有个安全的落脚之地,慢慢发展起来,可谓不易。这些年他拼命习武,只盼有朝一日能手刃那贱妇,替歩氏一族报这血海深仇。嬉皮笑脸的无赖嘴脸下,掩藏的是一份隐忍爆发的炽烈复仇之心。
眼前这位赤月君主,与自家小姐有情。如今帝王有难,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待他襄助此君度过此劫,待小姐成功成为帝王侧的第一宠妃之后,以后之事可徐徐图之。有赤月一国的助力,何愁大仇不能得报?事急从权,他自行做主了。师傅他日知晓,必是赞同的。思及此处,他接过雷振宇的私人印信和密旨放入怀中,郑而重之的发誓必不辱使命,哪怕拼得一死也会把任务完成。又给了郑多晶他的私人秘制药雾及解药,用以危急时刻逃生。李快嘴这才匆匆告辞,于黄昏时分混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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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掌灯时分。
白日送走了太师府的幕僚,此刻江戎正立于书房的多宝阁旁沉思。眼下京城这局势,由不得他要再三斟酌,小心谨慎了。若姜太师的人所言非虚,如今乾坤宫中的那位当真是个假货,那么,真皇帝到底去哪儿了?是否如那幕僚所言,已经寻着“尸首”,驾崩西去了呢?恩师刻意让人向他透露,明日将率众臣工闹上乾坤宫,是要求他摆明立场站队了吧?可恨他那贵为一国之后的嫡女江雪云,皇帝失踪这么大的事,她在宫中竟然毫无风闻,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反让他这当爹的陷入如今这般判断不清形势的被动之地,真是让人着实气闷。
江戎正拧眉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传来一声闷哼,有重物倒地的声音。江戎心道不好,忙拔出悬挂在墙上的宝剑,刚转身,便见一黑衣蒙面人立于眼前。黑衣人的眼神鄙夷而轻蔑。
江戎驰骋疆场多年,何曾遭过此等羞辱,立时以剑指敌,怒喝一声:“你是何人?胆敢私闯将军府!守卫何在!”
来人轻蔑的说:“不用喊了,他们早就晕死过去了。贵府守卫如小儿玩物,吾夺君首级,不过探囊取物耳。”
来人眼神不死作假,浑身爆发的杀气也咄咄逼人。江戎深深地惊骇,竟吓出一身冷汗来。他对敌多年,对危险有着惊人的直觉。他现在就直觉若与此人硬碰硬的话,只怕会敌他不过,反而吃亏。因此,他只得耐着性子,小心的问:“汝当何为?”
李快嘴闲散的走出两步,行至客椅前自顾自的坐下,在江戎杀死人的“温柔”目光中,从怀中从容掏出一物,道:“将军莫慌,且看此为何物。”
江戎定睛一看,大惊失色:“这……是皇上的印信!快说,如何在你手中?”
李快嘴隔着黑色面巾正色道:“不瞒将军,某此次前来,乃是奉当今圣上的口谕。圣上命我问汝,可想李代桃僵,取姜氏而代之?可想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话已经直白到近乎赤果(河蟹)了。江戎面色变了数变。却不敢贸然吭声。这问话可真不好答啊。若说不想,不仅显得虚伪,更是间接的拒绝了皇上,拒绝匡扶救主,看眼前这人的功夫身手,只怕他刚说出一个“不”字,立马就会被此人斩于剑下。若说想,便是将他的这点子野心昭然若揭,暴露于□□之下。日后皇上难保不会像防着姜太师一样防着他这位日后的“人臣”。而且,一旦就此应下了,那就是摆明了站好了队,恩师那边恐怕此后就势如水火了。这背信弃义,不敬恩师的名声恶意传出去倒是其次,只恩师那边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啊。江戎觉得很纠结,这位沙场上的大杀魔,此刻脸色形同便秘,坐立不安,万分焦灼。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李快嘴轻嗤一声:“如今事情紧急,望将军早作决断。将军可别忘了,您嫡亲的闺女如今贵为当朝皇后,圣上对她宠爱有加。江氏一族的荣耀尽数系在圣上身上,而非什么狗屁的太师。将军可要想清楚了,这从龙之功只有一次,把握住了,那就是泼天的富贵。若把握不住或是另起了心思……”李快嘴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而危险:“就算圣上顾念旧情要放过汝,也得先问问某的剑是否先放过汝!”
江戎恼得面色涨红,却也不敢鲁莽发作。
李快嘴故意当着江戎的面,举起剑来,用布拭了拭,擦得剑身明晃晃的泛着冷光。复又恶意用指头轻弹了下剑身,立时嗡嗡作响,可见是一把难得的嗜血好剑。
江戎心下骇然,年轻时数次游走在死亡边缘得以逃生的他,如今老了,又享受久了荣华富贵,却比常人都更为惜命了。他心虚的看着来人以剑扬威,自己却窝囊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李快嘴估摸着火候,趁热打铁道:“如今情势危急,纵使皇上能等得,某的剑却是万万不能再等了。将军爽快些,给个痛快话儿吧。”说完,又危险的眯起双眼,神秘的说:“咱们当今圣上可是千载难逢的英主,你当他只有你这一条路,就没有安排后手么?”
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江戎颓然扑通一声跪地,颤声应道:“敢不遵皇命!恳请吾皇密旨,江戎定当全力以赴,死而后已。”
“算你识相。”李快嘴这才施施然掏出怀中的一封密旨,宣道:“江戎听令,孤命汝即刻率军前往城外迎驾,不得有误!”
江戎深深跪拜在地,复双臂高举接旨道:“微臣遵旨。”
李快嘴深深看了江戎一眼,道:“大将军,速速领兵出发吧,别让圣上等急了。沿途有阻拦者,无论其谁,杀无赦!某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江戎连连颔首,躬身道:“恭送圣使。”
李快嘴潇然而去,瞬间无影。
江戎这才举起衣袖,拭了拭额头的冷汗,疾步出屋,这才发现门口晕倒着的一排侍卫,顿时气不打一处,狠踢了两脚。这才大声喝道:“来人啊!备马回营!”
江戎火速回军营调动了军兵,快马加鞭赶往城郊。有城门守门兵士强拦,被江戎挥剑斩杀几个,便大开了城门,命部分随从兵士守住城门,自己率军一路狂奔接驾去了。
与此同时,太师府外甲胄分明,一大圈熊熊燃烧的火把与刀丛戟林猝不及防将太师府围得如同铁桶一般。火光照得这一方天空骤亮。府内无论主子奴才俱都乱成一团,奔走呼号:“太师,太师!大事不好了,御林军围府了!”而他们急急呼喊的主心骨姜太师,此刻却不在府内。原来自下午江戎应过幕僚,保持中立不干涉后,姜太师担心夜长梦多,火速召集手下多位大臣,撺掇着一众大小官员,抬着“真龙天子”的尸体,连夜闹上乾坤宫去了。
太师府正大门,御林军统领郑括紧抿唇,与一黑衣男子(李快嘴)并肩而立,遥望皇城方向。圣上,定能安然无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