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尴尬地收回舌头,强作镇定,讪讪笑道:“尝了一下,真苦……真苦……呵呵……”
轻寒哪里会看不出我在说谎?但他却没拆穿我,只是缓步走过来,黑着脸,沉着声儿:“少主身子不爽,回房休息吧!”
“哎,好,这就回去。”我连声应下,灰溜溜地夹着尾巴撤了。
推开门,迎接我的是狗蛋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他伸手扶住我,嘴里咕咕哝哝,唠叨个不停:“王爷身子还没好,怎么还在病房里待了那样长时间?也不怕沾染了病气!”
我笑笑,道:“本王本就是病人,还怕什么病气?”
狗蛋梗着脖子跟我犟:“总是不好的,王爷该忌讳着点儿!您是金枝玉叶,岂能亲身涉险?皇上命奴才照顾好王爷,如今王爷重病,狗蛋这颗脑袋……呜呜……只怕是……保不住了……”
他一叹再叹,呜呜咽咽,眼里却半分泪光也没闪,我有些讶异,这孩子,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他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总不能不管不问吧?”我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里暗暗祈祷着,但愿天可怜见,素素能够平安无事,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跟他对着干了!
一回到房里,狗蛋又丢了个锦囊给我,里头仍旧是黎铮那一笔工整的蝇头小楷:华子可是皮痒了?
黎铮的字其实是很随性张狂的,不过很可惜,我看不懂,于是他只能一笔一划地写楷书。
我一头雾水,我又干嘛了?我明明很尽职尽责地筹谋和谈事宜,拯救伤员性命,为什么要打我?
军中事务繁杂,我又身子不爽,懒得理会那么多,照旧将锦囊丢还给狗蛋,拉过被子蒙着头就睡。
狗蛋上前扯扯被子,不满地嘟哝:“王爷,皇上的意思,您明白了么?”
“明白了!明白了!不就是让本王皮绷紧点,别乱来么!知道了!”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抓紧了被子,敷衍着狗蛋。
狗蛋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脸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愤愤道:“王爷,战场上不是儿女情长的地方,您若是延误了军国大事,皇上要生气的!”
儿女情长?本王哪里儿女情长了?一个太监,他懂得什么儿女情长?我懒得搭理狗蛋,不耐烦地蒙头转身,面朝床里,背对着狗蛋,闭着眼睛睡大觉。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我草草用了晚膳,就去隔壁照顾素素。照旧是喂了一碗粥一碗药,这才离去。
轻寒必然是知道我是怎么喂药的,但他什么也没说,每次都是陪着我走到门口,在门外等着我出来。
倒是狗蛋,虽然不见得知道我在里头都做了什么,但我每次一进去,出来时他都没有好脸色。
我那个气啊,一个小太监,居然敢给当朝王爷脸色看!我这小暴脾气,要不是看他长得有几分姿色,本王早就将他剁吧剁吧喂野狗了!
这一次夜袭很成功,因着人数少,反倒容易混进去,况且白日里我将来使放回去了,并且表露出和谈的意向,西梁大约是有些松懈,两名死士一夜斩了三名参将一名副将,还砍掉了前锋将军的脑袋。
一大早,西梁就来人了,这次来的果然是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瞧着模样,最多也就是十八九岁。
我病歪歪地亲自见了那英俊少年,少年人血气方刚,一见到我,就破口大骂,什么两面三刀,不守信用,全无风范,祸国殃民……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见色起意、淫、娃荡、妇了。
我啧啧连声,摇头晃脑道:“原本见你长得俊,本王还想给你这张好看的脸蛋三分面子,只可惜,你自己给脸不要脸,那可怪不得本王了!”
我递了个眼色给苏猩猩,他会意,手起刀落,只听卡擦一声,接着有重物落地的声音,轻寒很适时地捂住了我的眼睛。
却听跟随那少年来的一人痛呼一声:“世子!世子!你们……你们居然杀了世子!我跟你们拼了!”
那人还没叫完,苏猩猩嘿嘿一笑,随即又是一声惨呼。
余下的人立时噤声了,大气也不敢出,就怕惹恼了我这么个任性狂妄的王爷,还有苏猩猩那个狂妄任性的元帅。
是日,我下了一道命令,加强操练,征集粮草,排兵布阵,修建工事,明摆着是要打持久战。
西梁顿时坐不住了,一边做好防御措施,一边派了使者递降书。
西梁原本只是想和谈,并没有投降的意思,如今降书一递,形势自然不同,真到了谈判那日,双方的地位天差地远,条件自然也就好开多了。
我捏着降书看了两遍,只见上面盖着西梁主帅四王爷的印信,就是那个曾经让老爹吃败仗的西梁战神。
苏城面露喜色,老爹眼底也浮起了欣慰之意。我看看他俩,淡淡一笑,一把将降书撕了个粉碎,丢在地上,冷声道:“既然是投降,自然应该盖皇帝的玉玺。降书上盖的是你们王爷的印信,怎么,西梁国什么时候换主人了?”
使者见我撕降书,顿时怒了,然而我已经连砍了西梁三批使者,他不敢造次,听我这么说,战战兢兢地想要解释,我却不给他机会,大马金刀地歪在虎皮交椅里,趾高气昂地说道:“难得皇上肯给本王这么好的建功立业的机会,老实说,本王并不想议和,这仗一直打下去,早晚能打到你们西梁帝都。到时候,拿下西梁万里江山,本王就是东黎第一大功臣,那多风光荣耀啊!”
使者闻言,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地说道:“襄王不知历来久战必伤么?即便西梁当真战败,东黎民生必然凋敝,王爷认为这样划得来么?”
我翻了个白眼,冷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本王要的是建功立业,至于死多少人,又与本王何干?你莫要忘了,东黎的江山姓黎,可不姓韶!爱民如子那是皇上的事儿,本王何必操那份闲心?”
“你!”西梁使者闻言,惊怒交加,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既然是奉了圣旨来的边地,西梁那边早就查清我的底细了,我是什么样的人,都干过些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他们也知道。此刻从我嘴里说出这番大逆不道、丧心病狂的话来,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回去跟你主子说,本王给你们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内,拿着盖有西梁玉玺的降书,再来与本王和谈。”我拨拨鬓边垂落的几缕发丝,轻蔑地扫了使者一眼,又道,“哦,对了,派个说得上话的来,别到时候来个草包,拿不得主意,又要请示你们西梁皇帝,本王可没那样好的耐心,十日一到,立即发兵!”
打发走了使者,我就觉得精神不济了,身子软软的,有些撑不住。老爹见状,连忙抱起我往房里走,苏猩猩跟着过来,等老爹将我放到床上,才问道:“小丫头……啊,不是……王爷,降书上盖的是西梁四王爷的印信,西梁四王爷是西梁战神,那就是西梁的脸面,这样的降书完全可以了,你怎么就撕了呢?”
我苦笑一声,问道:“你觉得咱们的粮草还能撑多久?”
苏猩猩沉默片刻,道:“半月。”
我又问道:“兵力较西梁如何?”
“强上三成有余,四成不足。”
“那么谈判需多久?”
“少则三日,多则十数日。”
我淡淡一笑:“倘若西梁不肯吃这个亏,借着谈判拖延时间,那便如何?”
苏猩猩一怔,下意识答道:“粮草耗尽,被迫撤兵。”
“与其到时候被迫撤兵,失掉所有优势,不如主动拖延,争取时间征调粮草,休养生息,时不时地再给西梁添个乱子,让他们应接不暇,如此,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笑着解答,只是有一点却没说出来——我带来的八十死士都战死了,若是不再调些死士来,和谈之时,谁来保护我?那时才是真正的生死关头,我不得不做好万全的准备。
苏猩猩恍然大悟,老爹一言不发,只是担忧地看着我。
我知道老爹在担忧什么,若我真的一无是处,兴许还能脱身。可我若真能为黎铮做实事,他就不会轻易放我离开。
等到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打发走老爹和苏猩猩,没多大会儿,底下人来报,说是素素醒了。
我连忙撑着虚软的身子过去看他,若在从前,我即便不想素素死,也断然不会不顾自己的身子去看他,但他是为了救我而伤,又是我一口粥一口药,历尽了难以言说的苦楚才将他救回来的,我哪能不关心?
到了隔壁一看,素素果然醒了,两眼无神地睁着,目光毫无焦距,却固执地转着眼珠子扫视,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上前拉住他的手,激动地说话都结巴了:“素素,你、你醒了!太好了,你、你终于醒了!”
素素的手无意识地握紧,嘴唇翕动,微弱地吐出十分模糊的字音。我听不清楚,就侧着头将耳朵凑了过去。
一听清那个声音,我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