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大天亮,再在热被窝里赖上老半天,等着元宝过来服侍我更衣洗漱,再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芙蓉鸡丝粥慢慢啜,这日子,啧啧,舒服啊!
没等我舒服完,有人来了。
轻寒领着李太医进来了,一边走一边木着脸交代:“近日天气变化剧烈,忽冷忽热,我家少主前次在西北边地大病一场,尚未痊愈,受不得风寒,这几日隐隐察觉不适,昨日回府之后,便觉得身子越发沉重了。吩咐了王府里的大夫前来请脉诊治,开了方子,谁料一剂药吃下去,今晨竟然发了起高烧。原本打算去宫里请太医,没想到皇上隆恩浩荡,先行赐诊,请李太医待我家少主向皇上谢恩。”
我发誓轻寒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从来没有!
李太医一口一个“哎”“好”地应下,点头哈腰地进了屋,一见到我正靠着床头,脸色红润地喝粥,顿时傻眼了。
“王爷……您……您不是……”李太医结结巴巴地问,愣在当地不知动弹。
“咳咳,咳咳……”我装模作样地咳几声,呵呵笑道,“天寒地冻,大雪飘飞,有劳李太医走着一遭了。”
李太医小心翼翼地陪笑脸:“不敢,为王爷诊治是下官的荣幸,只是王爷,您……”
我仰天叹口气,忧郁地看他一眼:“这样冷的天,实在是懒得上朝,李太医你说是吧?”
李太医顿时明白了,随声附和:“王爷说的是!王爷玉体抱恙,实在应该多在府中静养。”
“皇上那边,就劳烦李太医了。”我含笑点头,不错,够聪明,也很有眼色。
李太医连声应道:“下官省得!下官省得!下官这就给王爷开张方子,回头在太医院记上档。王爷只管在府中静养,皇上那边,下官自会交代。”
我满意地点点头,道:“李太医此言,深得本王之心。嗯,李太医医术高明,本王会向皇上禀明的。”
李太医闻言,一张皱巴巴的老脸笑得越发皱了,眉开眼笑地连声道谢。
打发走李太医,轻寒来到床边坐下,幽幽地望着我,良久,才缓声道:“少主不去上朝可以么?”
我撇撇嘴,李太医回个话过去,应该可以了吧?
“不管了!不管了!”我不耐烦地一挥手,黎铮带给我的阴影实在是太深重了,我简直怀疑前天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再不逃远点,我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少主,你脸怎么那么红?莫不是真发烧了吧?”轻寒盯着我的脸,狐疑地问道,还伸手过来往我额头上探。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心里暗暗咒骂着,该死的黎铮,一刻也不消停!昨天都那样了还没完,今天居然还派人来查看我是不是真的病了!
昏君!
我怏怏地往被窝里一缩,蒙着脑袋,捂着烧红的脸颊,心里有些愤愤,又有些担忧。
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想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一件大事——黎铮在我身体里留下了那样多种子,这要是万一发芽了,那可就真是乖乖不得了了!
可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难不成光明正大地喝避子汤?这要是一不小心传出去了,整个敬安王府的脸还要不要了?
这是一桩麻烦事,啧啧,头疼!
头疼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这个月的月事都迟到三天了!
好险!
我松了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不会发芽了!
解除了后顾之忧,我这才能开始谋划别的事情。
比如说,韶芳的婚事。
我扬声冲外间喊道:“元宝,去请大小姐过来一趟,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找她。”
轻寒闻言,剑眉一扬,木然的脸有一丝波动:“叫她来做什么?”
我摆摆手,长吁短叹一阵:“唉!毕竟是亲姐妹,总不能当真眼睁睁看着不闻不问是不?”
轻寒没吱声,探手给我掖了掖被角,又道:“少主若是要窝在床上,不如将衣裳脱了,这么层层叠叠的,反而不暖和。”
我依言将外袍解开,只留下中衣,往被窝里一缩,在脑后垫了个软枕,半躺半卧,十分惬意。
轻寒的眼眸倏地一眯,眸光如针,直勾勾地聚集在我颈间。
我诧异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自己脖子下面肯定是瞧不见的,我下意识一拉衣襟,却见露出的一片肌肤上全是青紫淤痕。
我立马将衣襟合拢,讪讪地望着别处,不敢与轻寒的目光相接触。
“是……皇上?”轻寒踌躇片刻,压低声音问道。
我强自镇定:“没有的事,别瞎猜。”
“若真是没有的事,少主又怎么知道轻寒说的是什么?”轻寒冷声道,“少主是心甘情愿的么?”
我不答,死死地咬着嘴唇,我怎么可能是心甘情愿的呢?这世上,唯一能让我心甘情愿、奋不顾身的那个人,已经永远地去了。
“少主忘了他了吗?”轻寒又问,声音里有不可遏止的悲伤。
“怎么会忘了呢?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我怔怔地低语,心里一酸,两滴眼泪啪嗒一下,掉在拥高的锻被上,水渍很快没入被子中,只在被面上留下两团圆圆的深色印痕。
轻寒见我如此,便不再说话了,默默地看了我许久,一言不发地走了。
过儿有一会子,韶芳才姗姗而来,一进门就抱怨:“什么事呀!这样冷的天,还要我顶风冒雪地过来!”
我示意她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问道:“关于你的婚事,你可有中意的适龄男子?还是要在新科进士中挑一个?或者是由太后做主,许一个门当户对的官家之子?”
我简单明了地表明了意思,韶芳听了,脸一红,头一低,似乎在斟酌,老半天,才抬起头,看着我说:“婚姻大事,应当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我全凭爹娘做主。”
装!可着劲儿装!
她要真是全凭爹娘做主,那老爹请金麟十八钗来家里的时候,她干嘛要又哭又闹的,搅得整个王府都鸡犬不宁?对于我可以获得赐婚又深表羡慕嫉妒恨!
我也不戳穿她,只淡淡道:“既然你谨守礼法,那我也不好误导你违背,既然如此,那么太后那边我就回了,不必劳烦她老人家了。”
韶芳顿时急了,霍的抬头,急切地看着我,支支吾吾道:“我……我……韶华,我……”
她一个劲儿地“我我我”,就是不说到底想怎么样,我只能再加把火,于是敛了眉目,淡声道:“早先太后应允我,只要我开口,你的婚事必然如愿。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过些日子进宫,就同太后说了,这事儿就不劳她老人家费心了。”
韶芳这时才肯吐露真言:“我……我瞧着刑部侍郎温大人……很不错,只是不知道他……他……”
嗯,不错,有眼光!我瞧着温如玉也不错,二十好几了还是个童子鸡,啧啧,也不知是不行,还是不愿。
这要是不行,韶芳嫁过去,这辈子就完了。要是不愿,那就更悲催了!
啊呸!我在想什么啊!
我的思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龌龊了?
我狠狠地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把,不过话说回来,对象若是旁人,这事倒是好办,可偏偏却是温如玉!
温如玉啊,那货可是连我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啊!别看他平时一副温文尔雅、温润如玉、温柔如水的样子,那货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啊!那些江洋大盗、杀人狂徒,落到他手里,没有一个不吓得两腿拧麻花的!
啧啧,韶芳怎么就挑上这么个刺儿头了呢?
转念一想,韶芳平时可以说是足不出户的,就认得那么几个人,温如玉算是顶尖儿的,不看上温如玉,她还能看上谁?
我想了想,说道:“倘若是别人,只需要太后一句话就够了。但偏偏是温如玉,这人是出了名的玉面冰心,若是直接让太后下旨赐婚,即便温如玉从了,他心里若是不喜欢你,你以后也很难得到幸福。”
韶芳闻言,脸色一僵,没等她开口,我接着说道:“这样吧,我找温如玉过来当面问问,若他也情愿,那么此事皆大欢喜,若是他不愿,那我在王府里摆一场酒宴,邀请殿试中选之人前来赴会,到时候你就在屏风后头看,相中哪一个,我再去探话,争取给你寻个情投意合的夫婿,如何?”
韶芳闻言,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缓了片刻,才道:“韶华,你为什么要为我考虑得这样周全?”
我笑笑,淡淡道:“终归是姐妹一场,你很快就要嫁人,我也会有我的归宿,同一屋檐下的日子不多了。再者说,为着老爹,我也该给你寻个好归宿。”
韶芳突然红了眼圈:“韶华,你知不知道,其实我真的很恨你!”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我点点头,悲悯地看着她。
我不恨她,她只不过是想要得到老爹的关爱和嫡女的尊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