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倒是很平静,整个敬安王府上下都在为我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唯独我,天天白天抱着女儿晒太阳,晚上再被黎铮碾压得死去活来。
这天晚上,与黎铮一番激烈运动过后,我突然想起来我闺女还没名字呢,于是扒着黎铮的胸膛,仰脸看着他,问道:“我说皇上啊,咱闺女这都两个月了,还没起名字呢,你说说,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黎铮闻言,顿时陷入沉思,老半天,才垮着脸回道:“咱闺女可是朕的心肝宝贝,老实说,朕觉得什么名字都配不上咱闺……”
一个“女”字没出口,黎铮突然就收了声,脸色倏地沉了,手脚利索地套上衣衫,低声道:“别动,也别出来。”
我愕然看着黎铮飞快地穿衣穿鞋,一阵风似的从窗口跳了出去,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咋地啦?出啥事儿了?
很短的时间里,外头就传来了嘈杂的打斗声。我顿时揪紧了心,黎铮这货大晚上的跑出去,是去打架啊!
我顿时如同鬼上身一般,用最快的速度套上衣衫,趿拉着鞋子就冲出去了,出去一看,顿时傻眼了。
楚炎啊!来的人居然是楚炎啊!
那也就罢了,温如玉那厮也来了!
我出去的时候,架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天恩阁一次又一次被人闯入,我早就恼火了,加强了无数次戒备,楚炎和温如玉应该是一路打进来的,碰到夜雪手上,基本上就交代了。
我冲过去的时候,夜雪刚好一掌拍在温如玉肩头,离得老远,就听见“喀喇”一声脆响,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不用说,温如玉的肩膀十有八九是碎了。
一见我出来,楚炎立刻不要命似的往前冲,奈何梅花谷的高手不少,又有夜雪拦着,楚炎根本突不破重围。
我放慢了步子,慢慢地往那边走,心里飞快地琢磨着这事儿该怎么收场。
我估摸着,楚炎是不太可能就那么轻易放过我的,但我万万没想到,老爹还没回来呢,这货居然先来了,他也真是够了,放着南楚的残兵败将、半壁河山不理会,冒险跑到金麟来,来了之后,不说去刺杀黎铮报仇,反倒跑来王府寻我的晦气!
“不是叫你别出来么?快回去!”黎铮一看见我,脸顿时黑了,拉着我就要往房里走。
我拂开黎铮的手,冲他摇了摇头,这事总是要有一个了断的,我与楚炎之间的恩怨,还是要我与他来分说,即便是你死我活,那也是必须要解决的。
夜雪是真不客气,楚炎将他害得半死不活,又将我坑得这么惨,如今他送上门来,夜雪自然不会手下留情,招招式式都是要人命的。
楚炎的武功虽然很高,但梅花谷人多势众,他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夜雪根本没跟他讲究什么江湖道义,带着手下围攻,楚炎很快就已经扛不住了。
眼看着夜雪一掌当头拍落,楚炎身后几人刀的刀,剑的剑,已经将楚炎逼到了绝境。楚炎要是往后退,去躲开那一掌,无异于将自己整个后背与后腰送到身后的刀剑上,可他要是想躲开身后的刀剑,天灵盖必然被夜雪一掌击得粉碎。
高手过招,快如闪电,我神思一恍,楚炎就已经陷入了死地。我连忙大声叫道:“住手!别杀他!”
然而,没有人听我的。
夜雪与他的手下连半分犹豫都没有,仍旧是照死里招呼。我无奈地闭上双眼,不忍看楚炎在我面前死无全尸。
到底是跟了我六年的人,他虽然百般设计我,可他却从没对我下过任何狠手,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对我的爱,比黎铮还要深刻真切。
只是,他爱疼我了。
意料之中的惨呼声响起,却是两道凄厉的女声。我愕然睁开双眼,却见小荷与范长安双双倒在地上,楚炎跌在一旁,温如玉长声悲吼,阿蘅呆若木鸡。
刚刚明明只有楚炎和温如玉,小荷、小饭桶、阿蘅是什么时候来的?
几把刀架着楚炎的脖子,楚炎一动,脖子就被刀刃割破了,丝丝缕缕地流血。
“别杀他!”我连忙快步上前,却被黎铮拉住一只手,无法走得太近。
“我……我对不起你……也不敢求你原谅……王爷……我……我只求你……看在杜蘅的份儿上……留……留莫大哥一命……”小荷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血,伸长了手臂,哀声道,“王爷……别杀他……别杀他……”
我心里一苦,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掉下来了,小荷与我早已反目,可她也是有苦衷的,今日见她为楚炎挡了好几记刀劈剑刺,眼见是不活了,我心里痛得揪成了一团,以往的过节早就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你真傻,怎么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刀剑,那是肉啊!”我挣扎着想过去看看小荷,黎铮蓦地将我紧紧搂进怀里,死死地抱着,不让我乱动。
这时,小饭桶突然娇声笑了起来,她刚刚用胸口承接住了夜雪的一记杀手,刚才吐了好几口血,这会儿已经开始吐血沫子了。
“长安,你……”我泪流满面,难以成言。
曾经那么讨厌她,可看着她为楚炎挡了一掌,即将死在我面前,我心里除了难受就是疼。
“炎哥哥,长安……长安从小就喜欢你……可是……也好……能为你而死……长安值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越往后声音越低,最后一个“了”字吐出,小饭桶那拼尽全力抬起来,朝着楚炎伸过去的手就落下了。
她的遗言就那么一句话,可是却不啻于惊雷,轰隆隆地在我脑中滚过。
我知道她不喜欢温如玉,我也猜测过她可能会喜欢楚炎,可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愿意为了楚炎去死!
突听温如玉悲吼一声,跌跌撞撞地爬了过去,他伤得太重,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却仍旧固执地朝小饭桶爬过去。
我摆摆手,示意拦住温如玉的人让开,温如玉狂吼着爬过去,抖着手抱起小饭桶的尸身,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反反复复地叫着“长安”,悲怆地高呼了几声,突然一口气没上来,就没了声息。
我也不知他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只感觉胸口的疼痛一刹那难以忍受,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少主……轻寒……回来了……”楚炎哀哀地望着我,对于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为了救他而死的小饭桶,以及眼见着就要断气的小荷,他都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
一声熟悉的“少主”,顿时将我的思绪拉回七年前。
我初次见到轻寒时,他也是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浑身是血,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七年的时间,我与他的关系从相依而生,一步步走到了互相设计,你死我活,如今想来,真如大梦一场。
“华儿,不要!”阿蘅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矮身跪下,梨花带雨。
我也不知,在这种情景下,我是如何保持清醒的头脑的,我看一眼连眼睛都没力气睁开的小荷,再看看阿蘅,大约也猜出了几分。
小荷知道他们要来这儿,于是偷偷跟了来,为防万一,她将阿蘅也带了来,指望着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我能看在阿蘅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至于小饭桶,她应该是放不下楚炎,所以瞒着温如玉,与小荷她们一起来了。
黎铮冷声截断:“杜蘅,你身为东黎罪妃,杜氏余孽,居然还敢出现在金麟!”
我一抬手,制止了黎铮的责难,看了看小荷、小饭桶、温如玉,再看看楚炎,忍不住泪如雨下。
这一场变故太突然,太惨烈,五个人死了两个,还有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楚炎眼见着是难逃一死了,难道真的要他们都死绝了吗?
“我知道,这一次,我是逃不了了。既然终归是要死的,倒不如死在你手里。”楚炎捂着胸口,闷咳几声,扯出一个凄然的笑,道,“少主,轻寒欠你的,今日便拿性命来还吧!”
我心痛如绞,身子晃了晃,倒在黎铮身上,黎铮打横抱起我,冷声道:“全部处决,一个不留!”然后抱着我就要回去。
“不要!”我连滚带爬地滚出黎铮的怀抱,跌倒在地上,抱着阿蘅失声痛哭。
阿蘅素来柔弱,可她却只是默默地掉眼泪,连一丝哭声都没溢出。
“华儿,你不忍心的,对不对?”阿蘅固执地望着我,语毕,咬着嘴唇,努力瞪大了眼睛。
可是眼泪就如喷涌而出的泉水,任她再怎么睁大眼睛克制,还是在脸上淌出了两道小溪。
“少主,轻寒唯一的遗愿,就是能够死在你手里。”楚炎的声音幽幽绵绵,中气不足,虚软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