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去了西北边地之后，王府里变得越发冷清了，我尽可能多陪伴娘亲，帮她跟爹爹传递书信，尽可能让她放宽心。
说来也怪，老爹不在家，韶芳和韦氏反而消停不少，我琢磨了许久，方才想明白，大约是以往老爹在家，我不敢对她俩动真格的，她俩的生命安全有保障，敢折腾，如今老爹不在，没人拦得住我，她们反倒收敛了。
说真的，韶芳不跟我捣乱，本王还真觉得日子一下子无聊了许多。
七月初五是太后老祖宗的千秋节，一晃眼的功夫，千秋节就到了。
昨夜我就吩咐人将亭子挪了回来，天刚蒙蒙亮，宫门一开，我就将亭子用布蒙着运进宫去，并且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动。
未时刚过，四品以上京官都拖家带口地进了宫，给太后老祖宗祝寿。
因着要帮韶芳一把，我早早地就让娘带着韶芳进宫了。从前娘经常带我入宫陪伴太后，她照应得来韶芳。
老祖宗向来宠我，按理说，我应该早早进宫陪伴太后，但因着今日要给太后一个惊喜，我硬是拖着不肯早去，一直等到天色擦黑，估摸着老祖宗要移驾安乐宫接受祝贺了，才带着一马车菊、花进了宫。
离慈安宫老远，就瞧见方嬷嬷在宫门口伸长了脖子四下里张望着，我小跑着迎上去，欢声叫道：“嬷嬷是在等我吗？”
方嬷嬷见我来了，长舒了一口气，嗔怪地横我一眼，不悦道：“王爷可算是来了！”
我嘿嘿一笑，抱着方嬷嬷一条手臂，道：“嬷嬷是怪我来晚了呢！”
方嬷嬷脸一沉，道：“老奴哪里敢怪王爷？只是太后向来宠爱王爷，今日是太后的千秋节，王爷却到这时候才来，太后不高兴了。”
我摇着方嬷嬷的手臂，笑着撒娇：“嬷嬷这可是错怪我了，我今日忙了一整天了，连午膳都是啃了两块点心打发的，可不是有心要迟到的！”
方嬷嬷一个白眼丢过来，嘟嘟囔囔：“什么事这样重要？连皇上都下了朝就来陪伴太后了，王爷再忙，还能忙得过皇上去么？”
我神秘兮兮地一眨眼，拉着方嬷嬷就往慈安宫里闯：“嬷嬷你跟我过来瞧瞧就知道了。”
亭子是从后门瞧瞧送进慈安宫的，那会儿天色早，又有我的吩咐，都知道这是我要送给太后的惊喜，也就没人上报，上头自然不知道。
我找了几个粗使太监，合力将亭子安置在慈安宫正殿后的亭子里，那亭子是伸进池塘里的，稍加改动，就布置好了。
至于菊、花，那是要当着众人的面送的，这样既能讨得太后开心，本王又有面子，多好！
因着是傍晚，天色已暗，这亭子看着并不如何出奇，方嬷嬷见我费了老大劲儿，就弄了这么个玩意儿，嘴撇得跟碟子似的，一连摇头，连声道：“不成，不成，王爷这可是越来越抠门了，送的寿礼真是不成样子！”
我淡笑不语，布置好亭子，传了留在慈安宫的宫女，带着众人转到后门去取菊、花。
一见到满大车的菊、花，方嬷嬷顿时惊得瞪大了双眼，老半天，才啧啧连声：“王爷又从哪里弄来了这样多的菊、花？怕不是得价值连城吧？老奴活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绿菊呢！还有那盆墨色带银边的，也是菊、花吗？”
方嬷嬷一边说一边揉眼睛，看我的时候，一脸“你个铁公鸡死抠门臭不要脸”的表情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王爷好大的手笔王爷好大的能耐王爷好大的气派”。
我得意洋洋，带着这些人捧着用红绸布蒙住的菊、花，浩浩荡荡地往安乐宫走去。
安乐宫中，宴席还没摆开，老祖宗在主位上坐着，接受众命妇、贵女的请安祝福。
我远远望去，但见老祖宗端坐上位，仪态万方，雍容华贵，不可方物，但眉间微蹙，似有不悦。
唔……她老人家差不多将本王当成亲闺女宠爱了，本王不来贺寿，她老人家自然是不快、活的。
我让宫女两两并排着进去，我在最后跟着，进了正殿，两队宫女渐渐往两边散开，慢慢的，我就显出来了。
太后见一众宫女捧着个二尺多高蒙着红布的筒子，在没传召、连通禀都没有的情况下擅自进殿，柳眉一竖，就要发作，却见宫女各自站定，我的脑袋自红布筒子后露出来，双眉霎时平复了下去。
我嘻嘻一笑，跪地请安：“华子祝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老祖宗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将花盆放在地上，俯首磕头。太后脸上的怒色消了些，并不叫我起身，眼睛往别处一瞟，全当没看见我。
我这人有个好处，死不要脸，你不理我，我死缠烂打，非逼得你不得不理我不可。
太后不叫我起身，我就不起身，抱着花盆膝行，一路蹭到太后跟前，仰着脸盯着太后的脸瞧。
太后被我瞧得有些不自在了，低声轻斥：“你这是做什么？”
我咧嘴一笑：“华子越瞧，越觉得老祖宗雍容华贵，仪态万千，不禁暗暗想着，若是华子到了老祖宗的年纪，能有老祖宗一半的风姿，那就好了。”
太后一个白眼甩过来，声音微沉，却没什么怒意：“油嘴滑舌！”
我笑着回头，递了个眼神过去，方嬷嬷一拍手掌，两列宫女齐刷刷地揭开了红布，顿时，三紫三黄三粉三白，十二盆菊、花便显现在众人眼前。
满堂寂然，片刻，嘈杂的议论声响起，无一不是赞叹，毕竟盛夏之日的菊、花那可不是寻常宝物，这可是有钱都没地儿买的。
我前些天送了一盆紫色的菊、花给太后，她老人家非常喜欢，这一次一出手就是十多盆，她就更欢喜了，连声赞叹：“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这样多的菊、花，不定跑了多少地方才寻着的呢！”
我笑望着太后，恭顺地回道：“不为难，只要老祖宗喜欢，只要这世间能寻得着，华子总归是要为老祖宗寻来的。”
太后摩挲着我的头顶，指着队伍最后的两名宫女，问道：“那两人手里拿的也是菊、花么？”
我点点头，吩咐宫女撤去红布，顿时，满堂再次鸦雀无声。
绿菊这玩意儿可是世间少见的，即便是京中贵妇，绝大部分人也是从没见过的，这两盆绿菊一拿出来，我立即从她们眼里看到了惊艳。
见了绿菊就这般惊艳了，那要是见了墨菊呢？
等到大家赞叹完，我才扬了扬手里的花盆，笑道：“真正的宝贝在这儿呢！”
果不其然，太后欢喜得不得了，眼睛一直盯着墨菊看，脸都快笑成菊、花了。她抬手搀起我，吩咐方嬷嬷在她下手给我设个位置。
太后凤颜大悦，自然是要重赏的，我连忙拉了韶芳过来，一起跪在太后面前，道：“老祖宗明鉴，敬安王府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我们姐妹二人手头紧巴巴的，只能合力送一份寿礼，老祖宗可莫要嫌我们小器。”
韶芳十分紧张，双手紧揪着衣角，就差没瑟瑟发抖了。想来也是，太后可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连皇帝都不敢轻易违逆她，寻常人见了太后，怕不得吓傻了。
太后看看我，又看看韶芳，眼眸中透露出几许精明锐利，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太后那样精明的人，哪里会看不出来！
可太后并没有如我所想，赏韶芳些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她只不过微笑着点头，淡淡地说道：“你姐妹二人有心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心里突然一慌，这事我大约是办得急了，讨好的意味太明显，倘若只是我讨好太后，她是很受用的，可我要拉着韶芳一起邀功，她就不乐意了。
我偷瞥一眼韶芳，但见她一脸黯然，十分失望，轻咬着下唇，泫然欲泣。我无奈，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笑容磕头谢恩，走上前坐在太后边上，陪着她赏花逗乐。
琼姿原本是伴在太后身边的，见了那么多菊、花，立时嗷嗷叫着跑过去，一盆一盆比较哪个花瓣更饱满些，我猜她肯定是想要掐了做菊、花糕。
太后最是了解琼姿，见她两眼放光地冲过去，轻咳一声，道：“琼姿，过来，看看这盆墨菊，多好看呀！”
琼姿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对于花啊草啊的，她没什么喜好，她只关心那些个花花草草的做成糕点好不好吃。
琼姿怏怏地拖着步子往前走，经过韶芳身边时，还冷笑着翻了个白眼。
琼姿这货也是个人精，韶芳今天会出现在这儿，明摆着是为了讨好太后，结果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可有得琼姿笑的了。
是我失算了，我能预料到，今天回到王府之后，韶芳会怎样发疯。
看来，本王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陪太后说了会子话，太后便打发我们自个儿说话玩乐去，晚些时候，便要开宴了。
说话啊，一堆女人凑在一起说话，能有什么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