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就被人一阵死命摇晃,骨头差一点摇散架。我火大地睁开眼睛,就见琼姿宫里的玲子哆哆嗦嗦地看着我,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在壮着胆子摇我。
不用说,琼姿那货又寂寞空虚冷了,这不,一大早便派了牛头马面索魂来了。
一想到昨日才认识的杜衡,我顿时来了兴致,因着千秋节罢朝三日,这几天都很清闲,不如约了杜衡一道去郊游好了。
杜衡因着身子弱,素日里是极少出门的,我拉着琼姿冲到她房门口时,她的房门还紧闭着。
呀呵,大懒虫!
我和琼姿对望一眼,绕到一边扒着微微支起的窗缝,猫着腰往里看,只见杜衡歪在美人榻上,披散着长发,满面娇慵,手里捏着一卷《诗经》,眼睛却不知道盯在何处,恹恹的跟没睡醒似的,很没精神。
我“喵呜”一声,琼姿立即很配合地“汪汪”两声,杜蘅闻声望来,我探手扒开窗子,冲她招手笑道:“阿蘅,我们瞧你来啦!”
杜蘅原本娇慵的神情立时喜悦起来,展颜一笑,顿时让人有一种春暖花开,置身于百花丛中,触目所见无一不美的奇妙感受。
她起身要过来开门,我拉开窗子,双手在窗台上一撑,就从窗外跳了进来,琼姿有样学样,我俩就这么大喇喇地跳窗进入了千金小姐的香闺。
“你……你们……”杜蘅瞪大了两眼,愕然望着我们,手里的书还捏着,呆呆地不知道放下。
琼姿小手一拍胸口,特仗义地说道:“我们俩怕你在家闷得慌,特意寻你出去玩来着。”
我一个白眼丢过去,冷冷说道:“也不知是谁,天没亮就差了牛头马面来我家索魂,分明是自个儿贪玩,硬要推到阿蘅身上,人家可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不像某些人,虽是金枝玉叶,却比野丫头还野!”
琼姿小腰一掐,一手点着我的脑门子,板着脸开骂:“勺子我说你这人嘴巴怎么这么欠啊?舌头上长酸枣树了是不?”
杜蘅眉眼弯弯地笑看着我们,柔声说道:“我这儿还从没这么热闹过呢!公主,王爷,你们别吵了,我去弄些吃的来,瞧这架势,你们俩必定是饿着肚子的。”
琼姿小手一挥,随口道:“什么公主王爷的,叫名字就好,否则走到大街上,你一口一个公主王爷的,可不要吓坏百姓了?”
我摸摸肚子,是有点饿,不过既然已经起了个大早,自然是要去东城邵记吃八宝蒸糕和玲珑丸子的。
我和琼姿不由分说地拉着杜蘅就要走,杜蘅对我们俩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还有些不适应,红着脸走去里间梳了妆,这才迈着小碎步随我们出门。
刚出闺房门,她又要去给爹娘祖母问安,征得母亲的同意再出门。我早猜到会有这些个麻烦事,带着琼姿往杜国丈面前一站,这些手续立马免了。
出了杜府,轻寒正在外头等着,引着我们上了一辆宽大精致的马车,慢悠悠地往东城去。
早膳罢,就在东郊转了几圈,杜蘅身子弱,走不了多远就有些冒汗了,我们怕累坏她,正打算寻个地儿歇歇脚,正赶上一户人家办喜事,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
琼姿和杜蘅从没见过娶媳妇儿,兴致十分高涨,我不想扫她俩的兴,便叫轻寒拿红纸包了一个银锭子,四人一道进了办喜事的人家。
那是一户寻常农家,排场不很大,但却很热闹,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轻寒过去上了礼,主人一见那样厚的礼,再看看我们的服饰打扮,顿时恭敬起来,连声道谢,将我们让到了上席。
喜宴的菜式平淡至极,但气氛实在热烈,我们都吃得很尽兴,大半天功夫一晃眼就过去了。
傍晚时分,一顶简单的大红花轿绕了半个村子去接新娘子,我们三个小丫头片子乐颠颠地一路跟着花轿跑,谁也不觉得累。
接下来是拜堂、喜宴、闹洞房,一切都很尽兴,这简直是万分美好的一天。
没想到的是,就在我们打算尽兴而归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新娘死了。
我们几人都傻眼了,席间还听说这对新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么突然之间喜事就变成丧事了?
参加喜宴的绝大部分都是普通村民,没什么主见,发生了人命大案,一个二个都吓得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边村民闹嚷嚷的,新娘的娘家人哭天抢地的要将帐算在新郎头上,男人们抄家伙的抄家伙,捋袖子的捋袖子,分分钟就要拼老命的节奏。
我算是见过大世面的,比较淡定,嘱咐轻寒拦住情绪激动的新娘亲属,照顾好琼姿和杜蘅,我就自个儿进了新房。
新房里很平静,一丁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新郎官赤着上身,下身穿了一条大裤衩,腰间的系带是一个死疙瘩,正抱着新娘子的尸首嚎啕大哭。
新娘子穿着一件嫩红色肚兜,一条月白色衬裤,胸口插着一把剪子,地上散落着他俩的吉服。
新房外围满了人,吵吵嚷嚷的,但却没人敢进来,我看一眼窗外攒动的人头,再看看悲痛欲绝的新郎,怎么也不愿相信刚刚还欢天喜地的一家人,这会儿已经变成这副光景了。
我绕着新郎新娘转了一圈,托着下巴推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天路走得太多,又被人命一刺激,就觉得腿有些软了,便往新床上一坐。
这一坐,我就发现了问题。
床单上是满是褶痕,很凌乱,再看新娘裸露在外的手臂脖颈,上面有星星点点的印痕。对于我这样成天一门心思泡美男的不良少女来说,一眼就能看出发生了什么。
可是床单上少了一样东西——白色的喜帕上没有落红。
也就是说,新娘婚前失贞了。
那么,她的死因就很清楚了——要么是因为失贞,羞愤自尽,要么是新郎发觉新娘失贞,愤而杀妻。
若是羞愤自尽,那么失贞之时便会这样做了,若是新郎杀妻,可他这般悲痛,完全不带一丝水分的,我宁愿相信他是无辜的。
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嫁衣,展开了披在新娘的尸首上,轻叹一声:“夜里凉,别冻着她了。”
新郎抬眼看我,眼睛哭得红红的,声音嘶哑:“冻不着了……再也冻不着了……”
“她……”我想问,但只说出一个“她”字,就问不下去了。
喜堂变灵堂,不论是什么原因,总是一件天大的悲哀事。
“她死了……她拿剪子捅死自己了……她……我没有怨她……我真的没有怨她……我不嫌弃她的,真的!可是她太傻,太傻……”新郎断断续续地说着,没头没脑的。
我心里却是突地一跳,新郎下意识的念叨果然印证了我的猜想——新娘是婚前失贞,被新郎识破了,因此愤而自尽。
或许她不想死,她想瞒过去,可惜失败了,她无法面对夫君,只有一死了之。会因失贞而自尽的人,绝不会随意与人通奸,她的失贞那便只有一种解释了——强、暴。
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况且新娘的尸首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这件事情,由不得我不管。
发生了人命大案,是一定要惊动京兆尹府的,我让新郎的父亲去报了官。琼姿与杜蘅毕竟是养在深闺的金枝玉叶,这种场面她们见了不好,就让轻寒先将她俩送回去。
然而这一送,就送出事儿了。当然,是我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