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菁菁沉默不语, 陷入了沉思, 周士仁和刘氏素来没主意,见黄菁菁不说话, 二人闷着头也不吭声。
周士武又道,“早点知会一声, 娘心里有个打算,像今日这般, 时间仓促,两家人又恰好是同一天,住得近能想法子折中一下, 离得远了就不太好办了, 往大哥那儿递个信, 先来后到,传出去, 娘也不会得罪人。”
周士武抠着桌子背面的毛边, 语气温和有力, 黄菁菁觉得他说得对, 名声出去了,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多, 而且大多是镇上有钱人家,那种人家, 谁她都得罪不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周士武的法子确实有效。
“成, 下回赶集我去镇上和老大说说,他常年在镇上,认识的人多,立个规矩,往后不会乱了套,一桌十文钱,你们觉得怎么样?”十文对寻常百姓来说算很多,对镇上的人来说能接受,他们挣得多,但几天忙下来确实累。
周士武觉得可行,而且在镇上做了两回席面,大家稍微打听就能打听出来,十文钱算高了。
敲定好这个,黄菁菁又把话题转移到另一件事上,“老二说先来后到没错,但生意上门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我寻思着,这次多请两三个人跟着,以后真遇着两家办事一起的,老二带着人去一处,我带着人去一处,不至于乱了阵脚。”
周士武有些震惊,黄菁菁说他去一处而非周士仁,黄菁菁不怕自己偷偷昧些银钱自己用了?
黄菁菁看出他的错愕,周士武有前例,但她愿意相信他,而且周士武为人处事更周全,能屈能伸,懂得把握分寸,周士仁太过老实,和人打交道,不懂察言观色,更不能独当一面,周士武再合适不过,她语声沉着,“你好好琢磨琢磨,别想起什么幺蛾子砸了咱的招牌,你自己拿钱痛快了,栓子他们那辈呢,要是被我发现你目光短浅,暗中做了手脚,我就是告到县老爷跟前也不会放过你。”
黄菁菁不得不把话说清楚了,做席面是一家子的收入来源,可不能被眼皮子浅的给断了。
“不会的娘,我发誓。”周士武有些激动,“我不会乱来的。”
黄菁菁哼了声,只听周士武道,“咱家好不容易有个挣钱的路子,往后栓子和米久念书,花钱的地方还多,我不会胡来的。”他已经让黄菁菁失望过无数回了,这次是真的改过自新了。
“你记着就好,咱的席面能挣钱靠的是什么咱自己明白,酒楼里的厨子味觉灵敏,迟早会尝出来,在此之前,咱得好好保密。”周士武和周士仁大张旗鼓回来过一次,纵使大家在田地忙活,只怕也被惦记上了,她的佐料是在药铺买的,外人只当那是药材,殊不知也能做佐料调味。
说到这,周士武灵机一动,“娘,我看不如在家打一台石磨,总去村里,迟早会被人发现,我们弄台石磨在家,自己人,不怕传出去。”粉蒸肉和粉蒸排骨主要靠的是米粉和佐料,二者都得保密,一旦被人偷学了去,他家就没有优势了,佐料的配方只有黄菁菁知道,他和周士仁见着了,有两三样不认识,一般人只怕要费些时日。
这话到点子上,黄菁菁心头赞成,她手里还有些钱,打石磨的话要请专门的石匠,还要去买石头,没有几日的工夫弄不好,应付这次的席面是来不及了,只有等这次忙完再做打算。
“你说得对,既是要保密,不能出现这种疏漏,这次从镇上回来你就请石匠来看看,石磨用不着太大,否则你和老三忙起来,家里谁推磨?”黄菁菁竟把这么重要的事儿漏了,不得不说周士武心眼多些,知道如何警惕。
刘氏娘家有三个兄弟,黄菁菁让把三人都叫上,黄菁菁不准备请女人,女人干活做事心细不假,但女人心眼多,耍心机的话令人防不胜防,黄菁菁不想时时刻刻都在戒备的状态,于是和周士武道,“你去村里请两个干活踏实的汉子,跟着一起去镇上帮忙,工钱三文,只要两人。”
黄菁菁肯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周士武不敢懈怠,当即说起村里适龄人的品行来,首先是孙达,孙家离得近,孙达老实憨厚,和他们几兄弟感情不错,再者就是赵卫村的大儿子赵吉瑞,赵卫村是里正的弟弟,他家儿子多,个个品行不错,而且请赵吉瑞做帮工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家挣钱了,村里眼红的人肯定多,暗中耍小动作的人肯定不在少数,拉拢了赵吉瑞就是变相的拉拢了里正,那些人看在里正的份上也会收敛很多。
至于为什么不请里正的儿子,里正家吃穿不愁,不会让儿子给他娘做帮工的,再者说了,万一里正几个儿子有什么歪主意,他们可没办法应付,请里正侄子再好不过了,哪怕将来有个什么闹起来,不怕里正偏袒。
于是,他把自己挑的二人和黄菁菁说了,赵吉瑞黄菁菁不反对,至于孙达,黄菁菁略有迟疑,孙达心性秉直,耿直憨厚她只是听人说的,没有真正接触过,而且孙婆子说话做事喜欢阴阳怪气,黄菁菁不太喜欢,她道,“是不是非请孙达不可?”
周士武摇头,哪有非孙达不可,只是孙家离得近,他们挣了钱,更要懂得收拢人心,从孙家开始是最好的,他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桌上一阵沉默,周士仁蹙着眉头,眉梢好似有解不开的愁,半晌才附和周士武道,“娘,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听二哥分析得头头是道,您就听他的吧,越过孙家请人,不太好,孙达和我们一块长大,不是那种人......”
“不是哪种人,人心隔肚皮,你就要多想想,你爹和他爹什么关系,结果你爹死了,他们家可帮衬过咱家?就你老老实实给人干活,凡事多动动脑子,什么时候能像你二哥这样我就死的瞑目了。”黄菁菁不喜欢孙婆子,连带着姓孙的都不喜欢,只是和李菊接触过,挺性情的人,有话说话,不会拐弯抹角的打听不该打听的,还不错。
她道,“成,那就孙达吧,明日你去问问,人家能不能来不好说,能来的话,叫他们过来一趟,有些话总要摊开了说明白。”
这次人多,刘氏留在家照看家里,多了个孩子,老花和刘慧梅怕是吃不消。
周士武重重哎了声,天黑了,月亮隐进了云层,外边黑漆漆的,桌上一时无话,黄菁菁正欲开口,眼角掠过身侧,只见老花眯着眼,昏昏欲睡的点着头,她咳嗽两声,敲了敲桌面,“没事的话回去休息吧,老花,孩子跟着你哭闹不,不如我带着吧。”
老花啊的下睁开了眼,嘴唇微张,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沙哑着声儿道,“不用,米久跟着我可懂事了,夜里不哭不闹,饿了就啊啊两声,我睡得好着呢......啊......”
周士武心头过意不去,他不会带孩子,自己的娃儿总麻烦老花不是法子,“花叔,不如我守着米久吧,我慢慢学,您能学得会,我也能。”
老花照顾孩子熟练得很,月窝里的孩子不能过多抱着走动,老花喂奶换尿布,姿势熟练,周士武自愧不如,左右这两日无事,他好好学,之后忙秋收再把孩子交给黄菁菁不迟。
“你哪能跟我比,我可是顾过孩子的。”老花脸上挂着笑,笑容干净,衬着桌上的烛火,甚是明艳,只是忽然,那双清澈的眸子黯淡下来,声音低沉下去,“我是顾过孩子的,我家老大,最喜欢挨着我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到最后,竟染上了悲凉,大家俱是一愣,黄菁菁先打断他,“好好好,米久挨着你,只是你别逞强,我在家没啥事,轮流带,老二是个粗人,孩子脖子都立不起来,可不能给他。”
老花重重点了点头,眼里竟有盈盈泪光闪动,黄菁菁知道他是想起从前了,岔开话题道,“天黑了,不知米久饿不饿,我看看他去。”
孩子不足月就生下来,黄菁菁怕养不活,但她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这么养着。
她提着灯去了老花屋子,周士武和老花跟着走了进去,米久睡在床上,双手举过头顶,小腿敞着,小脸甚是安详,周士武再次感激老花道,“花叔,真是谢谢你了。”
“谢什么,米久乖巧着,夜里醒两回,撒尿吃了奶就睡,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我照顾他不累。”老花走过去,手探到米久脑后,温度不高不低,他放了心,让周士武回屋睡觉,“你们忙自己的事儿,用不着留人在家,走的时候把猪草割回来堆着,我和周大媳妇忙得过来。”
话完,余光落到不曾开口的黄菁菁份上,见她盯着自己的手,眼里有些困惑,忙挺直脊背,端声解释道,“很多小孩子睡着了易出汗,我试试米久的后脑勺,干干燥燥的,想来没有热着......”
“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什么。”见他紧张的抓着自己衣服,黄菁菁皱眉,“我是洪水猛兽不成,让你怕成这样子?”
老花讪讪抿了抿唇,强扯着嘴角道,“不是......你......”很想称赞黄菁菁两句,但想来想去都没想到合适的词,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但看黄菁菁凝视着他,他心头发紧,更说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