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王珪终于来了。倒不是王珪无能,实在是他们之前听到有人落水,便道是赵禳,大部分人手都跑到下游去找赵禳。等留在东风渡口附近的扈从发现,到了王珪那里知会,这一来一回,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不过赵禳却没有趁机踩杨慥一脚的想法,杨慥毕竟没有对自己造成多大伤害。不过该有的惩罚,却是绝对不能够少了的。无论杨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无关赵禳的心胸广阔或者狭窄,而是赵禳的地位决定这一切扶风醉。
堂堂长沙王、京东东路安抚使被一权贵子弟指使辅兵打了几拳脚,赵禳如果没有一点表示,你叫赵禳身边的人还怎么信任赵禳,怎么为赵禳效力啊?你赵禳挨打了都笑了笑的过去,如果下次有人欺负到我身上来,那更别指望你为我出头了,那我为你打生打死的有什么意义啊?
也许杨慥会喊冤枉,这些辅兵是贪婪他的许诺钱财,擅自动手的,我可没有下令啊!就算杨慥真的有冤枉,如果不是他贿赂了这些辅兵,又怎么会出现这事情呢?就算真的冤枉,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从一出生那一刻开始,就代表着不公平。为什么你可以是皇帝的儿子,为什么你可以士大夫的儿子,而我却是贫民的儿子?
杨慥显然也知道这些,苦涩的笑了笑,对赵禳说道:“王爷。得罪了!虽然不是罪民想要这样做的!”
赵禳听出了杨慥服输的意思了。要不然怎么会还没有定罪。就已经喊罪民呢?不过赵禳并没有开口,而是平静的看着杨慥。
杨慥长长吐了一口气,道:“等会儿,罪民会到开封府那里认罪,希望……希望王爷怒火只冲罪民一人来!”
杨慥虽然是纨绔,却也不笨,知道这事情如果很可能牵扯到自己的父亲。虽然有着花花太岁的外号,但杨慥在孝顺方面。还是做的不错的。
深深看了杨慥一眼,赵禳没有说话,抬步走向栈道。
人还没有到,在赵禳面前的人群,已经宛如被一把无形的利剑扫过一般,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倒不是人群不想让出更加大的通道,实在是他们站在栈道上,再让,可就要掉到水里面了。
这个时候,杨慥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自然不是和赵禳同归于尽了。不说杨慥那身板,就说他敢这么做。他杨家被满门抄斩都是轻的,很大可能会判处株连三族的重罚。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可不是说笑的!
这个道理,杨慥自然知道了。杨慥的动作很简单,直接从栈道上跳向河水,扑通一声,人已经没入水中。
栈道上的都是杨慥的门客和好友,他们怔了怔,也明白杨慥的想法,一个个都很果断的跳入河水中。一声声扑通声响起,好不热闹。
如果是往日,杜献升会感觉很好笑,但身处其中后,杜献升感受到的是,权力的可怕。不需要发出怒吼,甚至一个平静的字音,更不需要眼睛中充满怒火的眼神。赵禳从头到尾,都只是平静的仿佛一个平波无澜的湖泊,但就是这个平静,让杨慥等人不敢造次,为了让长沙王满意,做出了让人颜面尽失的举动。
迷人的权力!就如同五石散一般,是如此是叫人欲罢不能啊!
自己无论怎么样,也一定要攀爬到最高峰。
看着赵禳的背影,杜献升的眼睛中,闪烁着名为野心、狂热的目光。
赵禳低头看了在河水中,不知道是因为冰冷河水的缘故,或者是源自于赵禳的恐惧,从而瑟瑟发抖的杨慥。平静的说道:“在岭南那里待上三年,好好做一下隐士吧!”
杨慥眼神闪过一抹惊恐和抗拒,但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咬牙道:“罪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到岭南固然可怕,但赵禳后面那个隐士,可是叫杨慥非常不抗拒。什么叫隐士?在山林当中清修的人,对于杨慥这个有着花花太岁诨号的权贵子弟而言,对这种生活的厌恶感地可想而知了!
不过杨慥他更清楚,自己没有办法选择。去岭南固然苦逼,但如果去大宋和西夏接边的州县呢?不说这个,让他在牢狱当中暴病身亡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重生之首席千金。
赵禳并没有在乎杨慥的话,在说出自己的话后,已经从容抬步向前行走,对于杨慥的回答,步伐并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当是伟丈夫!”在船篷的小窗口上,悄悄观察事情的变化地花想容,目光迷离的喃喃道。嫩白的素手,禁不住用力捏着那件,赵禳原来的外衣,捏出一道道褶皱。
…………
“王爷!属下救护来迟,请王爷责罚!”王珪一见到赵禳,立时露出惭愧的神色,单膝下跪,诚恳的请罪。
“属下等罪该万死!”余下的王府侍卫都跟着单膝下跪,忐忑不安的请罪。
赵禳亲自扶起王珪,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错不在你,是本王任性了!”
不过见王珪脸上的愧色更浓,赵禳知道不作出一些惩罚,怕是王珪不会安心的,便道:“不过你救护来迟也是不可否认的,这样吧!王珪你身为指挥使,便罚俸三个月,自你以下,军官罚俸两个月,士兵罚俸一个月!”
王珪也知道赵禳的爱护之心,虽然心中依旧惭愧,但还是犹豫着点下头。
“王爷,衣服!”一名婢女走上来,为赵禳披上一件修着锦团百花的大衣。赵禳抬头看过去,见到不远处当阳县主坐在马车来,掀起半边车窗帘布。露出一双妩媚的凤眼。看着自己。想来这侍女是当阳县主指使过来为自己送衣服的了。
赵禳把杜献升的外衣脱下。穿上这件大衣。杜献升的大衣递给跟上来的杜献升。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赵禳徐徐道:“明天来我府上吧!”
杜献升大喜,知道显贵的长沙王算是初步接纳自己了,杜献升刚刚想道谢,赵禳已经在王珪等王府侍卫的簇拥下朝马车而去。杜献升虽然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说的话,赵禳怕是听不到,但他还是禁不住朝赵禳方向深深一躬身。“谢王爷恩遇!”
出了这事情。谁也没有心思继续踏春了。一行人径自朝汴梁城回去,赵禳虽然挨了些拳脚,但依旧坚持送了当阳县主、髙幼浣、王婉莹三位小娘子回到府中,这才回府。
不用第二天,当天晚上长沙王被打的事情就宛如飓风般,撞入汴梁城内。所有权贵人家都知道了这么一回事情,杨慥也没有耍什么花招,老老实实地到了开封府那里,寻开封府府尹范仲淹自首。
在宫中的宋仁宗勃然大怒,虽然宋仁宗和赵禳是兄弟关系。但在古代讲究父亲去了后,便是长兄如父。严格的来说。宋仁宗和赵禳的关系,其实既是兄弟,也有几分父子之情。宋仁宗护犊子之情大起,他知道范仲淹这家伙又臭又硬,便越过范仲淹,给开封府判官下令。
开封府人口过百万,每天都有人来告状,范仲淹自然不可能每一件案子都过问了。如果是这样,范仲淹怕没有几年,就已经鞠躬尽瘁了。
开封府下面还有众多的属官,其中二把手就是判官,实际上开封府内发生的大部分重要的案子,都是由判官审理的。宋仁宗这样做,就是要一种既定事实,就算范仲淹知道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属于判官管理范围内的。
判罚很快就下来了,杨慥作为首恶,刺配岭南窦州(现广东茂名),脊杖二十。脊杖之刑,在衙门公堂内便罚了。紧接着叫来匠人,在杨慥脸上刺字。
杨慥大惊失色,他原本琢磨着的是发配,现在怎么就成了刺配呢?别看是一字之差,含义却不一样了。发配就是送到当地,比较自由不说,而且等到了大赦,还可以重新成为良民。而刺配呢?刺配非但要在脸上刺字,身上功名都去了,在户籍上也成了贱民。
贱民,三代以内不得为科举。唯一改变现状的,唯有从军。只是杨慥已经二十好几了,还是文人出身,叫杨慥去冲锋陷阵,还不如叫杨慥去送死更加爽快些财女天成最新章节!
只是无论杨慥不服,怎么在公堂上咆哮,都没有办法改变判罚。迎接他的,只是那判官冰冷的面孔,如果不是还顾忌着杨慥的老爹河中知州杨偕,说不定就这咆哮公堂的事情,判官就再让杨慥的屁股开一次花。
其他附从的人惩罚就要轻了很多,当然,这个范围可就不包括那五名辅兵。五名贪财的辅兵判处秋后斩首,他们的顶头的十多名长官都按照官职不同,各自被处以降职、罚俸、记过等惩罚。
这些判罚是来的那么快,第二天,杨慥便已经被押解送往窦州。
长沙王被打这股飓风没有持续几天,便被一股更大的飓风所盖住了。
赵禳自从踏春之后,便深居简出,不想这给了吕夷简可乘之机。庞籍和范讽互相弹劾已经持续是差不多一个月,在这个时候,吕夷简忽然向宋仁宗说:“庞籍和范讽二人争端已久,至今尚未平息,怕是其中有所内情,莫不如让朝廷派人主持,免得使得官家受此困扰!”
宋仁宗早就被这事情烦的要死,当下就答应下来。
吕夷简推荐淮南转运使黄总、提点河北刑狱张嵩担任主审官。因为这两年多来,吕夷简做事果断,处事正确,宋仁宗也没有多想,答应下来。
等赵禳知道这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晚了,挽救不了。
这次的审判不是在东京汴梁城内,而是在南京。这个南京自然不是现代的南京市了,而是位于汴梁城东南方的应天府(现商丘)。
上位开始,赵禳已经知道结局不会太好的了。毕竟淮南转运使黄总、提点河北刑狱张嵩都是吕夷简推荐的人,要说和吕夷简没有一点关系,谁相信呢?只是想不到,结局是如此的糟糕。
经过听取庞籍、范讽及数十位证人的供词后,淮南转运使黄总、提点河北刑狱张嵩认为庞籍的弹劾的确有捏造的地方,原来的处罚,维持不变。看到这里,怕是会认为庞籍大败告终,事情却不是如此!
这也是吕夷简的高明之处,庞籍就算被贬谪,又怎么样?大不了过段时间重新起用就是了,但如果说庞籍没有罪,那岂不是引来一些人的兔死狐悲,而且自己在这事情上留下的痕迹,未免就太多,太明显了。
紧接着,淮南转运使黄总、提点河北刑狱张嵩二人认为,庞籍的弹劾虽然有不诚实的地方,但也不是完全不诚实的,有部分是真实存在的。范讽贬为武昌军节度行军司马。
在北宋中期后,节度使已经成为寄禄官了,这个行军司马更是如此,特别是武昌所在的江南西路属于内陆,军职更是显得可有可无,这明显是无权无势的官职。范讽与其说是到江南西路为官,还不如说是去那里养老更加合适一些!
这还不算,在判处出来后,宋仁宗在延和殿和吕夷简、宋绶对答。吕夷简认为范讽之所以没有事情,全是因为宰相李迪的包庇。
李迪唯恐牵扯到自身上,连忙到皇城那里求见。只是宋仁宗有了先入为主的感官,不召见李迪觐见。李迪惶恐回到府邸,民间还有风言风语说,李迪在回到自家大门上,还一脚绊在门槛上,如果不是家人手疾,怕是要摔倒在地上。
第二天,李迪就被罢免相国的职务,贬为刑部尚书,知毫州。不少下层士大夫都对李迪的遭遇感到同情,他们的想法是,李迪心性淳厚,怎么可能包庇范讽呢?怕是太过好人了,这才错信了范讽。
这还不算,吕夷简还打压范讽在朝的好友。一个叫延年的官员,曾经上书刘娥,请求刘娥还政于宋仁宗,范讽知道了后,很赏识他,想调他担任自己的属官。不过延年并没有答应,表示自己没有这个能力,辞退了。这样的人,居然都被牵连,免去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