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竺卿宛一个跑去甸园,碰见同样起来的荣成臻凉。
但两人的起了个大早却千差万别。与竺卿宛,是睡眠质量不好,三百六十五天里起得最早的一天,于荣成臻凉则是昨夜睡得不错,今日起晚了。
“今日袁和烟就走了。”荣成臻凉像是早已猜到了。
“说走就走啊,你哥是不是送她走啊?”
荣成臻凉笑得深不可测,“看来你也没我想得那么笨。”
竺卿宛傲娇地甩甩头,道:“那是啊,你从脚印不但看出了那是荣成臻清,还看出了那是两个人的重量是不?她又没受伤,你哥有这么好心背她回来?”
更何况,她第一天醒来之时袁和烟大约便是随着荣成臻清才到了她的房间,那日在甸园密室的对话,无一步让她有所怀疑。
荣成臻凉默认了竺卿宛的说法。
“对了,”竺卿宛蓦然间想起什么,“你爹身边的那个荼勒,你可熟悉?”
“他十多年前就跟着我爹了,似乎是兆京人士,我父亲对他有知遇之恩,怎么了?”
“没。其实,我大概也要走了,师傅交给我的事我还未完成,你的护卫这么厉害,可知玄火琴在何处?”
荣成臻凉皱眉,良久叹气道:“终是留不住你的,幽冥山庄还有好些事要发生,现在走也好。”
“要发生什么事?”
“你该知道时自会知道,我要腾出精力应付今后的事,玄火琴你尽可向北而去,找到火炎焱燚的傅家,或许会有些眉目。傅家人善音律。”
荣成臻凉双手搭在竺卿宛肩上,柔声道:“小猪,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一旦这边脱手,我会尽快去找你。”
“放心吧。”竺卿宛笑笑,伸出手,“拉钩哦,你也一样。寒魄秘笈的那页暂放于你这,所以,你必须要准时来找我!”
“对了,”竺卿宛突然回头,“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荣成臻凉有些不舍,心中浮上那句刚才说的话,似乎是在提醒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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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卿宛当即上路,前往荣成臻凉说的大翼北境火炎焱燚。
一路向北,天气渐渐凉了起来,那些闷热烦躁随着蝉鸣蛙叫一齐丢于身后。
火炎焱燚境内却不同于其名字那么炙热,反倒是天明气清,红枫在古道旁潸然飘落,晚秋风光尽显媚态,万里晴空白云舒卷,偶有南去的鸟儿在空中排出整齐的队形,划过天际是一派祥和。
竺卿宛按着荣成臻凉的话一路疾驰至火炎焱燚天华城,那便是傅家的所在。
天华傅家,在大翼国大有名气,不只是为在皇北境至高无上的地位,还因傅家之人颇有文采,引得大翼国文人骚客慕名而来。
在天华城便是这气氛更为明显。最繁华的的双定街,随处可见的店铺大多是字画、篆章、音律。
飞檐画角的小楼酒家都是文人为赋新词强说愁,那卷轴所呈的笔墨,有名家大作,但大多数是偶有三脚猫文笔的公子哥不通文墨聱牙诘曲之作。
偏又有些自负清高的,数笔描来轻薄之至。
竺卿宛吐了吐舌,找了家双定街的小酒楼小坐片刻。
“把酒问天天不语,醉里看花花满楼,梦中不知春光短,天地故悠悠。”
“好!”
有人喝彩,有人鄙夷,竺卿宛看去,竟是这酒楼窗边雅座聚了不少青年才俊吟诗作画,大有从文中指点江山之意。
“梦相思,醒相思,思情秋风才初起,伤心人不知!”
有摇着折扇的粉面小生忽做婉约状吟起,惹来一种笑声。
“明兄这是思起谁了?谁家姑娘入了明兄法眼?”
“小弟昨日听说明兄与那香玉楼的玉无瑕姑娘往来甚密,不会是想着玉姑娘吧?”
“那玉姑娘长得可真是国色天香,也难怪明兄思念至极啊!”
“听闻玉姑娘弹得一手好琴,明兄何时带兄弟们见识一番?”
“……”
那被称为明兄的毫无羞愧之感,连连答应,引得一种哄笑。
竺卿宛勾勾唇角,这般水平,简直是有愧于文人一说。
“浩浩兮平沙无垠,黯黯兮风悲惨悴,凛凛兮霜晨露晚,簌簌兮天阴鬼泣。衰草扈兮低檐,瓦砾暗兮庭院。日曛彻兮,有如是耶?”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个身着华衣的明媚男子,眼角勾勒尽是春花秋月,葱白柔荑划过唇角,却不知如此洁净如雪的人如何吟得出这惨淡风月。看起来却不过是个十七八的男子,脸上还带着俏皮,却依然带着居高临下的神情。
“好!”
有人拍手称道,眼中尽是谄媚之姿。竺卿宛一边冷眼看着,心道这男子绝非火炎焱燚的普通人,在这异世界过了这些年,辨人之术略有长进。况,这等气质,非常人所能及。
比起那风花雪月的轻薄之色,自是好了许多。难得在这看见个像人的人,竺卿宛不禁感慨许是帅哥美男见得多了,居然毫无感觉,是在有愧于腐女之称。
“傅三公子今日有此雅兴来这清雅居一座,实乃我等的福分,请!”
有好事之徒立马让出了位置将这男子迎上主坐,那傅三公子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竺卿宛眼前一亮,傅家的人!
“兄台客气,傅某只是碰巧路过此地,见各位有次雅兴,便凑上来热闹一番。”
这男子做了个揖,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明快而不是风度,眼望向四周打量了番,尽显调皮却又硬装沉稳。
“傅三公子真是博学多才,出口便是名篇佳作,在下佩服!”
“客气客气!”
这边众人纷纷阿于奉承,那边竺卿宛冷眸一笑。
“什么名篇佳作,我看那,都是附庸风雅,无病呻吟。”
有人脸色刹那间苍白,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不甚疑惑,有人掩嘴而笑,齐齐转头看去,尽是一女子,坐于扶梯之口,安然自若地夹筷用膳。
“你这女人好大的口气,竟敢这么对傅三公子讲话,看你这坐姿粗鲁长相普通,还敢胡乱点评,乡下粗人也!”
竺卿宛微微一笑,道:“在下就是山野粗人,也比你们这些软嘴塌舌来得好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诗词都好,我看还没我好!”
傅三公子抱拳一笑,“既如此,傅某倒想听听姑娘的高见。”
“咳”竺卿宛轻咳一声,“听着。少年不识愁滋味,左牵狂右擎苍,嘴叼一支芙蓉王!”
座上之人面面相觑,周围静的诡异。沉默数秒哄堂大笑,有人伏案笑得喘不过气来,指着竺卿宛道:“这是什么诗句?好,真好,乡间小儿的名堂!”
“哈哈!”
“哪里来的粗鲁女人,竟不知有羞耻一说!”
……
“笑什么,这是用来形容你们的!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美好的诗句能够来描述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无赖之徒,捡了这几句,还算便宜你们的。”
“你!”
当即有人撩袖子意欲上前教训竺卿宛这个胸无点墨不留情面的女子,一旁有人碰了他,指了指傅三公子,那人眼中怒火焚烧,过了许久平静下来,一副看傅三公子怎么教训你的样子。
傅三公子不负众望地站了起来!
傅三公子不负众望地走向竺卿宛!
傅三公子不负众望的举起手!
傅三公子大跌眼镜地朝竺卿宛抱了个拳!
当下有心律不齐的人捂住乱跳的小心肝张大了嘴!有手脚不大灵活的愣在原地那被子落在地上碎成数片。
“傅某敢问姑娘,何为芙蓉王?在下从未听闻芙蓉乃花中之王这一说。”
“一种烟!”
“烟?炊烟?狼烟?烟火?”
“……”
“姑娘对于诗词有何高见?能否指点一二,在下当感激不尽!”
竺卿宛心里悄悄盘算,自己压根就是个门外汉,什么都不懂,方才混乱之箭听到对方是傅家的人才出这么一遭风头,若真说高见,去哪偷?
当下清了清嗓子道:“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其实三言两语便可道尽的?本姑娘今日就住在这清雅居,傅公子若是感兴趣,尽管来找我便是!”
背后一群目瞪口呆。
竺卿宛说完贴身傅三公子,低声道:“我刚才就胡乱一扯,你不会真觉得我有什么高见吧?”
傅三公子低头一笑,背朝那群人,悄悄道:“至少你能听出我那是乱诹的,可比这群人有胆识的多。”
竺卿宛暗自庆幸,瞎猫碰上死耗子,随口一扯还扯对了,上天得是对眷顾着呢。
“咳,”傅三公子学着竺卿宛清嗓子,抬高了音道:“在下傅薄云,有幸得姑娘高见,改日必将登门造访!”
说罢,回了身,打开折扇轻摇,翩翩然走出清雅居,留下一个清朗的背影。
那原本想要将竺卿宛千刀万剐的一众人等,瞬间换了表情,那般热情地邀请竺卿宛去他们的位置一同吟诗作对。
“方才冒犯了姑娘,是小生学艺不精,未看出姑娘语中的精妙之论,望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且来指教一二!”
“也罢,姑娘我今个儿高兴,指教不敢当,我也累了,各位继续!”
竺卿宛一溜烟小跑回房间,关上房门,留下一干莫名其妙风中凌乱的文人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