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竹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道黑黝黝的娇小的身影“刺溜”钻进门缝,在屋内贼兮兮地张望了一会, 敏捷地跳上书桌, 看着入定的白枫先生, 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用带着唾液淀粉酶的小舌头在白枫先生脸上舔了个遍, 一滴口水顺着他的胡子滴在灰色的布袍上。
白枫先生被电击了般睁开眼跳了起来,用袖子擦拭着自己的脸,“你你你, 你这只吃里扒外的黑狗,你舔坏了我如花美玉的脸, 我我我, 看我不教训你!”
小黑对着白枫先生张了张狗嘴, 努力地展示自己是条狗,吐不出象牙的现实, 你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还如花美玉,真是笑掉狗的大牙了。
“明天我就扣你一斤肉!”白枫先生受到了莫大的打击,这年头,人善被狗欺,没天理啊!
小黑大爷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 眼神迷离而性感, 一斤肉么?一斤算什么?新主子说每天任我吃到爽。小黑前爪在面前蹭了一下, 哎, 那两拆迁大队主力成员呢?
白枫先生痛心疾首, 养了这么多年的宠物,怎么就一朝被人勾搭走了呢?继而温柔地靠近小黑, 挠了挠它的背,“最近工作繁忙,看把你累的,天一亮我就叫人给你送肉来!”
小黑斜眼瞟了瞟,你原来知道我公务繁忙导致最近胃口不好消化不良,哎,可是你能不能夸点好听的?就像那小子说的什么玉无瑕都比不上我这种,听着带劲,你一定是在讨好我!一定是的!
竹门被人重重推开,两个灰头土脸满身污泥的人走了进来,对着白枫先生抱拳干笑:“久仰久仰!”
“幸会幸会!”
此二人在经历了铁笼、火烧、土埋等一系列惨绝人寰的折磨后,已然失去了刚出浮生园时那般光鲜亮丽,如今看来,还不如小黑大爷威风凛凛长毛飘逸。
白枫先生庄重地坐在他的书架前,捧着那本厚厚的典籍,一如传说中的世外高人亦或是博闻广学的大学士,面带几缕深不可测的笑意,“二位的来意我以知晓。”
二人相视一眼,这就是所谓的掐指一算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宇宙天体运行原理一眼望穿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有几头猪几只鸡几口人一天吃几顿饭跑几趟茅厕的——算命大师?传说中的算命大师不是需要让你摇出一支签往卦书上一翻撕下一首无平仄不押韵读起来拗口听起来昏头的诗,最后一摸胡子,高深莫测道:“不可说,不可说!”
莫非这个白枫先生不是半仙,而是个全仙?兴许他知道傅薄云前来旅游参观的目的,可他知道竺卿宛的想法?
竺卿宛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水,出了一身汗现在严重缺水中,于是毫不顾忌的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摸了摸嘴,丢给傅薄云,道:“先生先不必掐算我们的来意,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平生初次面见,无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小黑不算,你凭什么三番五次陷我们于绝境意图杀之而后快?”
白枫先生捋着胡子微笑道:“老夫多年前就曾算到今日会有克星前来,便在此设下天罗地网,没想这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果真是老了。老夫从不接纳白丁,你们若无此能耐老夫自不会真要了你们的性命,但你等今日便没有机会站在我面前。”
“啊呸!”竺卿宛手一叉腰,一拍桌子,“白丁怎么了?谁准你看不起白丁,你以为你是大神就看不起普通人很牛叉?那是玩命的活,你说停就停?死了你负责善后?”
“姑娘何必动怒?如今你毁了我的地道还毫发无伤地站在我面前,不如便将你此来的目的完成了便回去?”
竺卿宛与傅薄云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两人都有共同之处,便是有找白枫先生的原因,却不能告诉对方,这便也好。
白枫先生突然站起,在书架上翻了又翻,扔了一地的书籍纸张,口中念念有词:“书呢,去哪了?又忘记了?哪里呢?怎么没有了?”
小黑翻了一个白眼,这老头记性越来越差了,不知是健忘还是老年痴呆。小黑纵身一跃,跳下桌子,从书桌地下叼出一筐书,白枫先生一拍脑袋,原来在这里,随即从筐中找到书。
白枫先生打开书,“老夫事先声明,这浮生园的事情,恕老夫无法告知。”
“你信不信我砸死你?”
“老夫不介意姑娘拿银票砸死我。”
“……”原来无论古今,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什么视钱财如粪土,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都是忽悠人的!为何只有浮生园的事不可说,看来,白枫阁与浮生园确有秘密的关系。
“实乃并非老夫不愿透露,只是年纪大了,许多事都忘了,怎么都记不起来。”
小黑呆在一边使劲点它的狗头,你看,书放在哪还是我叼出来的,他确实是记性不好。
竺卿宛讶异,一个健忘的人如何掌握江湖宫廷大大小小的秘史,而神秘人是如何控制一个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忘记的人?
“宛姐你先问吧,我去外面把风。”傅薄云看出了点端倪,便很自觉的关门出去。
白枫先生讷了许久,道:“把风?这里没人!”
竺卿宛坐在白枫先生对面,不耐烦道:“说正事,晚辈前来询问先生,玄火琴秘笈现在何处?”
白枫先生犹豫了会,疑惑道:“什么是玄火琴秘笈?”
竺卿宛处在崩溃边缘,大概料想到白枫先生是健忘症又犯了,连玄火琴也忘记了,便耐心引导,“江湖五鬼记得不?”
“老夫不认识鬼!”
“……,就是五个人啦,禅修,钟司鸣,太月,鸦洒,贺兰妆未,前辈可曾记得?”
“他们的名字怎么如此古怪?”
“喂,老头,你是玩我呢?江湖五鬼你不记得,四本秘笈你不记得,白枫阁徒有虚名!”
白枫先生豁然窜起,指着竺卿宛的手指颤抖道:“你你你,竟敢说我白枫徒有虚名。哼,若是五年前,我连你生下来喝了几次奶都记得!”
竺卿宛无语,寻求小黑帮助,小黑冲着白枫大叫一声“唔汪”,便一个狗体炸弹扑倒白枫先生,在他身上又舔又挠。
就听你的!竺卿宛深刻意识到小黑对于白枫阁的了解以及在这一切行进过程中极大地提高了他们的破坏力,便毫不犹豫地听从了小黑的建议,扑倒之!
扑倒白枫的是小黑,竺卿宛自是没有这个嗜好的,而现实就是,她毫不客气地将白枫先生五花大绑在床上,脱了他的鞋子,拿着小黑的狗尾巴,在他脚心刷来刷去。疼痛咬咬牙就过去了,便是她自己,也会咬牙忍着,便是白枫先生这般腹中贮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草莽。或许他真的健忘,可总有方法想起。
疼痛易熬,瘙痒难忍!
白枫先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小黑的毛又长又顺,钻心的刺痒。
“玄火琴秘笈在何处?”
“哈哈……哈……远在天边……进在……眼前。”
“贺兰妆未在何处?”
“兆……兆京……哈哈。”
“我,还能回家吗?”
“因缘……际会……哈哈……因果轮回……哈……一切有无法……如梦幻泡影……哈哈……如电亦如露……因作如是观……哈哈哈。”
“浮生园的主人是谁?”
“哈哈哈……是……”笑声突然停止,白枫咬着牙,瞪着眼,若不是意识的极度坚忍,恐怕此时已脱口而出,“哈哈哈……不可说!”
竺卿宛叹了口气,心中也已满足,虽然白枫未能告诉她那人是谁,她心里模糊有个影,知道他想做什么,逆天之事,不愿伤及她一分。而那个林中帮助他们的人是他?
竺卿宛一推门,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傅薄云,“云弟,姐已经给你打好了基石,你看着办!”
傅薄云眼前一亮,一副又有趣事的样子,冲进竹屋,片刻冲了出来,红着脸道:“宛姐,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对这垂暮的老者没有兴趣,”竺卿宛愕然,随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递给傅薄云,“虽然没有小黑的尾巴好用,但是,将就着也可以了,你看着办吧!”
傅薄云接过狗尾巴草,又顺手多拔了几根,转而走进竹屋。
“哈哈哈……”
屋外传来白枫先生的爆笑声,竺卿宛在讶异他一把年纪还有这么强悍的爆发力同时,感叹于傅薄云下手不知轻重,把人家挠成这样,哪还有回答他的可能。
竹屋里,傅薄云好奇地捉摸着狗尾巴草的强大威力,不停地在白枫先生身上做试验,心想这招太阴损了,以后曳儿不听话,就这么教训她。
“宗政亦开始行动了,我傅家可有保全之策?”
“哈哈……哈……哈哈哈……哈……轻点……哈哈。”
傅薄云玩够了,便慢下动作。
白枫止住笑声,严肃道:“同则保,异则戮,只可助其胜,天道将改,退不得守。”
“只能这样?”
“然也!”
“那宛姐呢?”
“人各有命,对她而言,兴许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