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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振国拎着一兜水果走进家。小群高兴地跑过来说:“爸,你今天回来的真早哇。”“真不容易呀。我做好了饭,咱们一家,难得在一起吃饭。我特意买了你们爷俩爱吃的桂鱼。”白晓燕腰里系着围裙走了过来。“简简单单就行,你在美国是不做饭的。”宋振国放下水果,拿出几个苹果,准备去厨房清洗。“爸,我去洗吧。咱家里有专门清洗水果的机器,你用自来水洗不干净。”小群抢过水果,一边放在水盆里浸泡,一边说:“水果要先泡二十分钟,去农药。”“这么复杂?”宋振国笑了笑,坐在饭桌前。三个人吃完饭,小群说有事儿要出去,背着一个大兜子,朝宋振国做了个鬼脸,就蹦蹦跳跳地出了家门。

白晓燕拉着宋振国坐在沙发上,表情凝重地问:“我要是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能早点回来呀?”“好,我接受批评。以后尽量早点回家。看你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儿啦?这么严肃?”宋振国疼爱地抚摸着白晓燕的手。“你就没发现咱们家的小群有什么异常?”“没有哇。”“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咱们家小群呀,肯定是恋爱了。”“那好哇,是好事呀。小群年龄也不小了。”“你知道她找的是什么人吗?”“什么人?”“我们家佣人的儿子!”“你怎么发现的?”“我是在她旅游的照片里看到的。这个男孩儿小的时候,经常和小群玩,我看见过他。”“你了解这个男孩儿吗?也许,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朋友呢,你有点太敏感了吧。”“我一开始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可是,后来我发现,她每天晚上和一个男孩子通话时间特别长,而且回避我。我就查了她的手机通话记录,是和同一个人通话。”“ 那个男孩儿是哪里人?家庭背景如何?你觉得那个男孩儿,人怎么样?”“是美国人。他从小父亲就去世了,他妈妈在我们家当佣人,他长得还算是英俊。也算是挺上进的,考取了一个不错的大学。见过到他时,还算是彬彬有礼,谈吐不俗。”“这不是很好嘛。”“可是,在美国,上层社会和普通贫民家的孩子结婚,是要被人耻笑的。”“你看你,去了几年美国,就变得这么市侩。”“不是我市侩,环境改变人。我爸妈年事已高,你又不肯到美国去。他们的生意,将来就要靠小群和她的丈夫来打理。一个贫民的儿子,是要被别人瞧不起的,谁还愿意和我们做生意?”“事在人为嘛。”“就算是我们可以接受他,我妈妈一定不会同意小群嫁给一个贫民的儿子。 ”“这要看小群的态度,小群从小和他在一起,是了解他的,这种感情是长期培养出来的,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既然小群很欣赏和爱慕他,这个男孩儿,必定有他的长处。小群觉得和他在一起幸福,我们就应该支持她。小群是一个有主见的孩子,我们要相信她的选择。”

“爸爸,你真是我的好爸爸!”小群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宋振国身后,她激动地搂着宋振国的脖子。“哎,你偷听我们的谈话。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来,坦白交代!”宋振国笑着说。“交代什么?”小群顽皮地笑着。“跟我们你还装糊涂?”宋振国说着,用前胸遮挡着,右手挑起大拇指,指向白晓燕,示意小群,“你妈妈已经不满意了。”小群心领神会,立刻扑到白晓燕的怀里,“妈妈,我这不是还来不急和您老人家说呢吗!”白晓燕的心里笑了,脸上还装着生气的样子问:“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刚刚确定关系。”小群羞答答地答道。“不会吧?我听你们煲了好长时间的电话粥啦。”白晓燕不相信地摇摇头说。“真的。我很长时间就和他表明了我的意思,他一直有顾虑,委婉地拒绝我。”小群有点怨气。“什么?就他那样的家庭,还拒绝你?”白晓燕有点愤怒。“妈,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怕你们为难,不想。。。。。。”小群的说话音调降低了好几个分贝。“好!这样的人呢,我认为他善解人意,不攀龙附凤,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有时间我们见见面。你看,白晓燕同志,可以吗?”宋振国拍了版。“你都定了,我还说什么?”白晓燕默认了。

宁希玲刚下飞机,就看见一个人举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她快步走过去,认出举牌人竟然是何宝。“何宝,是你?”宁希玲激动地抓住何宝的手。“是呀,宁希玲,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看来,日子过得很滋润呐。”“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我特羡慕你们,荒友们在一起多快乐!”何宝帮宁希玲拉着箱子,上了轿车。

“何宝,你和我说说我女儿的情况吧。她是怎么到了高和平家的?”宁希玲迫不及待地转入正题。何宝梗概地把小佳的情况和宁希玲说了说。“还有,你知道他要和谁结婚吗?”“谁呀?”“小海。”“就是高和平抚养的邹士飞的儿子?”“对。”“我的天呐!人生怎么这么富有戏剧性!”“谁说不是呢!”“邹士飞过得不错吧?”“回城后,他算是很不错的,拥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住宅,自己的豪车,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具备。可是,前不久,天有不测风云,一场车祸 ,老婆孩子都没了。”“这么惨!”“这不,到北京找小海来了。”“小海怎么说的?”“他坚决不离开牛志强和高和平,不去上海。”“也是,小海与牛志强和高和平生活在一起太久了,能说走就走嘛。”“最主要是,小海以前就没听说过他有一个上海的爸爸。”“小海不想认邹士飞?”“有点吧。”“那我的小佳会不会不愿意认我呀?”“既然高和平让你来,就说明小佳想认你。”“好啊,我最信赖高和平的为人处事。”“我这车呀,是出去办事儿,牛志强打电话给我,我顺道来接你,要不然呐,高和平还想来接你呢。”“何宝,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你和高和平在小佳河和我说的话。太感谢你们了。”“你还是感谢高和平和牛志强吧。”“我特别急着想看他们。”“快到了,拐过这条街,就是我们的小区了。我们几个荒友都住在这里,条件相当不错。当然了,和你的豪宅不能相比。”“豪宅代表不了快乐,以前呐,咱们没有钱到时候,就想着如果有钱多好哇!可是,有了钱以后,反而觉得穷得就剩下钱了。这年头哇,钱多了,情淡了。利润多了,真话少了。真想和你们这些荒友在一起,过得有滋有味的。”“那好哇,你也搬过来住。”“只要你们欢迎我。”“当然欢迎。我这个人最喜欢车上有人和我聊天,看看,说着话,一会儿就到了。看见没有,高和平已经在门口迎接你了,站在她身旁的就是小佳,我先走了,单位还有事。等我忙完了,和玉梅过来看你。”

宁希玲下了车,三步并做二步走到高和平面前,抱着高和平的肩头,眼里闪着泪花说:“高和平,我可想你了!”高和平也动情地说:“我也想你!”她用手指了指小佳说:“这就是你的小佳。”小佳哭着说:“妈妈,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找我呀?”“是妈妈不好,妈妈对不起你。”宁希玲哽咽地扑向小佳,母女俩抱在一起,放声痛哭。

高和平看着她们,心里很有感悟,亲生母女那种割不断的情感,是时间无法改变的。她也真正领悟了什么是血浓于水。高和平看到这一幕,内心有些酸楚和失落,旋即,又有些欣慰和庆幸,她们母女太幸运了,远隔千山万水,跨过太平洋,终于重逢了。

进到屋里落座后,宁希玲抬头看见了小佳和小海的婚纱照,“哇,小海和邹士飞长得太像了。我怎么没看见小海?”宁希玲问道。“他去给今天结婚同学的录像去了,一会儿就回来。”高和平的话刚落地,小海就应声走了进来。“妈 ,我回来了。”“小海,快过来,这是你岳母,你快叫妈。”高和平把小海拉到宁希玲面前。“妈,我今天有事儿,没能去接你您,请您谅解。”小海说完,给宁希玲鞠了一躬。“自家人,没说的。”宁希玲疼爱地看着小海说。“妈,我去做饭了。”小佳转身要去厨房。小海一把手抓住小佳说:“我做吧,你们娘俩好不容易才见面,说说话吧。”“这孩子真懂事。”宁希玲赞扬道。“本来,我们想请您去饭店吃饭。可是,我妈说,你们在北大荒的时候,在一个炊事班里工作,知道对方的口味,想找一找在北大荒的感觉。还是在家里吃饭随意,说话方便。”小海向宁希玲解释着。“还是我们荒友之间心有灵犀,我也是这么想。”宁希玲点头同意。“走,我妈还没吃过咱们做的饭呢!”小佳拉着小海去了厨房。

“宁希玲,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让我好惦念。”“哎,一言难尽。”“你不是回上海了吗?怎么又去了美国?”“我回到上海以后,就去找我那个当海员的未婚夫,我们结婚以后,他因为工作关系,常年不在家。我的公公和婆婆都是医生,婆婆为人特别爱挑剔。我怀孕以后,婆婆就强迫我去做孕检,我没办法,就硬着头皮去了。到了医院以后,我生过孩子的事儿,瞒不过妇科大夫的眼睛,她们告诉了我婆婆。”“你婆婆怎么说?”“她立刻就暴跳如雷地让我做掉孩子,说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一定是他们家的。”“那你解释一下呀。”“没用的,他们根本不听。他们的儿子一时又联系不上。他们连拉带拽就把我带到了医院。”“后来呢?”“孩子没了。我心灰意冷,又看不着我丈夫的影,连诉苦的人都没有。没想到,没几天,我丈夫出海遇到暴风雨,葬身海底。我丈夫是独生子,我公公和婆婆又后悔了,埋怨我不应该做掉孩子。我在这个家没法呆下去了。”“那你就去了美国?”“美国哪里是那么容易去的。”“那你是怎么去的?”“我通过外贸的同学牵线,嫁给了一个老华侨。是一个富翁。”“你们相处的好吗?”“我像恭敬父亲一样恭敬他,还算是相安无事。”“呃。”“就是他的三个儿子,对我虎视眈眈的,生怕我侵吞他们家的财产。”“那你没要自己的孩子?”“那老头老的都要掉渣了,他的三个儿子都比我的年龄大。”“是这样。”“老富翁去世后,我继承了属于我的那份财产,经营了一个公司,忙忙碌碌,身心交瘁。在外人看来,我每天风风光光,光鲜亮丽。在公司里呼风唤雨,员工对我毕恭毕敬,可是,我每天回到家里,就感到非常孤独。心中的苦闷酸楚,只有自己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争强好胜,可是,我争到了什么?现在物质上我还算是富有,可是,精神上我一无所有。我连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我就像一叶漂流在大海中的小舟,不知靠在哪里是岸。房子再大,我也找不到家的感觉。我甚至不愿意外出,就怕看到夫妻带着孩子玩耍的场景。”“你就经常想起了小佳。”“是呀,你把小佳照顾的这么好,我从心里感谢你。小佳的性格,和小时候判若两人,这都是你待她亲如母女的结果。”你跟我还客气?”“开饭喽!”小佳和小海端着菜走进来,大家兴高采烈地吃完了饭。

饭后,高和平招呼小佳,“和你妈妈好好聊聊吧。”“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让她和小海出去忙吧,我们老荒友见面还没聊够呢!”宁希玲抢先说道。小佳做了一个鬼脸说:“还是你们的感情深。”小海看着高和平对着他使眼色,就心领神会地说:“妈,妈,我们出去了。”拉着小佳的手往外走,小佳顽皮地说:“我们现在两个妈啦。”

高和平知道宁希玲还有话和她说,就说:“宁希玲,今天,你就敞开心扉说吧。”“我现在有一个困惑,如果小佳问起她的父亲,我该怎么回答?”“这。。。。。。”“我就说得病死了行吗?”“也行。”“我当年自己种下的苦果,不想让孩子在心里留下阴影。”“我还有一个事儿,想让你配合。”“你说,我全力配合。”“小海不肯原谅邹士飞,你现在也是小海的岳母了,也许,你的话,他能考虑。”“好吧,我试试。”“还有,你也要加上小佳的力量。”“好的,我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尽力说服他。”

宁希玲来北京的消息,高和平用电话告诉了邹士飞。邹士飞非常激动地约定了见面的地点。小海在宁希玲和小佳的陪同下,来到了宾馆的房间。小佳大大方方地走向前去,亲切地叫了一声:“爸爸,您好!我是您的儿媳妇,我叫小佳。”“好,好,好好。。。。。。”邹士飞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小佳推着小海,催促着说:“快,叫爸呀。”“爸。”小海

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爸,我们一起回家吧。”小佳高兴地提议。“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们老同学有好多年没见面了,我们叙叙旧。一会儿,我们一块回去。”宁希玲

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走啦。”小佳拉着小海走了。

相隔二十多年没见面了,两个人互相打量着,脸上都布满了沧桑,彼此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还好吧?”邹士飞先开了一个头。“还过得去。”宁希玲叹了一口气。“一晃儿,我们都老了喽!”“是呀,当年的风采都不见了。”“你当年头脑灵活。。。。。。”“别提我以前了,我当年辜负了你。我现在很后悔。我落到这个地步,是自作自受哇!”“你比我强,女儿和你相认了。小海还是不肯原谅我。”“你给他一点时间。”“你今后怎么打算?”“我就一个女儿,当然是离她近一点。”“那她要是不去美国呢?”“我就回国。”“真的?”“活到这个年纪,你还想什么?钱财对我们已经不重要了,我们赚的钱,已经够用了。就想着享受天伦之乐。”“你说的对。”“小海要是不去上海呢?你怎么办?”“你都能回国,我就可以来北京。”“真的?”“我们就可以生活在一起了?”“我们?”“是呀,你离不开女儿,我离不开儿子,我们不就生活在一起了吗?”“哦,我还以为是。。。。。”“那就看你是怎么想了。”“我?”“对呀,我们可不可以从新来过?”“你不恨我?”“都过去了,我们现在还能成为亲家,就说明啊,我们还是缘分不断。”“这。。。。。。”“我们在一起守着我们共同的儿女不好吗?小海也就不离开我了。”“和我们这些荒友在一起,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你看,小海不能离开牛志强和高和平,小佳不能离开小海,我们不能离开小海和小佳。高和平和牛志强不能离开宋振国、何宝、何永顺。这就像一个链条,把我们紧紧地链接在一起。”“这是一个大家庭。”“你不觉得很美好吗?”“太美好了。我现在就调拨资金,卖掉我洛杉矶的别墅,买下这个小区的剩余房子,把这个大家庭扩大。也能缓解宋振国他们公司呐,房子部分积压,资金不能快速流动的现状。以我的经营目光,房价会上涨。这也是我的战略投资。”“你留两套给我,我也投资。”“好。”“英雄所见略同。走,我们这就和他们说去。”两个人兴匆匆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