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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台边,白晓燕正在洗衣服。王解放无精打采的端着脸盆走了过来。他放下脸盆,拿出被单洗了起来。白晓燕看他洗被单时笨手笨脚的样子,笑了起来,王解放有些不知所措。白晓燕走过去对他说:“我来帮你洗吧,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帮什么忙?”“就是……”白晓燕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她又鼓起勇气说:“我不方便进你们男宿舍,你把宋振国的床单和被单,帮我抱过来。”王解放听完,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什么事呢,这点小忙啊,没问题。”王解放哼着歌曲,踩着音乐的节拍,欢天喜地的走了

一个长着大眼睛,梳着长辫子的女青年,端着一盆衣服和一床被里走了过来,她就是刘会计家的闺女刘小芳,大家都叫她小芳。“白晓燕,你洗这么多衣服哇?还有床单和被里,你什么时候才能洗完哪?”“慢慢洗呗,反正今天也不上班。你要是用桶打水,我只有两个脸盆,暂时倒不出来,你就先用我打的水吧。”“那好吧,一会等你用水的时候,我再给你打。”“你那么客气干什么?谁打的水还不一样?你就用吧。”这时,王解放抱着宋振国的被里和床单走了过来。“白晓燕,我负责打水。”“行啊,我们今天就是临时互助组。”白晓燕接过宋振国的被里和床单,泡在脸盆里。

刘小芳看到王解放的到来,眼里露出羞涩的目光,鼓足勇气对王解放说:“王解放,我帮你洗吧。”“谢谢,我不需要。白晓燕已经帮我洗了。”王解放毫无表情说完后,眼角都没瞟一下刘小芳。王解放转过身来,笑眯眯的看着白晓燕,接过白晓燕刚洗好的被里。刘小芳尴尬的蹲在地上,眼里噙着泪水,机械地洗着被里。

王解放打上来一桶水,白晓燕倒在盆里,清洗着被里和床单上的肥皂泡沫。王解放跑前跑后地晾被里和床单,他们全然没有注意到小芳的情绪变化。“好啦,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可以回去了,被里和床单晾干了以后,你自己记得收回去。”白晓燕嘱咐着王解放。“不行,我还得负责打水呢!我的被里和床单洗完了就走,这不符合互助组的条款。”王解放打趣的对白晓燕说。“你还挺有幽默感呢,你平时可不是这样啊。”“那要看和谁说话了,我只对有共同语言的人说话,才产生幽默感。”“是吗?”“我们是从一个首都来的。”“首都只有一个,北京青年来到北大荒的可多啦。”“那不一样,宣武区来的,咱们连只有我们两个人,人不亲,土还亲呢。 他们都是丰台区的。”“你分得那么清楚干吗?”“我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不想搭理的人,话都不愿意和他们说。”刘小芳听到这里,扔下手里没洗完的衣服,泪眼模糊地跑了。白晓燕和王解放惊愕的对看了一眼,不解其意。

白晓燕愣神了片刻,她好像领悟出了刘小芳内心世界的独白。她用埋怨的口气对王解放说:“是不是你刚才说话的语气,伤到了她的自尊心。对女同志说话,不能粗声大气,也不能冷言冷语。我看,刘小芳对你的印象不错,她主动帮你洗衣服,你却对人家那样,带搭不惜理的,是你伤了她的自尊心。”“我可没注意到她,我和谁说话,是我的自由。我不想和她这个本地青年互相帮助。”“那你也不能不顾及她的感受哇!”“我在连队,顶风臭八里,对我带搭不惜理的人,不在少数。谁顾及到了我的感受?干部里面,也就是副连长和司务长不‘另眼看待’我。有些同志,在看见我时,形同陌路。”“你不能一概而论,打击一大片呐。我可从来没‘另眼看待’你,也从没‘如同陌路’,你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偏见,就对别人产生误解。” “你当然和我不一样了,你在咱们连队里,是大家都‘待见’的人,我是大家都不‘待见’的人。”“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我刚来时,因为家庭出身和海外关系,连队都差点不收留我。你能进入武装排,让我都羡慕死了。我当时呀,连进武装排的资格都没有。”“今非昔比。你现在可是连里干部啦。我现在感觉是,有点连和你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行了吧,你说话太离谱了。我可不像你那么高高在上啊。再说,上士也不是什么干部。”“看看,看看。你这是变相批评我。”“我可没有批评你。我是说的是••••••是”“是什么?你就是批评我。你的批评我接受。”“你呀,就是以邻为壑,不愿意和别人友好往来。你要是多‘待见’别人,别人也就会‘待见’你。”“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哇。你现在说话的腔调,越来越一个人。”“谁呀?”“副连长宋振国。”“你别瞎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帮副连长洗被、洗床单,这还不能说明,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吗?”“你越说越跑题了,他救了我,我帮他洗点衣服,还不应该吗?我还帮你洗了呢。”“我那是赶上了,是顺便,你给他洗,是特意。不过,我倒是希望,你能和副连长好,我就佩服副连长。”“好啦,你回去吧,我要去找刘小芳。”“我还没和你说完话呢!你今天虽然批评了我,可是,我听着很顺耳,也有所启发。”“我们以后有时间再聊吧,我真的很担心刘小芳,我走了。”“别走,副连长过来了,我去给你喊他,我们的互助组,又增加了一项任务。”

宋振国听到王解放的喊声,走了过来。“王解放,你找我有事吗?”“不是我有事,是白晓燕找你有事,我是通信员。”王解放笑着看了看白晓燕,知趣地转身走了。

宋振国和白晓燕面对面的四目相对,互相柔情的看着对方。他们近在咫尺,甚至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彼此都要千言万语要对心爱的人讲,可是,又不知道怎样表达。虽然,他们同在一个连队,也能经常见面。可是,为了不给对方造成麻烦,他们一直都克制着自己,不去单独见面。

少顷,还是白晓燕先开了腔,“振国,我看你最近都痩了很多,工作再忙,也得注意休息。”“我知道 ,你也要注意身体。”“我看今天的天气不错,就把你的被里和床单洗了洗。”“我在大老远的地方,就认出我的被面了。”“看见我了吗?”“当然看见了。”“那你怎么不过来?我可想和你在一起说话了。”“我也想过来,可是现在还是要注意点。”“还注意呢!大家都看出来啦。看出来更好,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和你在一起啦。”“我也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可是现在,还是不能来往太频繁,你和我在一起,受委屈啦。”“我才不觉得委屈呐。我知道,你是副连长。对自己要求要严格。可是我就是想你。”“你看你的手上的水还没干呢,怎么不擦一擦呢?这样手容易裂开。我不是给你买手绢了吗?”“我舍不得用。”“用坏了,以后,我再给你买。”“那块手绢太好看了。上面的小燕子好像代表我一样。我知道,你是用心给我买的。”“喜欢吗?”“喜欢。我要永远珍藏。”“我也没有给你买什么贵重物品,以后••••••”“这就很好了。”“你以后洗衣服的时候,要先把井水晒一晒再用,水太凉,对女同志的健康不利。等到冬天的时候,我想办法给你整一张狍子皮,铺在床底下,免得你受凉得病。”“振国,你真好。”“这还不是应该的?以后,我的衣服,还是我自己洗吧。好不容易休一个星期天,你要好好休息。”“我不累。”“找个时间,找一个不被别人发觉的地方,我们互相交流一下,我们的外语学习不能松懈。”“我一有时间,就去树林里学。”“我走了。”“我也要去找小芳,刚才她哭了。”“好吧,你现在越来越知道关心同志了。”“我听见大家都表扬你,我的心里可骄傲了,我也要向你学习。”“过几天,我要带着武装排的男同志,到乌苏里江边卸船,可能得十多天。”“为什么不让我们女同志去?以前,我们也去卸过煤。”“这次不一样,是卸玻璃,女同志抬不动。”“那你可要注意身体呀。”“知道了,你就不用惦记我啦,我走了。”两个人恋恋不舍地走了,白晓燕几次停下脚步,回头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