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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士飞来找何宝,说何永顺一个晚上高烧不退,何宝撒腿就往贺永顺的宿舍跑。他摸了摸贺永顺的头,二话没说,就去找指导员,要求出车拉何永顺去团部医院。指导员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个感冒,上什么团部?”何宝还没开口,邹士飞口气强硬地说:“我是医生,这么严重必须去医院。”“你?”指导员惊愕地看着邹士飞,这是以前那个曾经给自己下过跪的知青吗?何宝不等指导员回答,拽着邹士飞跑到车前,发动车开到贺永顺宿舍前,邹士飞扶着贺永顺上了车,开往医院。医生诊断为肺炎,进行了输液。

何宝来到贺永顺的病房。“小顺,怎么样?”何宝兴匆匆地坐在病床上说道。“哎,总算是解放了。这几天哪,都快憋死我了。”贺永顺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看见何宝的到来高兴地坐了起来。“大家都快惦记着你。我们家玉梅呀,一天到晚叨咕你。高和平和郎智也老是打听你。还有你的那帮学生和学生家长。这几天,牛志强在医院里陪护你,我们也天天打电话询问他,通报你每天的情况。”“何宝,你干什么来了?是接我出院来了吗?”“牛志强昨天晚上回到连队,说大夫不让你这么快出院,还要再点几天消炎药。我今天是拉电影来了。”“什么电影?”“说是外国电影,叫什么••••••什么,噢,叫《***保卫萨拉热窝》”“一定很好看。”“一听就是战斗片。”“那还用说,不打仗,怎么保卫?”“我得回去,我最爱看战斗片了。”“小顺,你行吗?”“没事,开点消炎药就行了。实在不行,就让邹士飞打两针屁股针。再说,我的学生们还等我上课呢。”“那好吧,我去问问大夫。”

何宝找大夫说明了情况,开了几包消炎药。何宝回到病房,刚好贺永顺的药液也点完了,“走,我们胜利了!”何宝把贺永顺放在桌上的洗漱用品和饭盆,一股脑地塞进书包里,推着贺永顺出了病房的门。

贺永顺上了何宝开来的车头,何宝把车头开到了一块空地,停了下来。两个好朋友,就像久别重逢一样,激动地打开了话匣子。“何宝,我这次生病,得感谢你,还有邹士飞和牛志强。”“和我还用得着说感谢?”“哎,何宝,你说邹士飞吧,以前,说实话,我挺反感他的。有点看不惯他这个人。可是,这次,为了我,他和指导员吵翻了。你说,他怎么忽然胆子变肥了?”“这事吧,我也奇怪呢。我分析吧,这里面一定有原因。听说,团部医院看中他了。一定是指导员卡他,才激怒他了。”“也有可能。还有就是他求指导员什么事,指导员没帮他,所以,他破罐子破摔。”“也有道理。过去,指导员是老太太吃柿饼子——专挑软的捏。现在,大家也看透了这一点,不让他随便捏了。”“对了,何宝,邹士飞一定给指导员送过礼。”“你怎么知道?”“上次,邹士飞从上海探亲回来后,指导员家的两个儿子,每天兜里揣着上海糖,到学校里显摆。一定是邹士飞送的。那个时候,只有邹士飞回过上海。”“你分析的对。”“所以,邹士飞心里窝火,就找个机会发泄出来。”“看来邹士飞也不是白给的,人家有技术,就是硬气。”“可不是吗,何宝,甄帆就是一个例子。不是说吗,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吗?这次就灵验啦。”“那倒是,才能加机遇,成就一个人。”“可惜呀,我们都没长那前后眼,高瞻远瞩,高屋建瓴啊。当初,我整天价练习王解放的手风琴,谁想到,练小号还能成气候。”“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人呢,各有各的命。我现在呀,就想着我家玉梅和我儿子啦。”“你是典型的‘一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农意识喽。”“那你说,你还能想啥?现在和我们刚来兵团的时候,想法一样吗?你还有热血青年,热情洋溢,激情万丈,斗志昂扬的劲头吗?”“当初的口号是‘保卫边疆,建设边疆,扎根边疆,献身边疆。’你现在不是做到了吗?”“我现在是别无选择,咱要是有老泡那样的爹和爷爷,你还在边疆呆着吗?”“那倒是。还是城市好哇。咱们当初说,老泡还能躲到北京去?现在,人家真是躲到北京去了。”“你别说,小顺,咱们这儿吧,也有咱们这儿的好。你,我,还有牛志强,对了,还有振国、高和平、白晓燕。算上我们家玉梅生孩子,咱们都住过院。这要是在城里,得花多少钱哪?我小时候病的多厉害,都不能去医院。”“因为没有钱?”“可不是吗,家里那么多孩子,吃饭都困难,哪还看得起病?发烧就是喝点姜糖水,蒙上棉被,出点汗,就治好了。就算职工子弟报销一部分,咱还是拿不起。”“家家都如此。”“咱们农场的孩子上学还免费呢。咱们小的时候,上学还交学费呢。每到新学年开学时,把我爸妈愁得呀,好几个孩子的学费,够吃半个月的啦。”“小顺,咱们吃菜还不花钱呢。这要是在城里,买一棵葱,一头蒜都得花钱。”“可不是呗,电和水费全免了。”“所以呀,农场也有农场的好处。我和玉梅的工作呀,也还不错。回不去呀,就在这里扎根喽!不回城喽!”

说起城市,何宝忽然想起了远在北京的白晓燕,他惆怅地说:“你说振国和白晓燕现在就这么分着,也不是一个事儿呀。”“哎,振国也不知怎么样了?挺想他的。”“过去呢,白晓燕因为家庭出身的问题,由一个白天鹅,变成了一个丑小鸭。现在,人家又变回了白天鹅。”“白晓燕是不会变的,她和振国的感情是牢不可破的。”“可是,就不知道她父母是怎么看了。”“是呀,谁也没想到,革命的形势急转直下,他们总算回家了。白晓燕是苦尽甘来。看来,知青们的大批返城,就要到来了。”“真要是返城,就会出现悲剧啦。”“那你和玉梅怎么办?”“走一步,说一步吧。”“你好像有点悲观。”“没有。我和玉梅的前程光明,铮亮着呢。”“你什么时候都是乐天派。”“该来的总要来,天天发愁,还不愁死了?回去我让玉梅包饺子,庆祝你凯旋归来。”“走吧,去接电影吧,别又是‘夜站白瞧’,猪吹泡泡,空欢喜一场吧?”“哪能呢!我和放映员刘大胡子好着呢。没事。走喽,接电影去喽!”

食堂的大厅里,正在放着电影。故事的情节,紧张刺激,战斗激烈,引人入胜,扣人心弦。影片里,房子燃起了大火,战士们积极地救火。

观众们正看得津津有味,连队里四处空巷。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快去救火!着火了!”很多人都笑了起来,一些人笑着说:“这萨拉热窝的火,我们能救吗?坐火箭也来不及呀。”“这是谁呀?制造紧张空气!”“可能是看电影看的,走火入魔了吧?”“这人呀,神经不太正常。”“这着火好玩咋的?瞎造谣!”

连长吹起了紧急集合哨,大家才如梦方醒,从影片的情节里跳出来。原来,女知青的宿舍真的着火了。大家跑出了食堂,回到自己的宿舍,拿着脸盆,向着火的方向跑去。

一阵紧张地战斗,火被扑灭了。原来,几个女知青,把吃过的糖纸,扔进火炕的灶坑边上,就去看电影,引发了火灾。全宿舍的财产,荡然无存,化为乌有。遭受损失的女知青们抱成一团,痛哭失声。

指导员阴沉着脸,一声不吭。“指导员,是不是先安排一下这些女同志,让她们有个睡觉的地方啊?”高和平问道。“这么多人,怎么解决?这些青年,就是贪吃!”“要不然,这样吧,每个女知青,先安排一个受灾的同志,两个人睡一床被。自愿结合。剩下的,我们再安排老职工家里。您看,行吗?”“只能这样啦。”“明天,我们到团里,买一些被褥和生活用品,发给她们,解决燃眉之急。”“你看着安排吧。”那些一无所有的女知青们,哭哭啼啼地被领走了。

“哎,这电影里的大火,咋跑到咱们连队来了?”“这还不如看‘夜站白瞧’呢。”“这女青年呐,就是嘴馋!”“吃糖的时候,心里甜着呢。没想到,是先甜后苦。”“没吃糖的,也跟着吃‘瓜落’啦。”“电影看了一半,后面的情节呀,一定会更好看。”“可惜呀,让这几张糖纸给搅合了。”“行了,人家都受灾了,咱们就别指责人家啦。”“就是,后悔药哪儿买去?要是她们想到了,还能发生这事吗?”“要不是急着看电影,也不至于。”“***倒是保卫萨拉热窝了,我们的萨拉热窝没了。”“人家是用生命保卫,我们就因为几张糖纸葬送了。”正当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连长走了过来。他大声说:“你们这些小青年呀,就是想得多。不就是个意外吗?让你们说了这么多呀,没头没脑的话。都在这儿看什么热闹?赶紧散了吧,都回去睡觉!明天还得上班呢。”“行啊,回去保卫自己的沙拉热窝去吧。”“还是自己的萨拉热窝温暖。”“这个《***保卫萨拉热窝》的电影,真让人难忘。”青年们一边说着,一边各自回到了宿舍。

高和平没有走,她来到宿舍里,仔细搜索者。牛志强走了过来,问道:“你找什么呢?”“没找什么,看看有没有能利用的东西。”高和平一边说着,一边扒拉着残羹剩片。“人家自己都不要了,你就别找了。这么晚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行。我不找了,我是看她们太痛苦了。你也回去吧。”高和平走了,牛志强站在原地看着高和平,心里很不平静。

牛志强回到连队后,多次走到高和平的宿舍前,想和高和平说说压在心底里的话。可是,他一想到高和平,为了自己平反的事情,到处奔波,放弃了难得的返城机会,内心很是不忍。现在,他不想让高和平为了自己,再次失去返城的机会。牛志强心里的痛苦,甚至比那些遭受火灾的女知青们还痛苦。可是,经济上的损失,用物质可以弥补。心灵上的缺失,不知道用什么可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