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码头车到站,葛援朝今年已经满55岁了,按照洛山州任用干部的规则,这个岁数的领导干部该是内退的年纪了,在马骏还没有来洛山之前,葛援朝曾经不止数次向何自强提出要休息,可是何自强没有允诺。
何自强没有答应葛援朝的要求,当然有他的考虑,葛援朝是从红光县的县委书记调上来的,他的前任,还有他前任的前任,都因为贪污□□落了马,可谓是前赴后继,唯独葛援朝,在任五年,没有人举报他违法乱纪,连打小报告的都没有。再者,洛山州的建洛高速路在年内上马,这可是省里的重点工程,何自强不敢大意,所以,他并不想临战换将,拍着葛援朝的肩膀,说,老葛啊,你看你,精气神一点也不比年轻人差,就再安心地干一两年吧。
何自强的话,葛援朝不能不听,答应了下来,不过,这以后,他干事创业的激情就大不如以前了,业务上的事交给副局长丁志强,机关一摊子事派给了副局长王新照,除了建洛线上的事外,他过问得很少,颇有当甩手掌柜的意味。
葛援朝任交通局长的时日不多,几个副手都心知肚明,虽然州交通局局长的位子历来由下面县市区的领导出任,仿佛成了定制,但是凡事都有破例的时候,倘若真的破一回例,州党委决定从局内部几个副职中擢升一个,如果不努力表现争取,岂不是误了前程?所以,几个副职都在暗中角力使劲,表现最突出的,莫过于丁志强和王新照了。
王新照分管着机关,是名义上的二把手,文件方案里、工资册上、考勤表中、甚至是过年分福利的分配表,他的名字总排在丁志强的前头,颇有事业接班人的架式。丁志强分管业务,大大小小的项目从他手里过,是下面县市区热捧的对象,整天喝得头红脸赤的,一开口说话就打酒嗝。在下面跑项目的人的眼里,丁志强才是交通局的“篮钵碗”。
丁志强在一次酒后曾经对下面一位副县长说过,分苹果发沙丁鱼这样的芝麻绿豆事你莫来找我,我不跟有的人一样,要开口就开大点。这句话,不知怎的传到了王新照的耳朵里,王新照一听,冷冷一笑,说,你就得瑟吧,我就不信,他能罩你一辈子。这个“他”,王新照指的是普全知,果不其然,到年底的时候,普全知就疯了,疯得连他老婆都不认识了,这一下,丁志强受到了沉重打击,在官场上,没有比这个更让人沮丧的事了,后台垮了,丁志强觉得自己的后背一个劲的发凉,说起话来,一点也没有底气了。
王新照跑葛援朝的办公室一天比一天勤了起来,要知道,葛援朝是有推荐权的,州党委首先要征求的是他这个交通局长的意见,至于葛援朝的推荐能有多大作用,还真不好说,不过,有这个推荐,总比不推荐或推荐别人要好。
通过几次促膝谈心,葛援朝还真的认为自己的接班人非王新照不可了,这次马主席住院,他带着王新照在第一时间赶到,他得带着王新照在马主席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葛援朝在上楼的时候,给尚在楼下的王新照打电话,说你还呆在车里干什么,上来啊。王新照有些激动地问,是马主席让我上来的?葛援朝说,我还没见到马主席呢。王新照说,马主席不叫我,我怎么好去?葛援朝说,你傻啊你,马主席不叫你,你就不能上来?快点,我在病房门前等你,一起去见他。
马骏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前的两个人,愣了一下,心想我只叫了葛援朝一个人,怎么他还带了个人?马骏并不认识王新照,全州副县级干部多了去了,要全都认识,不干个三五年是不行的。
马主席,你不要紧吧?我和我们局的王新照同志,特意赶来看你的。马骏点了点头,说,多谢你们,坐吧。
葛援朝说,马主席,不瞒你说,我这几天身体也不太舒服,整天头昏脑胀的,查了一下,三高,尤其是血压,高得离谱,哎,说不定哪天就见了□□。马骏说,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你得注意啊,老葛。
葛援朝叹了一口气,说,我怎么注意啊?州委州政府安排的重大任务,我能不用心吗?我是老党员,又是交通局的一把手,不操心不行呐。马骏笑了笑,说,老葛,你不会是想撂挑子吧?葛援朝也陪着笑了笑,说,说实话,我是真想好好地休息休息,马主席得认真考虑啊!
马骏沉吟一会,说,你真要休息了,谁来当此大任?葛援朝说,承蒙马主席器重,我葛援朝能得到领导的肯定,知足了,俗话说得好,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让别人干这个交通局局长,或许比我干得更好呢。王新照挪了挪身子,真皮沙发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
马骏瞟了一眼王新照,迅速把目光收回,重新落在葛援朝花白的头发上。他说,老葛,何书记不是对你讲过吗?再说了,现在还不到换届的时候,你让我们从哪儿去物色人?
王新照又挪了挪身子,马骏这次没有看他。
葛援朝说,如果州委州政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让我休息,就好办了。据我所知,州政府三十多个组阁局里,十多个局的局长都是从内部产生的。说句冒犯的话,这一把手,从内部产生有什么不好?接手后驾轻就熟,连熟悉情况这个过程都省了,你们领导不是担心建洛线吗?从内部提拔一名主要负责同志,顺理成章地接手,这不是很好吗?
马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问,听说你们局有个丁志强同志,他一直在分管业务,是不是?葛援朝说,是的。王新照一听,头皮有些发麻,他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想说什么,但很快就把嘴巴闭上了,这个时候,他的确没有说话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