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哀莫大于心死

秦无情手里提着宝剑,一步一步缓缓走到龙筱幽身边,低头看着仍然毫无反应的他。龙筱幽现在已经恢复了原貌,只是脸色淡淡泛着灰青,双唇惨白得再无一丝血色!

轻轻叹口气,秦无情问:“金师兄,他……他醒了以后,会不会仍然是……”

虽然停口,但谁都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而现在每个人都想知道会不会!

对秦无情,每个人心里都不免有些怨怼,可这次的事公平的说确实和他并没多少关系。而且可以说,如果没有他,龙筱幽和雪情恐怕早就丧生在黑山的巨杵之下了!

金泰叹气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龙师弟的情况应该是已经恢复了,大概不会再……”

秦无情淡淡截口问:“如果他仍像先前一样,是不是真的会……?”

每个人都还沉浸在雪情的死和龙筱幽的困厄中,此时一听又都不禁对龙筱幽醒来以后会怎么样感到担忧。被秦无情问了出来,每个人都不由一阵阵揪心!

见金泰只是垂着头不语,显然是对自己的话也并无把握!秦无情缓缓提起包间,渐渐对准了龙筱幽的咽喉。每个人都惊呆了,严青连忙上来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香水云突挥灵崖挡开他宝剑,和灵姐妹,童家姐妹急忙挡在龙筱幽身前。

秦无情缓缓扫视众人,轻轻苦涩道:“我知道,现在的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个不知好歹的蠢货!我不想分辨什么,因为我确实错得很离谱。虽然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我毕竟错了很久……!我从来没真正想要杀他,即便是在我最痛心的时候,也只能说说气话罢了!可现在我敢说,如果他不再了,我的难过不会比任何人少。杀了他,我一样会为他去陪命,我会到地下去向他赔罪。但现在,我却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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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秦无情转向了金泰,眼里充满了酸涩和失落!金泰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轻轻叹气道:“龙师弟对我有再生之恩,我们之间的兄弟之情也可说天高海深!而且和加秦师弟在内,我三人可以说早就誓要同生共死。三人中有任何一人发生变故,其他两人都会感到痛不欲生!我曾经因为秦师弟的不谅解,对他很不满意。可今天……,我只能说,我赞同他的意见……!”

此言一出,诸人无不惊讶!金泰毫无停顿,继续道:“稍后我会一同陪伴两位贤弟地下重逢……”

秦无情皱眉道:“金师兄,小弟大错已经铸成,唯有一死谢罪!如今能得你一番谅解,小弟已然死可瞑目!而你,实在不必……”

金泰摆摆手,淡淡截口道:“你我三人誓同生死,哪个可以坦然独活!况且,现今当大事者唯有龙师弟一人。他若不在了,便你我偷生又有何用……?”

秦无情眉头一皱,握剑的手里已经噙满了汗水!

香水云看看两人愤然道:“枉你二人与筱幽称兄道弟,如今竟想落井下石!哼!虽说我未见得是你们的对手,可你们若想伤害筱幽,便只有先把我杀了到地下去等他……”

其实金泰虽然也感到秦无情的话有道理,而他也并不是怕死。可是如果说真的让他杀了龙筱幽,甚至只是看着别人去动手,也让他感觉难以承受。可是毕竟秦无情所说的又确实也是他心里的隐忧,虽然其实并没更多意思,却也忍不住说出了略带威胁性的话来!而能听明白这话里意思的,除了秦无情,似乎也没别人了……

童谣淡淡笑着接口道:“狐圣,我如今才知道你所言正道中诸多无信之辈甚多无虚!哼!我姐妹能再世为人,又天幸入了仙道,全是师兄恩赐!并且他如今又已经是我精灵之王,我姐妹又岂可眼睁睁看着他受人毒手……”说着,三姐妹默契的并作一排挡在龙筱幽和秦无情之间,表情尽是坚定不移!

灵姐妹和狐圣等精灵族人,自然是全心要保护龙筱幽,宁死也不会让他被别人伤害!而现在的情况,龙筱幽有几个亲近女子和一众精灵,以及鬼兵的保护。可秦无情与金泰只有少数几个人支持,也还不是特别的坚定,肯定是难以成事了!

金泰对着诸人叹气道:“哎……!各位以为我们便真忍心伤害龙师弟?没有了他,我们曾经重兴正义,解救苍生的志向都只能成为虚妄,这些我们都很清楚!可是,龙师弟他刚才的样子各位现在应该还没有忘掉!如果他醒来以后仍然如是,各位以为我等该如何……?”

即使香水云等再不想龙筱幽有丝毫的损伤,可金泰的话却也让他们无以反驳!想当初龙心几乎绝尽了神魔苍生,屠戮宇内,逼杀父母,那是何等的惨烈!今日龙筱幽眼看就是故态重现,而且他的功法也已是世间无人可挡!

并且当年龙心最终虽然恢复了心智,却仍未脱灭身的惨剧。今日的龙筱幽是否能改变历史?天星尊者惨死,神魔两道相逼誓杀,加上他自己又亲手杀死了雪情,如果他真的恢复了神智,这一切他是否又能坦然接受和面对?

看起来,如果他醒了能恢复,也难以继续生存下去。而如果他不能清醒,世间一切便不可避免的要遭到灭绝,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正在众人相持不下之际,阿若突然道:“龙筱幽一生奸猾无比,也曾为私欲做过很多不该的事。但有一点,他的的确确从来没做过伤害无辜的邪恶事。在场各位要么是他的至亲,部属,要么也受过他的恩德施惠,应该都很清楚他真正的为人!而且,他的生死干系重大。如果他死了,世间一切仍不免沦丧堕落,那让他自己去解决一切又有什么问题呢!我看,此时我们所有人中只有他自己可以做出选择。可是他现在却根本做不了什么选择,不过夫妻同心,他的妻子是应该有权利替他决定的,对吗……?”

众人此时都已无法做出任何准确的判断,听了这话都不禁把眼光看向香水云!

香水云奇怪的看了阿若一眼,虽然感觉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其中明显也还有些其他的意思。可是阿若这番话也确实让她不得不深思,不管龙筱幽的真正心意是怎么样的,可他毕竟为了那些事付出了很多的心力。他会愿意去看到生灵涂炭的景象吗?可如果是让他自己去毁灭一切,也必定会让他生不如死!所以如果让他醒来仍如先前迷失,无疑对他是最残酷的,那倒不如就现在杀了他!

可是,如果眼睁睁看着深爱的丈夫死去,那自己又该怎么办?

苦思良久,香水云缓缓伏低身子轻轻抚摸这丈夫苍白的脸,心里酸楚难忍!

现在她必须要做出个决定了,既然自己反正是要和丈夫同生共死的,那就只有仔细想想如果是龙筱幽自己又会怎么选择……!

终于,香水云取出丝帕轻轻的为龙筱幽擦拭干净脸和手上的脏污,低声道:“如果是筱幽自己,他一定不会愿意亲手毁灭一切!所以,他一定不可能接受屠戮生灵的自己……!那么筱幽,与其让别人来杀你,不如让我去为你承担一切!不过你放心,我马上也会来陪你,我知道你不会怪我,我也不会让你寂寞太久的……”

说着,在众人复杂的眼光中,灵崖神剑一点一点的向龙筱幽的脖子移动着。而现在,连精灵族的人都难以抉择了。如果是别人,他们可以拼命去保护自己的主人。但现在是他的妻子,别人又能说什么呢!

瞬息间,整个天地间一切似乎都凝滞了!但显然,大自然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停止运转。该发生的,始终是要发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

所以,当龙筱幽在剑锋的寒气侵袭下猛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剑尖仍在前进!而所有人见到他睁开眼都不禁大惊,或多或少不自主的向后退了些!

龙筱幽虽然睁开了双眼,可仍然安静的躺在地上,双眼呆滞的望着天空。在强烈的阳光刺激下,他毫无闪避的直视着。

慢慢的,龙筱幽缓缓坐了起来,双眼里尽是茫然的四下扫视。看着众人终于吐出了三个字……“怎么了……?”

所有人都不禁松了口气,因为知道他并没有继续像先前一样迷失。可继而所有人又不禁生起了一丝担忧,怎么向他解释眼前的一切?

好在不需要他们想多久,龙筱幽轻轻地苦笑道:“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呢……!为什么上天对我这么残忍,不仅要让我做那些,还一定要我清醒的来面对一切……!”

香水云看到他平安醒来,心里已经高兴上了天,忙劝道:“筱幽,别想那么多了!你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强,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金泰也同样怕他心里会承受太多,跟着劝道:“是啊龙师弟!很多事大家都不想发生,可既然已经不可挽回了,你也不要太在意。就让一切都过去吧……!”

本来金泰心里有好多话想劝龙筱幽,可在他落寞,嘲讽的凝视下,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过去了吗?可以过得去吗……”

所有人一阵黯然,他们都知道龙筱幽在短短时间里经历了太多,想让他能重新的心平气和,已经太难了。这样的问话虽然是对着别人,但却更像是在问自己的心!

严青忙拉着秦无情道:“可以的,一定可以的!你看,无情哥哥他都……”

龙筱幽淡然摇头,平静的看着秦无情缓缓道:“你说的没错!我是魔军圣主的儿子,我身体里流的是魔族的血,我永远都代表着邪恶。你离开我是最明智的选择,现在你马上就走,记住带走你的妻子……!还有你们,你们都要马上离开我,离我越远越好,去过几天自己想过的日子,最好再也不要见到我……”

“龙师弟……”

“筱幽……”

“公子……”

“龙……”

龙筱幽淡淡扫视着众人,轻轻叹气自嘲道:“哼!我龙筱幽算什么东西!竟然还妄想重整什么正义,解救什么苍生!以前我实在太没有自知之明了,我不过就是个杂种,一个世界上最可耻,最龌龊,最邪恶的杂种!我凭什么让别人去为我冒险?苍生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正义干我他妈鸟事!哈……!去他妈的神、魔,去他妈的正、邪,去他妈的苍生!去他妈的龙筱幽!让所有一切都他妈去见鬼吧!哈哈……”

“啪……”

就在龙筱幽迹近疯癫的叫嚣中,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让所有人从惊讶里回过神来!

万胜天王的手扫过了龙筱幽苍白的脸颊,赫然留下清晰的五个充血指引!在他蔓延愤怒的注视下,龙筱幽双手撑在地上,嘴角轻轻滴着血珠,但却仍然发出轻缓、低沉的笑声!

此时在场的女子几乎个个泪流满面,香水云更是心痛难忍,可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万胜天王却已忍不住愤怒叫道:“龙筱幽,你他妈的确不是个东西,你根本就是畜生不如……!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但没有人怪过你,因为这一切都是你该做,也是不得不做的!大家都能体谅的无可奈何,都在为你担忧操心,这一切都是我们所有人心甘情愿的!甚至……甚至雪情也心甘情愿的为你去死!她舍弃了自己的血和命,只是为了能唤醒你,她为了什么?她只是想你能继续好好活着,继续走下去。可是你,你现在却说出这种话,你对得起她吗?你对得起所有心甘情愿为你付出的人吗……?”

龙筱幽依旧半卧在地上,深深的垂着头,发出轻缓的讥笑声:“呵呵呵!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啊……”

突然,高远冲上去一把从地上揪起龙筱幽,疯狂的一顿拳打脚踢。连香水云在内,所有人都被一系列突发的变故惊呆了,没有人想起要上去阻止!

半晌,似乎打累了,高远揪着龙筱幽的衣领,看着他满是寥落的面庞悲愤道:“龙筱幽,你真他妈不是人!那么多人为你甘心去死,那么多人甘心为你付出了一切,你就是这么报答他们的吗……?你实在不该活在世上,可就算你死了,你有脸去见他们吗……”

龙筱幽的头轻轻的垂到右边,眼中浓浓的蒙上了一层灰暗,嘴角依旧缓缓渗着血,脸上还挂着那让人看了就不由想揍他的笑容,语气也仍然是无所谓的冷漠:“你说对了!我是……哦不!我根本就不是人,我根本就畜生不如,你们不是向来这么评价魔道的吗?呵呵!是啊!我为什么还不死?你可以帮我吗?我实在早就该死了,因为我,师父死了!因为我,这么多人都死了!我还亲手杀了对我那么好的女人!我当然该死!可我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我不仅要去挑战所有人心里的正义权威,还要去对付所有人厌恶的邪恶,我的父族!哈!我这个人真是再没有半点可以活下去的理由了!可是,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一切都要我去承担……?”

龙筱幽的话深深刺痛了所有人的心,但也让所有人都无可辩驳!的确,要面对世间最强大的两股力量,正义与邪恶!而且两股力量一方面是自己的成长之处,一方面更是自己的血缘之头,让他承担这些的确是太不公平了……

“去他妈的天意!凭什么天意都给我一个人定了!凭什么所有事都让我自己抗!告诉你们,我不干了!有种的就打死我,否则我就去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再他妈不出来了……”

每个人的伤心都达到了极限,但每个人也都了解,龙筱幽的痛苦不是任何人可以感同身受的!他比任何人都痛,甚至包括那些已经死去了的人!他那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和语气,他那从未离开过雪情尸体的绝望眼神,没人有忍心再去责备他了!

他凭什么就要担负那么多?他凭什么要去承受那么多?别人又凭什么去责备他?

高远悲痛欲绝的看着龙筱幽,一下子紧紧搂住他痛哭出声:“对不起筱幽!对不起!我对不起你筱幽……!筱幽你快好起来吧!我会和你一起去承担一切,天塌下来我和你一起抗!筱幽,好起来吧!我求求你了!求求你……”

所有人的脸上都被泪水挂满,在龙筱幽对面的秦无情夫妻,只有他们能看到。一直发出清冷,严酷笑声的龙筱幽,其实眼里早就被泪水盈满。他只是一直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苦声,嘴边的血更多是他咬破自己的唇而留出来的!

秦无情轻轻绕到龙筱幽身后,从背后轻轻搂住他哽咽着:“龙师弟,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误解你,我不敢奢望你能原谅我。我只求你能再给我个机会,让我再继续去为你冲锋陷阵!只要你能好起来,我秦无情甘心万劫不复也不会有任何后悔……!”

龙筱幽冷漠的笑着,轻轻挣开了高远和秦无情,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只是缓缓走到雪情的尸体旁,轻轻把她抱了起来,默默的向无人的空旷方向走去……

“筱幽……”

“龙师弟……”

“公子……”

“主上……”

在众人的呼喊声中,龙筱幽头也没回,只是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传来:“谁再跟着我,死……!”

龙筱幽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远处,所有人的心里都塞满了悲痛!良久伫立在那,看着他远去的方向。

良久,谁也没想到,一直没有开口的香水云突然无比的镇定的说:“回去吧……!”

“可是……”

“让筱幽自己去冷静一下吧!他需要点时间……而且,这次或许会长些。可是,无论他离开多久,用他那么多心血和无数人生命换回来的一切,我们也应该为他好好的保住……”

一直以来,香水云给人的感觉只是柔弱,清冷的绝色美女!即使和龙筱幽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如罗琼珠处处散发出高贵的超然气质!相比起来,在龙筱幽身边她根本和那个名震圣域的女高手毫不搭调,只不过是个深深依恋着丈夫的小女人!

可此时,香水云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和理智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就算是金泰这样的智者,秦无情那样的高手,都不禁暗暗惊佩!心里想着以后必定要重新来认识这位龙夫人,香女侠了……

所有人仍然没能完全从许多变故中回醒,以致根本没人发现,在龙筱幽消失的方向,又有一条斑斓的影子紧跟着没入了无边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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