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真的。”齐锦棠笑着说,“来的人我留下歇两日再走,吃了饭再叫他进来给你磕头。”
用过晚饭,齐锦棠到书房去处置这几日积压下来的公务,荷花在花厅见了博荣打发来的下人。
“小的章良给姑奶奶请安。”章良十分懂礼数地跪下给荷花磕头,得了荷花的应允才起身儿,笑着说:“我们爷和奶奶都十分想姑奶奶,总念叨着,哥儿和姐儿也都惦记着您,要不是爷公务繁忙,怕是早就要闹着来看您了。”
“哥哥公务忙可还注意休息?身子可还好?宝儿和栗子都长高了吧?我一直惦记着让丫头们无视给他俩做几件儿衣裳,可每每找出料子,又不知道他们如今多少高矮,多少胖瘦,怕做好了拿去不合身儿,就总这么耽搁了。”
“家里都好着呢,爷让小的跟姑奶奶说,让姑奶奶万事放心,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一定写信去说,自家兄妹不该客气。”章良说罢从怀里又掏出一封信,递给荷花道,“这是爷特意让小的单独交给奶奶的。”
荷花见状奇怪,不知道什么事儿要单独写信跟自己说,接过来打开一看,说得竟然是齐永正的事儿,上头写着他私下与那几家店铺老板联系,想要在这生意里分一杯羹。
一封信看下来,荷花的脸色变了几次,她明白博荣为什么会单独给自己写信,齐永正不管怎么不好,也终究是齐家的亲戚,这信若是由下人直接交给齐锦棠,一来让他脸上不好看,二来也是怕生疏了情分。
不过齐锦棠原本就对齐永正并不怎么信任,荷花当时还觉得他似乎有点儿小题大做,不过如今看来,却果然是人心不足。之前还是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如今衣食无忧还有人伺候,就开始生出旁的心思。
把信叠好放在袖中,荷花冲下头的人点点头道:“回去跟哥哥说。这件事我知道了,心里有数,让他放心。”
“是!”章良连忙点头应道。
“如今可知道两个弟弟什么时候出发?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是自家雇船来还是随着别人的船过来?就他们两个人会不会路上不安全?”荷花把齐永正的事儿先抛开不管,一叠声地问起两个弟弟的事儿。
“爷是年后派人送了信回去的,因为有个北方的官员要南下就任,便说若是
能赶上一起走,路上就能有个照应。这样我们爷和姑奶奶也才能放心。”章良说话很是详尽,也很会揣度主子的心思,自然知道荷花最担心的是什么,不等她问就继续道,“这位大人家里与孙大人家是世交,人品绝对信得过,
姑奶奶放心就是,等人到了杭州府下船。我们爷会派人去接两位少爷的。”
“大哥做事向来妥当,我自然是放心。”荷花点点头,抓了串铜板赏给他。“在这儿好生歇两日再回去,别急着赶路,若是回去大哥说你,便说是我硬留下的。”
“多谢姑奶奶体恤。”章良揣了赏钱,磕了个头下去了。
荷花把信纸从袖子里抽出来,捏在手里寻思了半晌,凑到烛台边烧了,然后起来到厨下去做了疙瘩汤,端去给齐锦棠做宵夜。
“你今个儿怎么亲自下厨了。”齐锦棠一吃就尝出来是荷花的手艺,挂着笑意吃了一大碗才放下勺子。
“大哥还让章良单独给我带了个信儿。说是表叔私下去找那几个铺子的老板接触过,似乎是想要自个儿**门户做这个买卖。”荷花虽然也坐着陪齐锦棠一道喝,却心不在焉地只用了两口,便吃不下去了。
齐锦棠神色如常,似乎对这个情况并不觉得诧异,见荷花似乎有些困扰便问:“你觉得怎么办好?”
“其实我原本做这件事。只是为了让咱们县里的这些妇人和老人能够多些进项,能靠自个儿的手艺糊口或是手里能松快些。也没打算靠这个赚什么钱,表叔跟着跑了几趟,也熟悉了,要不就干脆让他们分出去住,这桩生意就都交给他,盈亏自负,咱们也不插手就是了。”荷花这话说得其实并不太真心,无论如何,自家帮了他们,他们却这样回报,若是自家的远房亲戚,荷花早就压不住火了,可这是齐家的亲戚,若是闹开传出去自家苛待亲戚,闹不好还要影响齐锦棠的仕途,所以她也没别的法子,只想着能息事宁人最好。
“你这话说得口不对心。”齐锦棠与荷花认识这么多年,对她的一举一动都熟悉异常,哪里会看不出她此时的心思,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道,“这还是我认识的荷花吗?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提着菜刀去跟人拼命的荷花吗?”
“去,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反倒来取笑我。”荷花听他说起以前的事儿,脸上一红,推开齐锦棠的手,“是,我说的不是真心话,可你说该怎么办?这人是你家的亲戚,虽说是远了点儿,但毕竟也有血缘,若是真闹开了,外面的人才不会管谁有理谁没理,只会觉得是你苛待亲戚,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影响你的仕途,眼瞧着这几日上面的官员就要来了,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
“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就是了。”齐锦棠安抚地拍拍荷花的头顶,“不过是个旁支,而且当年也分了家,还能被他们拿住了不成?”
“你也别把事儿弄得太僵了,毕竟现在不是在家里,现在又是拨款的关键时候,犯不着以小失大。”荷花见他拿定了主意,也知道这件事的确是齐锦棠出头做更好,如果是自己处置,不管做得好不好、对不对,以后都很容易被人说闲话。
次日齐锦棠去衙门之后,荷花惦记着宅子那边,叫了丫头备轿过去看看。几个人没惊动旁人,从后门进去,在二楼坐定了才看见齐鹏在院子里跟着张罗忙活,顿时皱起眉头问:“他怎么在这儿?难道不用去读书吗?”
小真见状道:“奶奶先歇会儿,奴婢下去问问。”没多久就回来道,“奴婢问了个帮忙的,说是大表少爷今日才过来的,以往都没瞧见,说不定是今日先生给了假,未必是偷着跑来的。”
荷花把这件事按下暂且不提,在二楼屋子里隔着帘子看了一会儿下面的动静,如今这边的生意已经算是比较稳定了,做不来的都已经不再来接活儿,剩下的都是手艺不错已经拿到过钱的,所以人来了都是进门直奔里面去领材料,而不会再院子里东张西望地乱问。
齐永正此时正在外面跟两个来取细竹篾的老汉聊天,离着远听不清说什么,但是看他们说得十分热络,时不时地三个人还爆出一阵笑声,齐鹏在一旁捆竹篾,时不时地也插两句嘴。
小真见状翻了翻眼皮讥道:“真是会做人啊,还懂得跟人拉关系,这是为了以后自个儿分出去单干打基础呢!以前怎么就小巧了他,又这份心思当初还混得那么一副凄惨样儿,还来骗取爷和奶奶的同情心,真是人不可貌相。”
“罢了,这些话就别说了。”荷花抬手止住了小真的话,“他各地混了这么多年,这些钻营的勾当怕是早就做熟了的,只不过以前没有个活络的脑子,也不懂得如何做生意,只能勉强混个温饱,如今看见这么个不用什么大投入的买卖,又不费什么力气,没什么学不来的,自然是会心动。”
“心动归心动,可人不能不念恩,爷和奶奶如何待他们的,如今翅膀还没硬实呢,就想着要自己飞了,少不得要跌得头破血流的,到时候看他还有没有脸再来找爷和奶奶。”苗儿素来都是宽厚稳重的,极少为了这些闲事口出讥讽,此时也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也是对齐永正不满到了极点。
“这些话你们当着我说说也就罢了,回家了可别浑说,若是让锦棠哥听到什么闲话,我可不饶你们两个。”这两个丫头与荷花的关系不同旁人,是当初从娘家一起过来的,比起来总是更亲厚几分,所以荷花平时对她们也是比较宽容,尤其是这些个过过嘴瘾的事儿,素来也不会怎么太约束,只要在外面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就足够了。
“是,奶奶放心。”两个人齐声应道。
小真忽然指着楼下说:“奶奶,您瞧,下面那两个人好生奇怪,又似乎有些眼熟。”
苗儿也探头看了一眼,然后道:“这人不是那日在山上遇到过,来找咱们借地儿歇脚喝茶的人,他怎么到这里来了,真是奇怪了。”
荷花闻言心下一动,也探头朝外看了看,果然是那日的中年男子,此时正围着院子里摆着的竹制品,背着手转来转去地细看,时不时地还朝齐永正问着什么。这人的举动着实奇怪,那日在杨梅林里也是问东问西的,今日又来这里乱转,而且他怎么看也不像是要接手工活计回去做的人,这里头肯定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