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齐锦棠很晚了才回来,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些醉得不省人事了,荷花上去扶,他干脆把自个儿挂在荷花身上,苗儿和小真要上前帮手,却都被他抬手挥退。
荷花没法子,只得踉踉跄跄地,好容易把他扶到床上躺好,帮他脱下鞋子,拧了半干的帕子给他擦脸。
等给他换好了衣服安置睡下,荷花已经累得一身是汗,没法子又叫人烧水洗澡。
苗儿一边帮荷花往背上浇水一边笑着说:“爷今日喝得这么高兴,定然是疏通水路的银子又着落了。”
“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荷花也十分挂念这件事情成没成,不管怎么说,这是齐锦棠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儿,而却他还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荷花都希望这件事能够顺顺利利的,不要中途出什么岔子。
次日早晨,荷花扶着齐锦棠让他喝了醒酒汤,放下碗才问:“锦棠哥,周大人到底怎么说的?朝廷这次的拨款能不能轮到咱们?”
“如今还没有准信儿呢,周大人昨日去看过上游,也肯定了我的想法,如果把清溪县这条河道疏通,那么主干河道会有很大一部分水会从咱们这边分流出去,这样以后再涨水的时候,对下游河道的冲击就会减少,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决堤的可能性,也会给下游的治水带来很多好处。”
“这么说来,岂不是很有希望?”荷花闻言十分开心。
“现在还说不好,不过我觉得周大人对这件事还是很上心的,现在就只能等着下公文了。”齐锦棠说着用力搓了搓脸颊,努力让自己精神起来,但是宿醉可没那么容易过去,稍微一动弹,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荷花伸手拉住他,让他躺下给他轻揉着太阳穴。忍不住嗔怪道:“让你昨个儿喝那么多酒,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昨个儿同僚都去了,大家要敬酒我也不好意思推辞,翻山越岭的都累了一天。总不能连这点儿面子都不给。再说周大人昨日连夜离开的,等于也是送行宴,自然没法推脱。”齐锦棠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地说,在荷花轻柔的按揉下又渐渐开始瞌睡。
“已经走了?”荷花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竟然会连夜离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着急,“我都还没来得及跟周夫人道别呢!”
“周大人打的就是这个算盘。酒席都要散场了,大家都有些醉意了,他才突然说自个儿要赶夜路离开,不许任何人送礼,然后一起喝了个痛快……”齐锦棠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干脆没了响动。
荷花放轻了动作,招呼苗儿进来道:“去前面告诉一声,就说爷今个儿身子不适。上午不去衙门了,有什么事儿让前头送个话进来。”
齐锦棠一觉睡到晌午,也不知道是真的睡足了还是被饿醒的。都不用撩起床帐就能闻到外面有饭菜的香气,翻身起来,见荷花坐在窗前看信,凑上前问:“谁来的信?”
“是博宁和栓子写的,今个儿刚送到。”荷花将手里看完的这封递给齐锦棠,“这还是他俩在家时候写的呢,路上着实太远了,这么久才送到,此时两个人许是已经在船上了,也不知道他俩会不会晕船。希望一路平安才好。”
“博宁的字写得越发好了。”齐锦棠接过来还没细看,只扫了一眼就先夸道。
“那是,也不看当年是谁教的。”荷花忍不住臭美道。
“博宁资质好,自个儿也肯努力,当初底子没打好都能练成这样,着实难得。”齐锦棠忍着笑说。
“底子怎么没打好了。我的字不好看吗?”荷花凶巴巴地做生气状。
“好看,你写的最好看了。”齐锦棠赶紧安抚道。
“一点儿诚意都没有。”荷花皱皱鼻子,轻哼了一声。
接下来的十几日,不管是衙门里还是家里都十分安宁,但是这样平静等待的日子,却让人过得着实难耐。
齐锦棠心里惦记着整修河道的事儿,但是上面的公文却是迟迟都不下来,心里着实踏实不下来,生怕回去之后又起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故,虽说周大人是公认的廉明刚正,但官场上这些事儿谁也说不好,总有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时候……
这些天齐锦棠的魂不守舍,荷花都看在眼里,眼见他着急上火的,换着法子地给他转移注意力,变这样儿地宽慰他,还吩咐厨下做了些清热败火的吃食,但是这些终究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最灵验的那一剂药却迟迟都不来。
这几日齐永正和洪元又押送了一趟货物,这回齐永正主动找到齐锦棠,希望大儿子能跟着自己一起去见见世面,说老大本来就不是念书的材料,他自个儿也念得心烦,今日教了明日就忘,还不如不去浪费这个时间,跟着学点儿本事以后也能有个营生。
齐锦棠自然没有意见,满口答应下来,但是接着道:“不过跟着去卖个货能学到什么本事,倒不如给他找个什么铺子,学门手艺以后能养家糊口才是正经。”
齐永正打的主意是按照荷花的这个路子,自个儿以后去别处弄一家,若是能把跟荷花合作的几个铺子挖过来,只要东西不愁销路,就一定能把这个买卖好好做下去。不过这些个心思是不能当着齐锦棠的面儿说的,所以他就按着自个儿先前想好的托词道:“他本来也不懂得什么,如今只不过让他跟着去见见世面,看看怎么跟铺子的老板谈生意什么的……”
齐锦棠闻言笑道:“表叔可真会开玩笑,那三个商铺都是当着荷花大哥的面儿与她签订了契约的,怎么交易都白纸黑字儿写的清楚,这有什么生意可谈的。”
“这……”齐永正本来嘴就有些笨,此时更是被齐锦棠堵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支吾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更靠谱的理由。
齐锦棠越发笑得温和道:“表叔不用这么紧张,我也不过是关心几句,并不是要拦着您,,若是您觉得这样能长见识,那带表弟去就是了。”
从书房里出来,齐永正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件事与他原先的设想似乎越来越背道而驰,回房后用上炕的姿势盘腿坐上罗汉床,拿出烟袋锅子嘬了几口,对王氏说:“我琢磨的这件事儿,如今看着似乎要难办啊。”
王氏正在做针线活计,听了这话忍不住劝道:“孩子他爹,我早就说了,锦棠两口子对咱们不薄,咱可不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儿。”
“什么叫忘恩负义的事儿,他们又不缺这几个钱,我不过是想给咱家找个出路,对锦棠他们来说不过少了点儿进项,对咱们来说,可就足够让儿子以后娶上体面的媳妇,过上宽裕的日子了。”齐永正听了媳妇的话十分不悦,用烟袋锅子在炕桌上敲打了几下。
“你仔细着,看把桌子都烫坏了。”王氏见他拿着抽了大半的烟袋锅子就往桌上磕打,心疼地赶紧拦着,凑近一看,桌面上果然被烫出几个小坑来。
“有什么的,又不是咱自家的东西,你若是喜欢等咱以后自个儿有房子了,也给你摆个炕桌就是了。”齐永正不当回事儿地说。
“不管是不是自家的,你也不能这样糟蹋东西。”王氏的语气越发不悦,“孩子他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咱们到这儿才多少时日,你咋就变成这样了呢?”
“什么这样的人、那样的人,我以前是没开眼见识过,如今算是看明白了,人活一辈子,什么都是假的,就他妈银子和官位最要紧,当官啥的,我家祖坟上就冒不出这样的青烟,所以咱们就只能想法子多赚钱,难道你洗完以后儿子闺女也过得跟咱俩似的,吃了上顿没下顿,活了大半辈子,穷得连老家都不敢回,连个自个儿踏踏实实的窝都没有。”齐永正的声音低沉下去,他又抽了两口烟,“都是我没本事,不能给你好日子过……”
一提到儿女,王氏顿时没有先前那么坚持了,最后又听了齐永正那似乎心灰意冷的话语,顿时什么原则底线就都抛之脑后,捻着针线微微愣神儿,随后便点头道:“罢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都听你的就是。”
“不过现在听锦棠的意思,那边的三个铺面,都是看在荷花大哥的面子上才给了这单生意,幸好我上次问得时候问得十分隐晦,应该还不会怀疑到咱们,正好这次要再去送一批货,我跟锦棠说好了,带老大一起去,这样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
“带老大去?”王氏闻言十分奇怪地问,“那他念书怎么办?”
“念什么书,我自个儿的儿子我自己还不知道,他压根儿就不是那么个读书的料子,何苦在这儿白费功夫。”齐永正说罢大手一挥,就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表示他就这样决定,不会再改主意了
王氏也知道自个儿多说无益,无奈地起身儿出去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