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修罗神殿,教主薛傲、大护法东方宿、火神堂堂主肖金以及其他几个分殿主事,早已在那相商。肖金没了平时嘻嘻哈哈的面容,见胡天来到,冲向前去,揪住胡天往前一送,怪声怪气地说:“还不快向圣教主下跪!”
胡天被他推得几个趔趄,勉强站定,但就是不跪,心说:以前看的小说里,摇尾乞怜反而死得更快,有骨气的即使死,也能让对方敬重,宁死也不能折了尊严。胡天抬头,看着高高在上而坐的薛傲和旁边站立着的、深沉老练的东方宿说:“薛教主有何指教?”
没等薛傲说话,肖金走前几步向他质问:“你小子暗助郭磊逃跑的事,我已经详细向教主大人和大护法报告,你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话要留下的吗?”
胡天心想郭大哥已杀出谷去,以他的武功当不至于再次轻易被抓住。当下故作惊讶地说:“哦?就是关于那个犯人逃脱的事吗,这事与我何关,怎么说我帮助他,我帮他治伤,不是肖堂主亲自授命的吗,我可是奉命医治。而且治伤过程中,肖堂主还多次去查看来的,现在人跑了,就想将责任推到我身上吗。”
肖金仍小眼半眯着说:“要你治他的伤不假,可是那姓郭的伤已大好,却装作昏迷骗我上当,这不是他与你串通好的?”
胡天答:“之前几次,我测试过他的神志,确实是昏迷不醒的,至于为什么今天突然苏醒,我也是始料未及,何况不是有一种上乘武功叫龟息功吗,那犯人武功高强,已习得此功也很有可能。”顿了一顿,又说:“何况,这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是谁,更没跟他说过半句话,怎来串通一说!”
肖金正要说什么,这时旁边一人说:“数月前,茂州官道驿站,郭磊救过你胡家几个,是也不是!”
胡天一惊,不用瞧就知道说话的是那心肠狠毒的赵得柱,胡天治好他的伤,这下恩将仇报,以他的为人,毫不希奇。那晚的事,胡天怎么忘记,若不是武功高强的破天刀郭大侠,胡家老小可就遭了灭顶之灾了,而行凶做恶的其中之二:逃掉的穿云剑言定方和杀手赵得柱,胡天可以说“没齿不忘”。胡天见他提出旧事,也不慌张,说:“那晚那位大侠救下我母子几个,就匆忙而去,夜色朦胧中,我并未看清他的长相。”
赵得柱说:“那人就是破天刀郭磊,难道名字你也忘了。”
胡天说:“恩人的名字怎么忘得了,只是肖堂主将他交给我治疗时,并未说他叫什么名,而那时他已被折磨的面目全非,即使熟人见到,也未必认得出。这,你可以当面问肖堂主,是也不是。”想到当时看到郭磊被严刑拷打后的样子,不住暗骂魔教中人残忍无人性。
肖金说:“以你如此高超的医术,郭磊再怎么装伤伴死,能逃得过你的眼睛。”说这话,也等于默认了胡天说的不认得郭磊的话。
胡天正要说什么。薛傲猛喝一声:“好了,我不想再听你狡辩,走了郭磊,你小子责任最大,肖堂主,你把这小子押回火神堂关押起来,等杀了郭磊后,再把这小子一并处死。”又说,“肖堂主,你此次也有看管不力之罪,念你平素有功,又忠于我教,暂不追究,若再出如此差错,按教法处置。”
肖金忙不迭地跪下请罪:“多谢教主大人大量,肖金必尽死效忠神教。”
胡天见说要关在火神堂,想到那修罗炼狱的恐怖,不禁心里一寒,大声说:“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又不是你们魔教的人。”
听到“魔教”两字,众人均是脸上变色。薛傲更是怒不可揭,喝道:“关入修罗炼狱,严加拷问!”
这时有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爹爹,你不要抓胡大夫。”声音虽不大,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也知道是谁在为胡天求情。
薛傲对女儿说:“云儿,此人一心与我教为敌,怎能轻饶他。”暗地埋怨养娘怎么把女儿招了来,给薛若云身后站着的养娘翻了一个白眼。
那养娘忙说:“教主息怒,奴家也是一直劝不住大小姐过来。”
薛若云说:“爹,不关养娘的事,是我在花园游玩的时候,听到外面吵闹声,才问养娘发生了什么的事的。我坚持要过来,也跟养娘无关。”又说:“胡大夫是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本是他的天职,他肯定不是存心要与爹爹为敌的。何况胡大夫救过女儿性命,若有什么得罪的,女儿甘愿代他受过。”
胡天看向薛若云,见她娇滴滴的一个大小姐,竟倔强地为自己苦苦求情,不禁大为感动。
薛傲见女儿说情,不想惹她不开心,就问东方宿:“大护法,你怎么看?”
东方宿是一个处事极其冷静的人,虽年近六旬,但一身功力深湛,是帮内第二高手,深得薛傲倚重,见教主询问,躬身回答:“教主,属下认为,这郭磊越狱之事,胡天虽有逃脱不了干系,但目下尚无确切证据证明他与彼有勾结串通。此人医术精湛,如能为我教所用,自是个大大的禆益,不如暂时将他软禁于谷内,随时听喊。”
薛傲说:“如果最后证实此人确与郭某人狼狈为奸呢!”
东方宿说:“那时再将他千刀万剐未迟。”
薛傲又问萧蒙:“小萧,你呢,有什么看法。”
萧蒙走前一步说:“当今至要紧的事,莫过于擒杀在逃的郭磊,至于此人,武功低劣,不足为患。”
薛傲点点头:“嗯,有理。杨堂主,你立即布置手下探子,沿路搜查郭某的行踪,一有消息,立即联合雷神堂众高手,将之围杀。小萧,你去协助雷叔叔和杨叔叔,以助一臂之力。一月之内,必须了结此事。”
众人唯唯而诺。
薛傲又说:“肖堂主,你派两名堂内高手,须日夜轮流看着胡天,绝不能让他踏出城堡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肖金忙答应着:“属下遵命!”见罪罚没延及自身,暗暗庆幸不已。
杨絮风、萧蒙都领命出去。肖金便要带走胡天。薛若云忙说:“肖堂主请留步。”
肖金停下问:“大小姐有何吩咐。”
薛若云说:“我最近老是犯心口疼,我希望胡大夫能每天过来帮我看看这病,能不是开些方子调理一下。”
肖金大是迟疑,抬眼看着薛傲。薛傲说:“云儿,这个时候,我怎么放心地让他接近你。”
薛若云说:“爹爹放心,胡大夫绝不会是一个卑鄙无耻之人,更不会拿我这个分毫武功不会的弱女子来要挟于你。”
胡天正要找机会谢谢薛若云,别说本没想过拿她要挟魔教,即使有,今承她的情,也不可能做出如此下作、拿她为质的事了,于是说:“男人之间的事,岂会求于一女流。况且,我对贵小姐只有尊敬,并无他念,薛教主若信不过,另请高明即可。”
薛傲担心女儿上次被蛇毒蛛咬伤后,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想到胡天确实有真材实料,于是答应说:“可以,但进殿后,养娘必须全程陪同,不能离开半步。”说完又瞪了胡天一眼,他不需要说什么威胁的话,胡天也能感知他的强大威压。薛傲对胡天和养娘的武功均了如指掌,养娘又是自小疼爱薛若云,自会百般照护她周全。
当日,肖金派了两名堂使轮流日夜监视胡天,此二人内力比胡天稍有不如,武功却是高出胡天很多。
胡天依约见了薛若云,拱手说:“多谢薛小姐为我说情。”
薛若云摆摆手说:“胡大夫不要客气,况且,我也只是陈说事实,我爹还是会讲道理的。”
胡天心说魔教教主还需要和自己讲道理吗,也不点破,说:“如没有小姐出面,终究难免被冤枉。”
薛若云微微一笑:“胡大夫,你救了我性命,我正没报答你的地方呢。嗯,这样好不好,以后我们见面不要太客气,你就叫直呼我名字,叫我云儿也行,我就叫你胡天,好不好。”
胡天心里一动:这美丽大方的魔教千金小姐莫非对我产生了感情。暗暗看去,她眼神却不像,心想她还是有感激我为她治病的缘故吧。于是说:“好的小姐,呃,若云,那个,你不是害心口疼吗,此刻感觉怎么样?”
薛若云扑哧一笑,说:“哪有什么心口疼,我现在已经全好。只是我不放心你在肖叔叔那里吃亏,才让他们每天送你过来。”她说这话时,并没避开养娘,只因生母早逝,养娘也算是半个母亲,对她是极其宠爱的。而由于胡天救治过薛若云的缘故,养娘对胡天也是另眼相待,只是她惯常板着脸,不喜言笑,让人生不出亲近之感。
胡天感动不已,说:“那也好,每天能陪你聊聊天,比呆在那监室里不知好上百倍。”
于是两人就天南地北地和她聊将起来,胡天说得多,薛若云说得少。薛若云自小窝在深闺,虽读些书,也无非是些女德女功之类的教科书,再就是有些山水游记之类的。因此,她对外面世界充满着好奇。胡天虽也没怎么接触这刚刚穿越过来的世界,但看过不少历史书、小说、演义,对于宋朝杨家将、岳飞抗金、水浒传这些还是知道不少的,拣些来说,听得薛若云是啧啧称奇。又模糊说些现代医疗上的事,怎么抢救病人、怎么个手术、输血之类的,说得薛若云是怦然心惊,感到难以置信。
与有趣的人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已是日落西山。养娘提醒说:“小姐,胡大夫该回去了。”
薛若云“嗯”了声说:“啊,是啊,时间过得好快,胡大夫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记得再过来,跟我说说你在外面的趣事。”言语当中,竟有些不舍,可能是难得有个同龄人与她聊天解闷吧。
胡天走后,养娘说:“小姐,那胡大夫始终不是我教中人,迟早都会离开这修罗谷的。”
薛若云叹口气说:“我又何尝不知,胡大夫志在四方,他的医术,必定会让他名满天下的,屈于此地,是埋没了他。目下我只想尽力保他周全,盼爹爹能够开恩,准许他出谷才好。”
养娘说:“小姐未经历江湖,不知江湖中险恶,岂不知有的人知面不知心,利用他人的好心来达到自己的某些目的呢。”
薛若云说:“胡大夫一片真诚,我看他不像那虚伪狡诈的人。”
养娘说:“我并不是说胡大夫就一定是这样的人,只是小姐,有时常伴身边的人尚不可全信,何况刚识得不久的呢,凡事待人,多一条心眼总是好的,等吃了亏,后悔可就来不及啦。”
薛若云柔柔地说:“不管怎么说,我心里总是信任他的。”那个他字说得很轻,却很坚定,她低垂了头,用手指摆弄着衣襟,若有所思。
养娘心头一震,万料不到大小姐这么相信那个胡天,就劝着说:“我听说,那胡大夫是和我教敌对门派混在一起时被抓住的,纵然他不是奸恶之徒,恐怕与我教的过节,难以分解。如果只是存在某些误会还好,但如果……”
薛若云问:“如果什么呢?”
养娘说:“如果他与我教有什么深仇大恨,恐怕是再怎么也无法化解的。你可知江湖中人把恩仇看得最是重要,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有些人为寻仇报怨,是不择手段的,性命尚且不顾,什么道义,什么情谊,自然都可以不管不顾。胡天他言语举动中,都这么地抗拒我教,万一有天你爹爹真把他那个,那个,我不敢想。”
薛若云“嗯”了一声说:“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说着抬头看向窗外的云霞,若有所思。
过了十来天,修罗谷接连送回来好几个受伤的杀手,都找胡天加以救治,从他们口中并没有听到郭磊怎么怎么样的消息。胡天心想郭大哥果然本领高强,伤了这么多魔教中人,还能全身而退。再过了十来天,已不再有受伤的教众被送回。胡天心想:“莫非郭大哥逃脱了魔教的追杀,已经找到安全的地方安心养伤?等他再现江湖之日,定是让魔教胆寒的时候。嗯,必定是那样。”
再次见到薛若云,胡天心情好了很多。但薛若云却有点忧心,说:“将近一个月了,好像也没听说那逃犯被抓到的消息。”
胡天说:“怎么,若云你希望他被抓住吗,你知道你父亲的手下,个个都最凶神一般,若抓住那人,肯定会对他痛加折磨的。”
薛若云说:“我当然不是希望他被抓住。只是你没听我爹说吗,一个月内要了结此事,现在马上快到一个月了,如果再没抓住那人,我爹必定会大发雷霆,迁怒于人,那时第一个要倒霉的,可能就是你。”
胡天笑着说:“原来你是担心我啊。”表面上很轻松,实际上也是担心不已。
薛若云说:“这些天和你聊聊外面的事,很是开心,我把你当成了最要好的朋友,真的不希望你出什么事。”
胡天无奈地说:“听天由命吧,你父亲的性格你了解的比我清楚,他想要做到什么事,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可能谁都阻拦不了他。”
薛若云点点头,回头对养娘说:“养娘,你去帮我煮一碗莲子汤来好不好,我要喝。”见养娘有些迟疑,又说:“没事的,这几个月来,你应该也看出胡天的为人,他绝不会伤害于我的。”
养娘答应了,说:“好,我去去就回。”
养娘走后,薛若云向胡天招招手,说: “胡天,你跟我来。”说着走进闺房。
她那闺房,胡天以前帮她治病时也每天进去,但后面她病治好后,两人见面都是在花园或者客厅的,一个男人进去女孩儿的闺房,总是件尴尬事,当时世俗也没那么开放。这次见她竟让自己一起进去,不知有何用意。他知道薛若云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这样做,恐怕有什么秘密的事要跟他说。于是胡天也大方跟了进去。
薛若云走到罗帐前,伸手往床头那里摸索几下,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那床竟轧轧而动,移向一边,露出一个地下通道来。胡天惊问何故。
薛若云急说:“胡天,你快从这地道下去逃走吧。我怕我爹爹真的不会放过你。”
胡天说:“那我一走,你怎么办?”
薛若云说:“没有人知道我私放你走的。这个通道只有我和我爹爹知道,待会儿我跟养娘说你已回了火神堂,她不会怀疑的。”
胡天说:“那你父亲很容易就能查到这里啊。”
薛若云说:“火神堂的下属一时找不到你,肯定会自己暗暗侦察的,他们怕我爹爹责罚,一时半会倒不会向他老人家报告。况且,我这几天听说爹爹在闭关练功,无暇管教中的事,此时正是你逃走的大好机会。”
胡天见有机会逃出生天,怎能放过,于是说:“好,我走了,若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说着踏进那个通道。
薛若云将一个火折子和一个油布纸包塞在他手里说:“千万记住,在地道里,逢三叉口就走右,不要回头。还有,这地道的另一头还通向我爹爹的寝室,你切记不要撞到那里去。”
胡天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动情地说:“若云,我胡天必不会忘了你今日之情。”
薛若云脸稍一红,低声说:“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所做这些,并不算什么。盼将来有再见之日。”
胡天说声“再见”,跳下地道,头上的床再次轧轧声关上,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于是摸索着打着火折子,见那油布包着几个糕点,省着吃估计能挨个两三天。胡天借着微弱的火光,往前走去,地道里一片寂静,远远听到滴水的声音,“叮冬叮冬”的,让人不禁心里发毛。
胡天只想着尽快逃离这魔窟,黑暗中探索着往地道深处走去,按照薛若云说的,遇到三叉口就走最右边的,但地道里光线不佳,仅借着火折子的弱光,看不到较远处,轻功也难施展得上,不时踩着碎石,几乎摔倒。正走间,忽一声“啊!”的惊叫从地道深处传来,差点没把胡天吓死。胡天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几乎要跳出喉咙来。虽然胡天是学医出身,尸体也解剖不少,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但身处此境,风声鹤唳的,突然黑暗中听到一声惊叫,胆子再大的也会被吓出毛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