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智信来到码头,远远见到两个水贼喽罗被众女子拉扯着,吵吵闹闹。那两个喽罗手中提着鱼叉,举手要打众女,苏智信喝住:“大胆匪徒,事到如今,还敢逞能!”
两喽罗见煞星来了,慌忙丢下兵器,下跪央求说:“大侠饶命小的两个吧,小的们只是划船的。”
苏智信将他们的鱼叉儿踢到水里说:“划船的还带着凶器?”又问,“那个什么堂主的逃到哪里去了?”
两人往后一指,说:“堂,他乘另一艘船往岳州方向去了。”
苏智信见水寨子里只泊了两条小船,其它的都残余水贼驾着逃命去了,便命那两喽罗:“那赶紧帮我划船,追!”
两喽罗忙不迭地取了船桨,各把一艘船缆解开。苏智信让众女一并登船,说一声“走”,两喽罗十分卖力地将船划向岳州码头。众女惊魂初定,见苏智信有如杀神一般立在船头,威风凛凛,均不敢正眼去瞧他。
苏智信胸愤稍稍平复,见自己手、剑上都沾满了鲜血,便在湖里洗干净,将剑往袖子上抹干,纳回剑鞘。船到岸边,已是深夜,湖边渔火寥寥,借着月光,码头依稀可见。
苏智信将众女遣散,拿眼去看那两喽罗。两喽罗又“通通”地下跪求饶,苏智信量他们没做多少恶,就喝一声“快滚!”吓得那两人屁滚尿流、跌跌撞撞地跑开。
空海、凌云等接到消息,忙往码头赶来,路上遇到。“苏盟主这一日夜没消息,我等几个可着实担心。”凌云说。
“既平安而返,小僧几个放心了。”空海说。
“可不是,早上不见盟主赴约,计划也只得取消。”赖能说,“盟主从湖里来,前面又见不少水盗惊慌逃窜,不知那黑龙帮发生了什么事。”
苏智信急着要去追捕杨絮风,便边走边说,将这一日一夜来的奇遇经历和盘托出。
“苏盟主此举,虽将匪首击毙,只是造的杀孽,未免太重。”空海叹了口气说。
“这些匪类,岂有一个干净的,我只恨少生两只手,少长两条腿,没多杀几个匪盗。”苏智信说。
“苏盟主,这数百水盗,哪能个个都是死罪,首恶既除,其余罪轻者,略施惩戒即可。如此肆意杀戮,那我们名门正派,跟魔教有什么不同?”凌云痛心地说。
“那依道长看,我该把他们一个个逮住,一个个升堂问审后再按罪恶大小量刑罗。”苏智信不解他们的质问,“所谓以暴制暴,不以非常手段,怎么震慑那些投靠魔教的宵小,怎么动摇魔教军心。一味地对敌人讲究仁慈,只能是对自己兄弟的残忍!”
“将首恶斩除,便已足够震慑其余匪类,滥杀便乱了黑白两道的界限。”凌云争辩说。
“苏盟主,你确已入了魔障,望常怀慈悲之心,多多自省。”空海双手合什说。
“哼,若不是我识破他们的计谋,此时死得难道不是我,这危害一方的水患,靠你们唱经念佛去消除吗?”苏智信愤愤地说,扭头又问赖能,“赖少侠以为呢?”
“这个,当时形势所逼,生死悬于一线时,奋起反击,再怎么都不过分的。只是,只是后来盟主已然脱困,我想,那就没有必要再去追杀那些武功平平、吓破了胆的小喽罗。”赖能说。那陆松在一旁,不置可否。
“哼,好吧,是非对错由你们说去,我现在要去郡王府,那个魔教堂主肯定藏在那里。此人受了我一掌,必不敢跑远。”苏智信说着,便要往城东而去。
“苏盟主,听小道一言,我们是民,那王府是官,我们怎可去惊挠!”凌云道长说。
“他郡王府勾结黑道,为祸一方,我等就是小民,也有权去问责于他。”苏智信说,“他们吃着皇粮,受得皇恩,却干着包藏祸心的坏事,比那帮水贼更可恨。”
“苏盟主,官家的事,岂是你我问得的,彼若犯事,自有王法查办。”凌云又说。
“哼,等王法过来,魔教头目早已逃之夭夭,他们往哪里找证据去。”苏智信不愿跟他们讲这些没用的道理,此时心中烦躁,又说,“你们不去,我一个人去,就是犯下天大的事,也是我一个人的关系,由自己担着,算不到你们头上。”边说,边快步而走。
“此中经过,我等是必须如实上报长老们,由各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斟酌。”
“我苏智信行事,只求问心无愧!”说着,人已走远。
借着微弱的月光,苏智信来到城东的巴陵郡王府,那王府占着好大块地盘,从东见不到西,在前看不到后,四面朱墙,高右丈余。王府门前宽阔的道路通向岳州城,路两旁参天的松柏、杨树立着,四周是数百亩的良田。此时郡王府的大门紧闭,门前悬着灯笼。苏智信便使轻功逾墙而入。里面园林假山丰富,十分利于躲闪,而往来巡察的军士,武功俱都普通。苏智信穿过假山花木,飞过廊桥,上了屋顶。仔细倾听,整个王府静悄悄地,并无什么事情发生。远看东厢有间房灯影绰绰,有人在里面掌灯读书,便潜行过去,苏智信轻功已臻上乘境界,这几下起落,丝毫没发出声响。到了那屋檐处,使一招倒挂金钟,垂在窗外,用口水醮开窗纸,偷眼去瞧。见里面读书的人儿,一身紫衣,身材高挑,正是赵郡主。
苏智信瞧了半天,并无觉察任何异样,她手上那本书也只是一般的《经》、《诗》之类。于是苏智信飘落下来,在门上敲了三下。听里面出声问:“是谁在外面?”
苏智信不答,又敲了三下。灯影下,赵郡主走过来,将门打开,喝问:“谁在外面鬼鬼祟祟的!”话未完,一把长剑已抵在她咽喉处。
赵郡主步步后退,回到房里,这才看清忽施偷袭人的脸。“我当是谁,原来是苏盟主大驾光临,只是半夜里偷鸡摸狗的,不像英雄好汉的行径啊。”看她那神情,倒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我只问你,那个受伤的堂主躲在哪里,你若把他交出来,对你我可既往不咎。”苏智信恶狠狠地说。
“这么凶,要把人吃了么。你不如把剑放下来,方便说话。”赵郡主竟然非常镇定。
苏智信倒不怕她再耍花样,将剑收起,说:“人呢!”
“你没事就好,害得我担心了老半天。”赵郡主微笑着说,“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苏智信见她装模作样地,便发怒说:“你把魔教的堂主藏在哪里,赶紧交出来,再装蒜,可别怪我不客气。”
“我怎么知道他藏在哪里,我们这可是御赐的巴陵郡王府,跟那魔教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怀疑我们结交匪类?”赵郡主反问。
“难道不是,难道昨夜不是你用药将我麻倒,然后交给了黑龙帮?而据可靠消息,黑龙帮正是魔教的下属帮会。”苏智信质问他,“嘿嘿,想不到堂堂的皇亲国戚,竟与江湖邪教狼狈为奸。”
“我昨夜怎么给你下药了,若你真的中毒,你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么?你说我们与邪教有勾结,你有证据吗?可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嘿嘿,谢谢你提醒,只不过这药,名为七日瘫,我有幸曾尝过一回,所以对它了解的多一些。因此,昨晚在下使了点手段,没有把毒酒喝进去。”苏智信冷笑一声说,“而且,我还知道了另一件事,你的众多师父当中,必定有叫符老头、梁老太的,不妨你把他们的行踪也告知在下。”
“我几个师父都很多年没见,我怎知他们的行踪。”赵郡主说,“昨晚你假装喝酒,用手遮掩时,暗暗把酒倒入袖笼中,你以为我没发现吗。我的目的不正是要你混入水盗,出其不意,伺机行事。现在你平安无事归来,说明已大功告成,也正说明这除贼灭患的本事,只有你能帮我们郡王府做到。”
苏智信无语,只冷冷地看着她。“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我父王,他老人家定会重赏于你。”
“女孩子撒谎都是这么熟练的吗?”苏智信又是冷笑说,“嘿嘿,你以我在黑龙寨没听到他们说出你王府与魔教的关系?”
“他们怎么说的,难道你不知道有个成语叫阳奉阴违,权宜之计你不懂吗。我们在官场的,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却也要借助黑道的力量才能办到。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在哪里都一样的道理啊。”
“废话少说,你交不交人!”苏智信又提剑指着她的咽喉问。
“没有,让我怎么交?你要不信,可以自己去搜。再不信,就把我杀了吧。”赵郡主把头一仰,眼闭着,丝毫没有惧意。
苏智信万料不到一个养尊处优的郡主竟如此不怕死,见她倔强中带着委屈,一时哪里下的去手,暗想:“难道没查清楚前,我就要对她用强吗。”又见她一张秀脸上带着三分傲气,有几分慕容茵的影子,心中一软,还剑回鞘,叹一声说:“目前我们中原武林与魔教势同水火,你们郡王府若硬要掺合进来,我怕到时惹祸上身,为时已晚。”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你就这样走了吗?”赵郡主问。
“难道你要拦着?”苏智信回头反问。
“想拦也拦不住啊。”赵郡主转身,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抬出一个长长的古木匣子来,说,“昨日说过,你若帮我父王除了水患,便有重酬。这匣子里有把千年寒铁铸就的寒冰剑,是我祖父同小岳无帅北伐时,在金国皇宫内所得。此剑铁利无比,且终年冰冷,便在盛夏拿出,剑身上也能凝聚出一层薄薄的冰,血沾于其上,瞬间就会凝固,对于剑客来说,无异于是至宝。现在便作为相谢之礼,赠于你吧。”
苏智信没有接,说:“如此厚礼,我愧不敢受。况且诛杀黑龙,本就是我中原武林盟的任务之一。并不是说为你王府做事,你收了回去吧。告辞。”便使轻功出了房去。
“你……”人已走远,赵郡主一阵失望,怔了半晌,自言自语说:“好固执的一个人。”无奈何,只得把宝剑重放回柜子里锁好。
苏智信并没有出王府,而是潜伏中间大堂的屋顶继续探听各处的动静,可一直到二更,都没有看到任何异样,看来那魔教的堂主已经躲藏起来疗伤,或者并未来过王府。苏智信正要离开,忽听后花园有间屋有声间传出,便悄悄地过去。不是苏智信喜欢窥探别人隐私,而是实在不甘心被一个魔教重要头目跑掉。
“夫人,抱歉把你也吵醒。”有个老年男声说。
“王爷,你近日为何睡眠这样不佳,可有什么忧心之事。”有个老年女人说。原来房内竟是巴陵郡王本人的寝室,苏智信料他们都是说些家常话,便要离开,忽听里面说什么“女儿”之类的,便好奇他们是不是谈论赵郡主,便又停下来。因苏智信昨日已向人打听到这郡王爷只有一儿一女,女儿便是赵郡主。
“可不是,女儿这般年纪了,仍是只爱武装不爱红妆,爱跟江湖人士往来,叫我们如何放心。”郡王说。
“还说她呢,联络修罗教那边,还不是女儿出面的,她一个大姑娘家的,真亏了她成天抛头露面。”郡王妃说。说到修罗教,苏智信更凝神静听了。“唉,我说王爷吧,那个教里都是些正邪难分的人物,我们王府何苦沾若惹他们。”
“我也不愿意啊,这不上次对头派杀手来行刺儿子,被那教里的高手所救,才欠他们一个情,后来帮着他们做了些违心的事,把柄也落到他们手里了。”郡王叹口气也说,“若是那些东西落到皇上手里,我们这个家也不保啊,你我年老倒没什么,儿子女儿可是还有大好前程。”
“那也没法,好歹不要让女儿去趟这浑水了好不好,她年纪不小,该当找个合适的人家,将来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才是妇道家该做的事。”郡王妃说。
“这该夫人你去劝她嘛,你知几年前的那桩姻缘没成,她一下子灰心起来,对这些就不再上心。近几年又学什么武功,唉,她又哪有那个学武的天分,学的半生不熟的,关键时候用不上,就怕反而害了自己。”郡王说。
“女儿天分是有的,没有明师指点,也是瞎忙活。要我说,女儿家的学那些干嘛,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明儿个,趁着她生日,私下里找他聊聊吧。王爷,可有什么上心的人选么。”
“安国公的二公子就不错,才学优秀,品貌也佳,年二十尚未定人家。”
“可女儿长她二岁,就怕对方不答应。”
“夫人你放心,安国公与本王交情不浅,我亲自去说,准能成。只是女儿这边,要夫人你说得她点头先才行。”
苏智信听到他们虽然与魔教有些勾当,倒也并不是完全同流合污那么不堪,开始有些相信赵郡主说的话来。又听他们谈论婚嫁俗事,便没有兴趣,施展轻功,离了郡王府。苏智信又到岳州城查探了一夜,丝毫没有半分魔教堂主的影子,又知道空海等已离开岳州去向武林盟众长老告自己的不是,心情十分不佳,三步两步地走到一座酒楼前,闻到里面飘出来的酒香,不禁勾出馋涎,便走了进去。自在苏州遇见胡天后,苏智信就再没沾过酒,近日不如意事接二连三,加上昨夜确实杀伤过甚,心中懊悔,就想买醉。岳香楼是岳州城最大的酒楼,开在最热闹的大街,虽在白天宾客不多,但也陆陆续续地坐满了数桌。
苏智信拣了一张靠窗的四人小桌坐下,点了数样平常下酒菜和两坛酒,拿碗来自斟自喝着。这时,走进来一位身着青衫、模样俊俏的公子哥儿,径直走到苏智信所坐的桌旁问:“这位兄台,可否搭个座儿?”
“在那边有张空桌,自坐方便,为什么偏要搭座。”苏智信奇怪地说,抬头见看清那“公子”的面容,不禁一怔,奇怪地问:“你这是为何?”原来这“公子”竟然是赵郡主化装的,苏智信不知她所图哪样。
赵郡主不等他同意,已在对面坐下,笑着说:“天天待在府里,十分无聊,于是留书告别父王母妃,想去江湖上游历一番,增广见闻。”
“哦。”苏智信感到她才是无聊,便不理会,自喝自的。
赵郡主又让店小二加了几碟上好的酒菜和一坛酒,也倒上一杯,说:“苏兄,请。”跟着一饮而尽。
苏智信正不耐烦,哪有心情跟她开玩笑,闷着头再喝几碗水酒,吃几块肉,便站起来叫店小二:“结账!”也不管酒菜用没用完。可没等苏智信拿钱出来,赵郡主已拿出一块二两左右的碎银子抛给那店小二说:“这儿呢,不用找了。”店小二接着银子,陪笑称谢连连。
苏智信一阵尴尬无语,也不跟她客气,拿起剑往外便走。赵郡主又要跟上来,从后面说:“等等我。”但苏智信成心想摆脱她,出了酒楼便运轻功行走,看似不紧不慢,实则速度很快,转个街角就消失不见。苏智信回到寄马处,取了寄养在那里的马,骑上直接出城。走出十数里,转身见后面没人跟上,于是放慢速度,一路向西而行。走了大半天路,已到晌午,太阳高挂在空中,晒得道路热气腾腾。苏智信来到一座光秃秃小山岗上,见远近并无溪流取水,口渴得紧,十分烦躁,好歹找到一株两人高的小树,就跳下马,也不管地上泥脏不脏,一屁股坐到树荫下乘起凉来,一边不时地用手掌扇着风,眯着眼看向前方。那马就由他在路边吃草。
这时,从来路上传来“叮铃铃”的声音,一骑远远地小跑着过来,白马上那人一袭青衫,衣袂飘动,却不是赵郡主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