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刘振宁笑谈出自己早就编好的台词,“现在公司里就属小佛爷最忙了。他刚接了一笔大单子,在外地呢。但是一听到这个好消息,便一分钟也等不了了。无奈之下便委托我带着这位黄姚田老医生先来看看。”
欧阳茵无意中窥见了他身上幻动着的荷兰鼠的狡黠与虚夸,心中突增出了一层细细的不安。
“黄老先生,你真能治好我们女儿的腿吗?”这时,俊基忽然走了出来。原来他方才正在卧室看报纸,听到门响以为是思齐,便索性躲着不出去了。后来仔细一听,才知道来者是来医治思蝶的腿的。他再也按捺不住,便走了出来。
黄姚田眯缝起双眼,仔细打量了思蝶几眼,不疾不徐地说道,“这个,我要检查一下才知道。”
“老爷爷,谢谢你。”思蝶露出一个甜蜜乖巧的笑容,长长的睫毛闪动如蜂,“谢谢你愿意治我的腿。”
黄姚田冷不丁怔了一下,这个孩子竟是如此懂事招人疼惜,可惜啊……原先淡定如风的心境不由轻轻地刮过一阵旋风,但愿自己能治好这丫头。也不枉费上天赐给她的这副好容颜和温婉内秀的可人性情。
卧室中,思蝶静静的躺在床上,任凭黄姚田用各种奇奇怪怪的医用工具检查着双腿。只见他时而皱眉,时而浅笑,时而迷惑,时而恍然,表情丰富犹如戏子。看来,他天生就是位极易投入医疗境界的人。欧阳茵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的些微变化,希望能从中看出点什么。
虽然一颗心犹如在悬空荡风筝般的飘来荡去,但是始终有那么根柔线在牵制着她强盛的希望。因为,她早就发现,黄姚田身上缓动着一个她曾经窥见过的动物——螳螂,巨大的齿螯天生神力般地对抗着这世间的疾痛。记得那次是绮丽生产时,自己也是如此的焦急与无助,最终那位挥舞着螳螂巨螯的医生笑容满面地把绮丽推出了产房……
绮丽?一念及这个名字,欧阳茵的心就习惯性地一抽,虽然她离开人世这么久了,但是自己对她的思念却是从未间断过。莫名地,自己总模模糊糊地觉得她没有死,只是暂时性地蜷缩在了世界的某一角落中。到了某一时刻,如同魔法被解除般她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生若杨柳笑若灿花地一如往昔……
“好了!”自己纷繁的思绪被黄姚田的一句断喝猛然打断了。
“怎么样?黄老先生。”俊基小心翼翼地迫切问道。
“能做手术。成功率很大。”虽然他依然是那副清淡无谓的样子,但是眼底的笑意却也是难以遮饰了。能有这种结果,他心中也油然生出一股惬意与自得。
“太好了!”俊基狂喜地一把抱起思蝶,眼睛晶亮如同黑色水银,“乖女儿,听到了吗?你可以走路了!可以走路了!”
“恩恩。我可以走路了。”思蝶忙不迭地点着头,满面灿笑。但是一转头,她不由惊问出声,“妈妈,你怎么哭了?”说着,她的双臂雏鸟般地展向欧阳茵。
欧阳茵喜极而涕地猛然搂住她的脖子,“没事。妈妈只是太高兴了!”
许久,这股猛若飓风般的狂喜浪潮才渐渐收敛不再肆意。也难怪,这个喜讯可是他们做梦也不曾料到的。骤然听到,他们连叩拜谢佛的心都有了。
“如果思齐哥哥在这,他肯定也会很高兴的。”小小的脸庞上涌起一丝怅然。
一提到思齐,欧阳茵忽然想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她颇为忐忑地问道,“请问,思蝶这种病症的影响因素有什么?”
黄姚田沉吟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道,“小女的这种情况医学上很是罕见,其实呢是一种先天性的腿部神经堵塞,只要找准位置,将堵塞的地方疏导开,再加上按摩护理,神经恢复了本该有的生机,她的腿便也就康复了。”
“先天性的?”欧阳茵品味着这几个字眼,“那是什么导致的呢?比如怀孕时的摔跤……”说到这,她偷偷看了俊基一眼。
“不会!”说话一向谨慎的黄姚田对这个问题倒是毫不含糊,一口回绝。“这种病症是遗传!”
“遗传?”欧阳茵和俊基同时惊喊出声,“怎么会!我们的家族中从来没有这样的病例!”
黄姚田有些不耐烦了,“很多的遗传病都是潜藏性的,不一定会在哪一代人上显现出来。你们连这点医学常识也没有吗?”
俊基的面色渐渐发白,思虑的深了,嘴唇也近乎失了血色。其实,这么些年来,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和思齐之间的恩怨纠葛。不知为何,年月越久,自己心中的那股怨气与恨意就越淡薄,唯一让他宽不下心的就是思蝶的双腿。每当自己想原谅思齐时,一看到那双洁白如玉却是毫无生机的双腿,心中的恨意就不由再次燃升。同时,他心中还潜藏着自己都无法忽视的些许内疚。他知道,思齐现在从事的职业绝非正道,而正是自己当年害他错过高考的。一步错,步步错!思齐灿烂光明的人生毋宁说是被扭转,还不如说是被他毁掉了。尤其是当他得知思齐每次来访都会悄然留下为数不少的钱时,他的这种内疚感就越发沉重……种种矛盾缕缕心思,盘根错节地时常折磨着他的头脑。现在一旦得知原来支撑着自己这么多年恨意的心结,不过是场误会,他当真有了种无地自容之感。
欧阳茵眼见他身上的白马颓丧之气越来越盛,不由伸出手反握住了他的。无言相慰,只是怜惜地望着他。在问黄姚田这个问题前,她也是经过一番挣扎的。她知道,如果不问,那就错失了这唯一的一次让两人冰释前嫌的机会。但是,如果结果真如自己所期望的那样,思蝶的双腿本和思齐无关,那依俊基的性格必定会愧疚十足。这么些年,虽然他不曾开口说过,但是她很明白其实俊基心中是对思齐有愧的。不管怎么说,这种难过比起一生的暗恨与纠结来说,应该也算是一种解脱了。相信仁慈的时间以后会给他机会慢慢抚平现在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