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被踹得一个趔趄,却不敢有半点怨怒,急忙改口叫上了大姐。
白小薇笑着白了杨树林一眼,随即逐一拍开纸人,将它们的阴魂放了出去。
这些纸人也都是被赵宝田所害,虽然有为虎作伥之嫌,但本身还没有恶到必须诛灭的程度,如今赵宝田已死,它们的阴魂从束缚中解脱出来,也就没了道行,很快就会进入阴司投胎去了。
尽管这样一来,就失去了取它们阴骨的机会,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杨树林自然不会阻止她,但也没忘记提醒:“别都放了,留一个领路的。”
白小薇自然知道杨树林所指为何,赵宝田的魂魄都被她的蛇给吃了,想要探其底细,也只能从这些纸人身上下手了,她将其中一个始终不离赵宝田身侧,看起来地位较高的纸人挑了出来,把它的阴魂拘了起来。
处理过纸人,赵宝田的尸体也已经烧得不见了踪影,只剩一条暗蓝长蛇缠在一块犹如黑玉般的颈骨上,不停的蠕动着,蛇身上的阴火还在不停的燃烧发散。
杨树林恍然醒悟,原来刺入赵宝田脑袋的东西竟然是这条蛇。
白小薇招了招手,蛇卷着阴骨爬了过来。
不过此时它爬得跟蜗牛一样慢,没了刚才那闪电般的速度,看起来甚至有点扭捏……
白小薇见状忍不住笑了:“贪嘴!快拿来!”
那蛇这才不情不愿的把阴骨卷在尾稍上,交到了白小薇的手上。
杨树林啧啧称奇,有机会得问问她,这鬼器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血冠蛇最初落进她手里的时候可是没有意识的,现在反而有了灵性,实在难得。
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赵宝田的阴骨,这家伙的阴骨和高强那吊死鬼一样,居然是块颈骨。
他拿在手上看了两眼,吧嗒了一下嘴:“奇怪,这只灯尸难道是被吊死的不成?按理说它的阴骨应该是头盖骨才对,我还琢磨着拿来给你做个酒杯呢。”
“呸,好恶心。”
“那成,不做酒杯,做夜壶怎么样?”杨树林嬉笑。
白小薇掐住他胳膊里边的肉:“再使坏我就用火啦!”
杨树林赶紧闭嘴,要是让她恶意的拿阴火烧上一把,虽不至于落下残废,可也够他喝一壶的:“别,仙姑饶命,小子再不敢冒犯了。”
白小薇嗔道:“没正行,那么多人看着呢。”
他看了一眼远远站在一旁不敢上前打扰的姜源等人,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走上前对姜源道:“现在问题解决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虽然刚才他遇险的时候姜源极力想要救他,但他实在很难再对这个人露出笑模样,原谅他的错失可以,但笑脸相对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姜源微微一怔:“这么大点岁数就这么记仇?到现在还不肯体谅一下你姜叔的苦衷吗?”
杨树林撇了撇嘴:“我可不敢高攀,攀上你这么个叔叔,说不准哪天都得让你以叛国罪给毙了,还是离你远点的好。”
姜源突然笑了,笑得有点像偷到了肥鸡的黄鼠狼:“恐怕你没得选,除非你不认林铁军这个二叔,不然我这个叔叔你也只能认了。”
杨树林无奈,这老东西是看中他的本事了,要不然之前咋不见他自认叔叔呢?
“哼,等我回去就跟我二叔算账。”
说着,杨树林不再理他,转身要走。
姜源赶忙抓住他:“急啥,咱们是不是还被那些东西困着呢?就算你不认我这个叔,总也得把我们带出去吧?再说了,这位小妹妹你还没给叔介绍一下呢。”
杨树林暗骂这老东西脸皮可是够厚的,不光想搭上他,连白小薇也敢惦记,不过他要是知道白小薇是个比厉鬼还猛的阴灵,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
他压根不理姜源这个茬,冲白小薇微微一摆头,白小薇轻笑着扭动身形,直接走进了阴气之中,就如同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源使劲儿揉了揉眼珠子,又回头看了看他那些瞠目结舌的手下,最终不得不接受了刚刚看到的事实,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就当我啥都没说。”
杨树林不再理会他:“想出去就跟我走,跟不上可别怪我。”
杨树林丢下一句话,转身就往外走,姜源连忙挥手招呼众人跟上。
鬼域失去了主持者之后,便不会再有太多的危险,杨树林仗着鬼眼,寻觅了半个钟头左右,终于在一扇通往黑暗的门里走了出来。
看看四周,居然还是置身在审讯室中,若非窗子完好无损,屋里也没有半点打斗过的迹象,几乎让人以为他们还在原地踏步。
众人一出来,郭二华就直接瘫在了地上,张志涛等人虽然勉强撑着,可也是一副惊魂不定的模样,这一晚上的经历对他们而言,不光是险死还生,也彻底颠覆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就像做了一场恶梦,至此才算是醒来。
杨树林看了看他们,也懒得跟他们再说什么,冲姜源一伸手:“我的东西还我。”
姜源吩咐薛雨烟去取东西,然后拉着杨树林坐下来:“先别急着走,叔问你点事儿。”
“什么事?”
“那个赵宝田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我刚才好像听你说到灯师?难道是做灯的师傅?”
杨树林嗤笑:“不是师傅的师,是尸体的尸。过去有种酷刑叫点天灯你听说过没?”
姜源面露悚然:“听过。”
“我要是没看错,赵宝田就是被人点了天灯而死的,这种东西怨气极大,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如果尸体事后没有处理干净,又偏巧被扔在了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只要躲过野狗的大嘴,它们很容易就会尸变,而且尸变之后也并非像蠢笨的僵尸那么容易对付。”
灯尸初成的时候十分狡诈阴毒,会自己找到阴暗偏僻处藏起来,就算见到活人也不会立刻现身扑食,而是偷偷的盯住一个人,看他有没有威胁,再摸清他的活动规律后寻机下手。
只要被它祸害了一个人,这灯尸就有了气
候,它会把人的衣服先扒光,再活剥人皮,吃了人之后,把他的皮蒙在身上,穿了他的衣服再伺机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最开始它扒来的皮会烂,但它身上阴气极重,至少也能撑上十天半月,这足够他再剥一张皮了。等它祸害的人多了,心智就高了,慢慢就会找到保存人皮不腐的办法了。
他死时全身的皮都被烧烂了,这会使它生出对完整人皮的执念,或者说是一种古怪的收藏癖,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完好人皮,它那些纸人都是它从活人身上剥下来的皮做成的。
姜源寒毛直竖,又有些庆幸:“幸好它死在大侄子手里,不然还不知道会祸害多少人。”
但随即他又露出一丝疑惑:“可它报案的时候是我亲自去的现场,当时看他跟正常人没啥两样,你能不能跟大家说说,怎么分辨这些东西?”
杨树林心里暗笑,看来姜源得知世上确实有鬼之后,遇上蹊跷事也会留个心眼了。显然这次他得知寿衣铺发生了命案,心里就觉得有点玄乎,所以才亲自出了现场。估计当时他可能是留意到赵宝田是有影子的吧,否则就不会有这么一问了。
他看了看张志涛等人,见众人也都在看着他,便淡然笑道:“很多道行高的妖邪看起来都跟正常人一样,想分辨它们并不容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它们站到阳光下,大多数妖邪都惧怕阳光,就算能勉强撑着,也会露出不适应的神色来。”
张志涛忍不住追问:“那要是晚上咋整?”
杨树林无奈的耸了耸肩:“那你们就只能自求多福了,晚上尽量别接触这些邪乎事,实在避不开,也要结伴一起去,妖邪出没的地方通常都能感觉到阴气,无论是黑烟还是白霜,只要是那些本来不该冷的地方,却感觉想打哆嗦,那就要当心了。”
他这么一说,张志涛等人无不暗暗打了个寒颤,刚才他们可算是亲身体会过这种感觉了,那种寒意的确让人浑身颤抖,留给他们的印象可谓深刻到了骨子里。
话到此处,薛雨烟已经拿着杨树林的刀和腰包走了进来,但走到他身前,却没有把东西递还的意思,反而直视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杨树林看出她想说点什么,却不愿跟她再多说半句,劈手夺过了自己的东西。
薛雨烟娇躯一颤,凤眼之中顿时蒙上了一层雾水。
可杨树林却决然转身往门外走去:“姜副队长,以后没事别来烦我,有事……也别来。”
一出县局的大门,他就瞥见两个人正在门口蹲着,这两人见他出来,顿时全都站了起来,其中那个高个子愕然道:“你咋出来了?”
杨树林没好气的道:“不出来难道还在里边等着你们送牢饭呐?”
高个子自然就是刘山宗了,另一个是周轩。
周轩一脸惊喜的上前抓住他肩膀上下打量了两眼,见他无恙,由衷的高兴,擂了他肩膀一拳,调笑道:“出来就好,是不是跟你那小姘和好了,要不她怎么肯放了你?”
一提薛雨烟,杨树林更是郁闷,转手就推了刘山宗一把:“谁小姘?那是他小姘好不好!这回老子好悬没让她给整死,亲二哥,你说这笔账怎么算吧!”
刘山宗闻言也顾不上分辨,赶紧问:“咋了,他们还真对你动手了?”
杨树林哼了一声:“那她到不敢,可县局里居然被人埋伏了鬼域,我跟那帮绿皮都陷在里边了。要不是老子事先留了个心眼,估计明个电视台的新闻就有得播了,非得说杀人犯杨某被拘后凶性大发,杀害数名干警后畏罪自杀不可。”
刘山宗和周轩闻言面面相觑,满脸都是惊愕。
他们一路从医院跟到寿衣铺,没成想杨树林从寿衣铺出来之后居然上了警车,等他们找到车追去梨树川,杨树林已经被押回了县局,他们追到县局之后只好在门口守着,就怕甄寡妇趁他落单的时候下手,但怎么也没想到杨树林会在县局内遇袭。
“鬼域?在县局里?不可能!”刘山宗一时有点不敢相信。
“有啥不可能,你俩蹲了半宿就没发现今个孤魂野鬼特别多?你们算算今个是啥日子。”
杨树林不怪他们没跟进警局帮忙,毕竟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凑巧赶上三破凶日,而且鬼域里边发生的一切他们在外边又察觉不到。
刘山宗和周轩掐算了一下之后都神色大变,刘山宗一拍脑袋:“嘈,光顾着寻思怎么把你捞出来了,咋就没往这方面想呢,三破凶日,这都让你给撞上了!”
杨树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都没算到,真不知道你俩跑这儿蹲啥来了,脑袋冻成冰疙瘩了吧?行了,事情还没完呢,有话咱回家再说。”
他嘴上虽然没说,可心里也觉得有点蹊跷,这段时间他怎么好像跟邪乎事攀了亲家似的,一天没完到了的遇上这些凶险?要说是因为养了白小薇而招来的吧,有些事明明跟白小薇没多大关系,可要说不是,难道他天生就是爱撞邪的命?
可此时他也没心思细想,三破凶日的凌晨留在大马路上显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自然是先回家为上,三人也不多说,立马离开了县公安局。
杨树林却不知道,此时县局刑警队办公室里,有一个人正站在窗前,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痛哭失声,这人自然就是薛雨烟。
薛雨烟不是个爱哭的人,打从上了中学,就连她爹妈都没看到过她哭过,她认为哭是脆弱、示弱的表现,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脆弱,自然也不允许她在旁人面前示弱。
可这一次她真是忍不住了,心里的委屈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彻底爆发出来。
哭得就像个被人欺负了,却无处倾诉的小女孩。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其实是很紧张杨树林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紧张一个牙尖嘴利,却又心狠手黑的中学生,但是,当她得知杨树林摊上了命案的时候,真的是又惊又怒,一心只想把杨树林揪到面前审个清楚明白,其他的一切她都顾不上了。
可杨树林却根本不理解她的好意,反而一再触怒
她,导致她一再发火,彻底失去了冷静。
尽管如此,但是当事实证明了杨树林的清白之后,她心里真的感到一阵轻松,既替他庆幸,又觉得自己这一番作为总算没有白忙。
但是,当他从她手中夺过东西的那一刻,她的心里为什么那么疼?眼睛又为何那么酸?
为什么杨树林就不能理解她的一片苦心?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用最快的速度证明他的清白,可他为什么一点也不领情?
她本以为经此一事,杨树林会对她心存感激,但为什么现在却感觉他离她越来越远了?
杨树林此时的确离她越来越远,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家。
不知是不是出租车司机都看过黄历,都知道今个是三破日,三人一路走一路看,居然连个面包车都没看到,索性步行往杨树林家走。
虽说是凶日夜路,可他们仨结伴而行,还真是群邪退避,两个阴差一个阴阳先生,哪个不开眼的妖邪敢往他们身上撞?
杨树林在路上就把警局里的事情跟二人说了,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纸人的魂魄拎了出来,跟刘山宗和周轩一起来了个三堂会审。
他必须尽快查问出甄寡妇的下落,最好趁她还没防备,杀上门去除了这个后患。
然而,纸人的供述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杨树林这个亲历者都大吃一惊。
赵宝田既不是甄寡妇的手下,也不是她的主人,居然是她的丈夫,而且是第一任丈夫!
甄寡妇,呃,不对,现在已经不能叫寡妇了,杨树林问出了她的本名,甄玉鸾。
甄玉鸾还是个年轻姑娘的时候,家就住在山根底下,那时候家里穷,父母身体又不好,她只得每天上山采野菜,时间一长,被山沟里的灯尸给盯上了,赶上一个阴雨天的时候,被它给掳了去。
大多数灯尸对男女之事没有兴趣,偏巧赵宝田生前就是因为勾搭了不该勾搭的女人才被点了天灯,所以即便成了灯尸,本也对娘们有着浓厚的兴趣。
而甄玉鸾又年轻漂亮,身材贼好,赵宝田扒光了她之后,竟然奇迹般的有了反应。
如此一来,那个阴雨连绵的夜里,深山野洞之中就发生了一些天道难容的事情,甄玉鸾也就此捡了条命回来,可是人也被祸祸的也有点傻了。
偏巧,赵宝田那天也不饿,寻思这么漂亮一娘们,就这么吃了有点可惜,就连蒙带吓唬,让她帮他勾引其他人到山里让他吃,这样他就不用经常冒险出去猎食了。
他知道她家住哪儿,便拿这个威胁她,说她要是敢声张出去,就害死她爹妈。
甄玉鸾当年虽然年轻,可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一来被祸害的有点傻了,再者也是真怕爹妈出事,干脆就听了他的,偷偷摸摸往山沟子里拐些妇女、小孩之类的,或者勾引些进山采药打猎的男人,拿活人供养着赵宝田。
可她虽然做的隐秘,但时日一久,还是有风声传出来,人人都离她远远的,她自然也就没了下手的机会,而且她也被尸毒感染,体内阴气疯长,要是没有阳气滋养,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活尸。
她就找赵宝田商量办法,结果赵宝田给她出了个招,让她招男人入赘甄家,这样她既有了阳气滋养,赵宝田也有了食物。
结果就是,她一连死了四个男人,虽然看起来不是病死就是意外,但她的克夫之名也就此传开了。她爹妈这时候也知道了她干的勾当,没多久就相继气死了。
如此一来赵宝田就没了威胁她的由头,她要是想改邪归正本还来得及。
可她经过这几年的折腾,竟然喜欢上了这样的日子,不但没趁机离开,还怀上了孩子!
虽然这孩子不可能是赵宝田的,可赵宝田还是喜出望外,有心把孩子当成他的种抚养。
可惜,甄玉鸾体内尸毒已深,孩子还没生下来,她就先死了。
赵宝田豁开她的肚子把孩子捧了出来,发现孩子有四只手两张脸,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
此时赵宝田的道行已经很高了,虽然没能让甄寡妇变成僵尸,却让她变成了一只死肉鬼,以纸人做躯壳,白天藏在他们俩开的寿衣店里,晚上出去勾搭男人回来。
但甄玉鸾毕竟没了身子,勾搭男人也没那么容易了。
死婴被他俩用邪术养了起来,当亲生儿子似的养着,拿人血和人心捣成糊糊喂他,只是这么一来,他们猎获的活人就更不够用了。
后来她无意中遇到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小娘们,她和赵宝田就故技重施,把人家爹妈给掳进山,要挟她帮着看店,借机勾引男人,仅是骗婚就骗了三个,勾引的就不知道有几个了。
这些年,他们的道行倒是没怎么长,可他们养的那个鬼婴却越来越厉害,如今已经十二岁了,胃口也越来越大,他们怕他一露面就会招来阴司的注意,所以一直关着不让他露头,其他方面都娇惯着他,唯独不让他露面。
就连这一次,甄寡妇出面抢夺灵台柬,其实也是为了她那个鬼儿子抢的。
要是他成了阴司通判,自然就能横行无忌,再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杨树林听到这里,才算明白了赵宝田为什么会设套收拾他。
他打了人家老婆,人家能放过他就怪了,只不过这两口子显然太自以为是了。
先是甄寡妇随便丢出来一魂,附在纸人身上就敢出面抢夺灵台柬,虽然她之所以不用人皮纸人,可能是怕太过招摇露了他们的底,但一个普通纸人又岂能奈何得了他杨树林?
而赵宝田虽然够谨慎,设局让他丢了趁手的家伙,又设下鬼域,亲带六个纸人准备杀光所有见到他的人,可惜骨子里还是太过轻敌大意,还没等用出真正的手段,就让白小薇一下给结果了。
尽管接连赢了两次,但杨树林此时却半点都得意不起来。
且不说这两次赢得侥幸,光是甄玉鸾的这个儿子,听起来就让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恐怕与甄玉鸾和赵宝田相比,这个尚未现身的鬼孩子才是真正可怕的东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