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品性

昨晚, 沈俏睡得并不舒心。

天还未亮,她便起身,点亮了烛火。

满屋子都是幽暗暖黄色的光。

“姑娘。”双晶一听到动静便进了屋, 见沈俏已然下床, 站在了地面上, 有些担忧, 走上前来,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沈俏揉了揉眉心,“没事。”

双莹紧接着又进来了,睡意朦胧地打了个哈欠, “姑娘,你这可要不得。无论发生什么, 不能把身子累垮了啊!这个时间, 老爷还没有上朝呢!”

沈俏看着她的样子, 轻笑了一声,“傻丫头, 我这个样子像是累垮了吗?”

续而道:“你们姑娘做事还不放心?”

双莹挠了挠头,“奴婢去帮姑娘打一盆洗漱的水来。”

双晶:“奴婢替姑娘梳妆。”

这二人倒是认真细心的,只是全部打理完毕时,天已经染上了白色,透过窗棂已经能清晰的看到外面的草木了。

“父亲是不是已经上朝了?”

双晶颔首, 瞧了一眼窗外, “看这日头, 老爷应当上朝了。”

沈俏转了转眼珠, 又问道:“那母亲如何?”

“夫人昨夜睡得很迟, 如今还没醒。”

她了然。

而与此同时的金銮殿。

沈谦正跪在大殿之中,眉目低垂, 脸上的皱纹像是深了一圈。

梁庆帝看了他一眼,愤愤地说:“沈爱卿你身为大将军,竟然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

沈谦心中一跳。

但又没错。

的确是伤风败俗。

若不是他听信他人言语,认为他那第二个女儿不详,会影响他的仕途。

他也不会抛弃她。

尽管这么多年来,晏平过得还算不错。他也在尽他最大的努力,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去照顾她。

但是,不得不说,她就是他心中的那一块禁地。

除了他,从来没有人知道。

或者,是有知晓的人的。但是那些人就是在等待着这样一天,将他彻底击垮。

如今,这一方禁地算是人人都知道了。

“微臣知错。”沈谦心中悲怆,话语中无不透着沧桑。

“朕念在你这么多年忠心为国的份上,只罚你一年的俸禄。”

沈谦听着皇帝所言,自知罪有应得,又是一拜。

但是梁庆帝的下一句却让他有些心寒。

“如此,晋王同沈姑娘的婚事暂且先放一旁。容后再议。”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皇帝身边的刘公公已经细着声音说了退朝。

沈谦握紧了双拳,一时竟忘记了起身。

突然有一只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沈将军。”

沈谦一怔,朝身旁看去,这才站起,见礼道:“晋王殿下。”

“本王父皇所言,沈将军不要放在心上。本王等会儿会去紫宸殿同父皇亲口言明。”

沈谦心中忽然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本想依着他的意思行事,忽而又觉得他不能让皇帝误解了他女儿的品性。

心中暗暗有了一番别的想法。

……

这时的沈俏并不知殿中发生的事情,正顶着一头男儿发髻,身着宽大的浅白色衣袍,在前去昌平县府的路上。

许是沈俏之前鲜少在人前露脸,抑或者是她现在脸上净显的是精明的男儿样子,一路上还真没有人注意到她究竟是谁。

只当是哪家的公子哥儿罢了。

没过多久,便到了。

她上前叩了叩门。

府门开了缝隙,仆从看了她一眼,“县公还未归来,若是有什么事,公子可等会儿再来。”

谁知他刚说完话,面前的人忽然瘫倒在地,一只脚抵着门缝隙,不让他阖上,“不,我是来找晏姑娘的。我与晏姑娘两情相悦已久。如今,我却找不到她了……”

仆从一惊,这晏姑娘什么时候有个相好的了?

可他看了看眼前的人,却又不敢贸然关门,只得轻声劝诫,“这位公子,劝你还是回去吧!若是县公回来了,你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沈俏佯装伤心:“是不是你们把晏姑娘怎么样了?”

仆从竖起食指,“嘘”了一声,“且先不说我们府的姑娘如何单凭她与楚王殿下的婚约,你这样做,你担得起吗?”

“什么?”

仆从见沈俏神色恍惚的样子,摇摇头,刚想抬脚将她的脚挤出门外,便又听到面前的人说:“那她现在在哪?我想同她做个了断。”

仆从越发觉得这人是疯了。

“不然,我就将这街上的百姓们都喊过来。让他们看看你们是怎么欺负人的。”

说着,便要大声喊起来的样子。

这下饶是仆从再想平静的同她说话都不成,只得狠狠地将她推出门外。

“你还是省点心吧!昌平县府不是好惹的,我们府上的姑娘也不会见你。”

这话说完,府门便“嚯”的一声关了起来。

沈俏见此,舌尖抵着齿根,手上的指甲仿佛要陷进肉里。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当她冥思苦想之时,府门又开了。

有人正站在门内。

个子极高,一袭白衣胜雪,衣诀随微风摆动,瞳孔漆黑,只是眼底却没有笑意。

沈俏有些意外,是叶玹。

更让他意外的是他下一句话。

“进来吧!我带你去见姑娘。”

她微微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了。”

叶玹走在她前面,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你就不怕我不是来带你见姑娘的?”

沈俏摇摇头,“那你大可以直接在门口时便将我抓了,那样岂不是更方便?”

其实,这话说的连她自己心里都有些没底。

上辈子虽说叶玹跟在晏昭的身后,最后也是他绞死了她,但难保他不是听命行事。况且他与她并没有太多接触。

所以,连她自己也不能懂得叶玹如此做法到底是为了什么。

“到了。”

沈俏微微颔首,转而踏进了面前的屋子。

……

紫宸殿。

“皇上,沈将军来了!”刘公公在梁庆帝耳边低语了一声。

梁庆帝眼一掀,“传。”

沈谦进入殿中,朝皇帝一拜,“皇上,微臣向皇上恳请不要推迟晋王殿下的婚事。”

“哦?说来听听为什么?”

“晋王殿下与小女两情相悦……”

梁庆帝忽而打断了他,“沈爱卿啊!请问你这个小女到底是说的哪个女儿呢?”

沈谦吞了一口气,“小女沈俏。”

“不是朕说话不好听,只是你这错误犯的,实在让朕觉得爱卿家的家风有问题的很哪!你女儿,朕觉得朕的儿子无福消受。”

“是臣榆木脑袋,但皇上,微臣的女儿根本不知道有这一回事啊!她与微臣不是同一种人。皇上,您怎么能将她与臣相提并论呢?”

梁庆帝笑笑,“哼,沈爱卿哪!女儿是你教的,难不成她还会跟你相差甚远吗?骨子里定然都是一样的。”

沈谦眸色有些发红,扶在地面上的双手有些颤抖,语气急促,“微臣已经知晓错误了,皇上您不能因为微臣,就瞧不起微臣的女儿。”

“况且,既然她同晋王殿下两情相悦。皇上你又何必拆散他们呢?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哪!皇上!”

听到此处,梁庆帝不禁冷笑一声,“朕不撤你官职,只是罚了你一年俸禄罢了,你不知足,还想同天家攀亲缘?”

“皇上,君子一言九鼎。这圣旨是您亲手写的,您不能反悔!”

“沈谦!这就是你同朕说话的态度?”

沈谦深吸了一口气,“臣不敢。”

“哼!”

刹那间,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

沈谦忽然明白,这桩婚事也许原本皇帝就不喜欢,而今之事,正好是给了皇帝一个台阶可以下来。

他叹了口气,“如此,微臣告退。”

“准。”

恰巧刘公公再次弯着腰进了殿中,“皇上,晋王殿下来了!”

梁庆帝眸色一闪,顿了片刻,“让他进来。”

梁怀澈进来时与沈谦擦肩而过。

他安抚地看了沈谦,让他稍安勿躁。

“儿臣见过父皇。”

“澈儿来此又是为了何事啊?”

梁怀澈沉声:“儿臣知晓父皇所想,但儿臣不同意悔婚。儿臣心系沈俏,希望父皇慎重。”

梁庆帝真的是被气极了,扬声一笑。

“你们究竟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沈家的姑娘一个个的都争着求娶?先是你要娶沈俏,而后是楚王要娶晏平。到现在朕才晓得,那晏平竟是沈谦的幺女。难不成这世上除了他沈家的姑娘没有其他姑娘了吗?”

梁怀澈:“父皇,皇兄的那桩婚事暂且不谈,儿臣却是真心的。”

“一个要为人君王的人要什么真心?”

“父皇您知道的,儿臣无意。”

“好一个无意。你真是出息了!朕从小就栽培你,甚至不敢放任你去边疆。难道你不懂朕的意思吗?”

“儿臣明白。但儿臣无意。”

梁庆帝这下心中的火气噌噌噌往上冒,“真是好样的!回去面壁思过,想通了再回来同朕讲。”

梁怀澈抬眼盯着梁庆帝,抿唇而道:“儿臣什么性子,父皇当真不知道吗?若一定要面壁,儿臣会的,但儿臣自认没错。至于儿臣同沈俏的婚事,不可能取消的。”

“儿臣告退。”

梁庆帝双目圆睁,看着梁怀澈转身离去的身影,忽地抬手将长案上的奏章全部推到了地上。

刘公公站在一旁,被吓得一颤,赶紧颤抖着手,一本一本的将奏章全都拾回了案上,“皇上息怒,晋王殿下应当只是一时置气,皇上别放在心上。”

“滚。”梁庆帝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刘公公,声音像是从喉中挤出来一般。

刘公公一缩,吓得出了紫宸殿。

怎么可能是一时置气,他自己的儿子,什么品性他不知道?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唇一掀,“等等,去将楚王召过来。朕有事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