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风月不知愁

金爷独子二十五岁生日这天,傍晚时金府内大摆筵席,不少南三角的权贵携家眷赴宴,一时门庭若市络绎不绝,光是礼单就记下了几十页,金红匣子数以百计。

金爷这个儿子,是长房太太既原配妻子所生,母亲生他时难产,并没有见上儿子一面便撒手人寰,用妻子性命换来的独子,金爷自然非常看重他,而几名姨太太也都无所出,更始终没有填房续弦,然而金少爷非常不成气候,为人懒散,喜好美色和赌博,私下作派奢靡荒诞,几乎所有认识金爷的人,都了解他有这样一个扶不上墙的儿子,非常惋惜。

其实金爷有意认下裴岸南做义子,旁敲侧击提过几次,他始终没有应承,裴岸南非常清楚,做这条路上的人,走不长久,就像蒋华东,他在沈张身边光彩无限呼风唤雨,依然存有二心,裴岸南也不会把自己的一生赌注在这看似风光的岁月中。

裴岸南作为金爷手下最得力的心腹,全程陪同出席待客,在门口引着一众保镖迎来送往,乍看上去排场极其庞大。

每到重量人物,金爷都会格外耐心细致为他引荐,大有要扶持他上位做一方霸主的架势,裴岸南非常谦虚严谨,与对方接触言谈举止几乎不出一点错失,有宾客对他打趣说,“金爷莫非是想将这把宝座传给裴堂主。这样尽心为他铺路,连我们看了都觉得良苦用心,莫不是哪位姨太太给金爷添的血脉?”

金爷听了非常高兴,笑容满面,“冯部长不要取笑我,如果真是我的儿子,我也不至于这样发愁,犬子愚昧风/流,哪里比得上岸南半点风姿,我的家财不被他败得精光我就知足,还指望他能为我做脸不成。”

冯部长看了看站立一旁默不作声的裴岸南,眼底有几分赞许,“裴先生的确是人中龙凤,金爷能有这样手下,再风光几十年也不成问题。”

他们正在这里说着,忽然听到一声女子尖叫,碗盏被打碎的刺耳声传出,一名清秀的女仆从内堂帘子内跑出来,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她脸上有些泪痕,脚步极其踉跄,险些不稳栽倒在门槛上,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些注视她的宾客,慌里慌张的从小门跑开了。

金少爷接着从里面追出,同样是衣裳不整,眉目间有些恼怒,冲着她背影怒喝,“死丫头,我看上你你不答应,你以为在金府里还能逃得过?这都是我的!”

从房中又出来一个女仆,她光着脚,拉扯着金少爷手臂,“少爷,莹宝不懂事,您不要跟她生气。”

众人终于听明白后,脸上都染了几分兴味盎然的笑意,纷纷耳语唏嘘,金爷千算万算忘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会捅娄子,他脸色气得发白,用手戳了戳朱漆大门,“混账!像什么话!平时胡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要脸我金家还要!”

金爷气得够呛,有些破音,眼见态势有些不可阻挡,裴岸南朝着身后保镖吩咐一声,立刻冲过去两个手下,将金少爷一左一右钳制住,朝着内堂里面拖,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喊,“谁允许你们碰我的?这是在金府,我的家里!我父亲说话了吗,你们哪来的胆子动我。”

一名保镖沉声说,“是裴先生的吩咐,我们不敢不从。少爷不要怪罪。”

金少爷愣怔了片刻,旋即疯了一样拳打脚踢挣脱开他们的桎梏,转身朝着裴岸南冲过来,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非常精致锐利的匕首,指着裴岸南的胸口就要刺下,裴岸南冷笑一声敏捷闪开,抬腿照他手腕劈去,金少爷哀嚎一声松开了匕首,跌落在地上。

他眼底猩红,咬牙切齿说,“他们都听你的,你算什么东西?你觊觎我父亲财产,他要认你做义子你欲擒故纵迟迟不答应,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告诉你,有我金匮一天在,你就不要妄想分到我的家产!”

金爷抬腿朝着他肩膀踢了一脚,金匮朝后仰面倒在地上,金爷脸色非常难堪,“反了你了。不听他的,难道听你的吗,这样隆重场合你都能惹出祸,我再给你实权,你还不为我闯下滔天大罪?从今往后,金府上上下下,都听岸南的,你想顶了他,就先练练你的本事,你这副样子,我能给你什么。”

金匮攥着拳头,“你这么相信他,早晚会被他毁了,他就是个小人,他图谋的就是你的家财,等你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就会反咬你一口!”

金匮说着还要爬起来冲向裴岸南,可还没有碰到他的身子,就被裴岸南身后的保镖一手降服,金爷非常痛心说,“就算我被外人算计图谋了,也比亲眼看着你败了要强,我就你一个儿子,你不争气,我能有什么指望。我难道还活一百年?金家的未来,我能不赌一把吗。”

金爷话音未落,忽然听到身后街道有汽车鸣笛的声音,此起彼伏非常响亮,能在金府门前这样耍门面,自然是响当当的人物,宾客纷纷探头张望,金府右侧小巷口的华春店面门前缓慢驶来三辆黑色轿车,轿车两旁车门各自站着四名黑衣保镖,车在门口红毯上停下,保镖跳下车台,最前面下来的是一位类似管家模样老者,他拿着红色礼单,有保镖随之抬下几个金纸包裹的箱子,看着似乎非常繁重,大约是玉器古董或者金银之类的贺礼,第二辆车由保镖护送下来一名年轻男人,大约在二十五六岁,他戴着沿帽,一身黑色风衣,锃亮的黑色皮鞋,腕间戴着一块银色名表在阳光折射下烁烁放光,他从车内下来,缓慢直起身体,一侧保镖让开位置,护送他走近金府大门,众人这才看清,来的正是南省首屈一指的大佬沈张手下的堂主蒋华东。

众人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见到他,听闻沈张对蒋华东非常喜爱,他膝下无子,完全是当作接班人来教养珍视,金爷看到来人是他,立刻收起不快神色,亲自走到台阶下,蒋华东缓慢摘下头顶帽子,转身递给随从保镖,摆了一下手,那名老者将礼单递上,“这是我们沈老和蒋堂主亲自备选的一份心意。”

金爷垂眸扫了一眼,果然是非常丰盛贵重,蒋华东微笑说,“沈老听说金爷独子过生辰,他作为长辈不便亲自到场,便委托我过来聊表心意,这点薄礼还请金爷笑纳。”

金爷非常高兴,换做别人即便祖宗三代也要亲自过来,但沈张的势力,谁能劳得动他大驾,能派来蒋华东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他笑着吩咐裴岸南接过礼单,对蒋华东说,“蒋堂主能亲自过来,我金府上下蓬荜生辉,犬子的面子这样大,还要多谢蒋堂主赏脸。”

蒋华东看了一眼被禁锢住的金少爷,“对于贵公子,沈老和我都不熟悉,也是看在金爷面子上,能否请金少爷出来叙话。”

金爷倒是愿意,可他这个儿子言辞过分,万一顶撞了蒋华东,岂非自寻死路,他只好说,“犬子惹了祸,我正在训斥,他态度不好别恼了蒋堂主心情,改日再聊。”

蒋华东笑了笑,“也好。”

金爷转身吩咐保镖让出一条路来,指着里面说,“请蒋堂主上座。”

蒋华东带着十四名保镖进入内堂宴场,随着金爷坐在首桌的上座,他原本推辞,可金爷执意这样,他也只好客随主便,这场面非常有趣,无数中年已过的政客商户却簇拥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坐在主座,颇有几分嘲讽。

蒋华东落座后,许多道上混出头脸的人端着酒杯起身,对着他敬酒,“华哥,兄弟们还请您赏个脸。”

蒋华东并没有起身,而是用两根手指捏住酒杯高脚,朝着他们微微颔首饮下,众人也干下后,重新坐回去。

裴岸南跟随金爷落坐在蒋华东这一桌,金匮作为寿星主角因刚才的插曲并没有出现,宾客也都心照不宣不曾提起,冯部长和两名军装副部也坐在这一桌,蒋华东不太喜和官场人打交道,言多必失,他只是听着别人说时下行情,偶尔吃一口菜,裴岸南在喝酒时扫了他一眼,恰好他也看过来,四目相对间,裴岸南有些发愣,蒋华东眼神太深邃犀利,他没有任何表情反应,只是看了裴岸南一会儿,便将目光移开。

裴岸南沉默了片刻,主动倒了一杯白酒,侧身看向蒋华东,“华哥,我敬您一杯,上次码头见过您身手非常佩服,以后有时间切磋一二。”

蒋华东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他举杯喝了一口,“机会一定有,承蒙裴堂主过奖。我也非常看重裴堂主的气魄,在年轻人之中并不多见,若能和裴堂主私交,也倍感荣幸。”

金爷笑着拍了拍裴岸南肩膀,“年轻人贪生怕死不够沉稳,也难当重任,岸南算是非常难得,但和蒋堂主比还有些差距。如果能得到蒋堂主提携,一定事半功倍。”

几名姨太太坐在旁边的女眷桌上,打扮得花枝招展,云冽时而看一眼裴岸南,发觉他目光从未落在自己身上,她有些恼怒和失落,一杯接一杯的灌酒,五姨太捅了捅她的肩窝,“云姐,蒋华东是什么人物啊,那么年轻,怎么连金爷都这样奉承他,沈张不是没儿子吗。”

云冽不耐烦的拍掉她的手,斜了她一眼,五姨太被她这样一甩,脸上有些不满,阴阳怪气的擦了擦指尖,“我还嫌脏呢,陪完了金爷又急不可待去外面找野汉子偷/欢,你拿金爷的脑袋当绿帽子的架子吗,金爷从前最疼二姨太,仅次于他的正牌夫人,不一样狠到活活四分五裂为了狼狗,警察连尸体都找不到,案子不了了之,对待你金爷能网开一面到哪里去。”

她说着话眼神伶俐扫了一圈,确定没人留意才凑过去在云冽耳畔压低声音说,“云姐,你以为那天晚上你走,我没看到吗,你去的宅子,是裴先生的吧。一个是金爷的四奶奶,一个是金爷要认下的儿子,这样不伦之恋,金爷知道了一定勃然大怒,你说,我要不要通告一声。”

五姨太把玩着无名指戴着的祖母绿钻戒,她唇角勾着冷笑,眼神似有似无瞟着她的脸,云冽手上的酒杯陡然一个摇晃,倾洒了出来,她扭头看着五姨太,“你看见了什么?道听途说妄想过来诈我?你那天晚上玩牌玩到天亮,我同样也清楚,金爷一个月给你的开销一万元,你一晚上输了三万,钱从哪里来的。论起把柄,谁有你五奶奶的多?你可不要胡说八道,论辈分,我还在你前面,金爷那里,我比你的情分多。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裴岸南什么身份,你在背后诽谤他,他能放你活吗。漂亮女人多的是,以金爷身份,姨太太想娶多少就娶多少,反正也无名无份的,谁也管不着,可裴岸南世上就这一个,金爷可能为了你一句话,因小失大吗,到时候倒霉的反而是你,谁让你说了不该说的。”

五姨太看了那桌一眼,裴岸南腰间口袋内鼓出一块硬物,大约是枪支,金爷不止一次说过,裴岸南的枪法,非常出神入化,能在悄无声息之中,距离百米之外射中目标。

五姨太想到这里身子控制不住的发寒,没有再说话。

对面坐的三姨太金爷非常宠爱,是擎华百老汇跳舞的女郎,金爷看上后带回了宅子里,她早就听说过蒋华东大名,大约这世上不会有美人不爱英雄,此时她坐的位置正好挨着他最近,金爷酒过三巡有些醉意,众人喝酒聊天兴味正浓,没有人留意到她,她大了胆子将自己的耳环解下来,趁着蒋华东垂眸捏着眉心的功夫,将耳环塞到了他垂在桌下的掌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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