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云打了个手势,他带去的人四散开围在四周,只留T恕,以及小叶三个人面对面,“你是聪明人,叶姑娘。你师弟太小,你师兄宅心仁厚,善良多情,怎么看都不是适合保守秘密的人。我看来看去,看上去最无害的你,恰恰就是那个最知道,心肠弯道最多的人。我数三声,你再考虑一下?”
小叶翻了个白眼:“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我就跟你说我知道好了,我随便指一个地方,你信不信?”
萧摩云笑道:“叶姑娘胸有成竹,一点都不慌这药耽搁的时间长了拿去无用。莫非是另有准备?故意拖延时间?”
小叶心里咯噔一下,眼睁睁看着册恕的弟弟册敏从山下走上来,手里托着的正是她藏在幺幺身上那只玉匣。册敏瞥了她一眼,道:“少主英明,属下去追那狼,果然从它身上搜到了这个。”
萧摩云打开玉匣,用指尖轻轻触摸着里面的六株玉雪草,轻笑:“叶姑娘的针线可真好,弄了这么细小精致的网兜藏在狼毛里,就为了藏这只小小的玉匣,真的是煞费苦心。我若非万般小心,此刻也被你钻了空子。”妖孽果然就是妖孽,聪明绝顶。
小叶来之前就用细绳编了个小巧的网兜系在幺幺身上,再用它又厚又长的毛遮盖起来,只要藏的东西不超过一定尺寸,一眼看上去,根本不会露出破绽。她设想的是,让幺幺先带药回去找王力,她再伺机逃跑,两人会合一起逃出去。但现在看来,计划明显彻底失败。萧摩云不好糊弄,她失败了,最可怕的是,玉匣上沾有血迹,她眼里透出阵阵寒气:“我的狼呢?你们把它怎么了?”
萧摩云见她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抬眼看向册敏,册敏伸出被咬得血淋淋的手,犹自愤愤不平:“狗东西,咬了我一口,逃了。如果不是,我定然一掌将它毙于掌下。”
“你听见了?你的狼还活着。快点做决定,我等得,但只怕这玉雪草等不得。”
小叶纤指指向册敏:“我怎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要我答应也不难,把幺幺带来我看了,它若是好,便罢,若是不好,我便要他的命来偿。”
册敏原本就性烈如火,闻言勃然变色,萧摩云制止住他的怒气:“叶姑娘,看来你是一点都不明白你此刻所处的地位,不是我们求你,而是你求我们。我要你做的事情,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明白吧?”他随手就把一个玉匣扔进雪洞,“看见没有?你现在的态度,我认为你是选择第二条路的。既然如此,你师兄的死活我也不必再管。”
见小叶不说话,他微微一笑,接过册恕手里的玉匣,又要往雪洞里扔,小叶道:“慢着,我们先回去救我师兄再谈。我要亲眼看他好了,才答应你们的要求。”
“不行!一来一去那要多长时间?我们等不起!你答应了。我马上让人送药回去。不答应。我就扔药。”
小叶心中一凛。难道萧摩云其实知道那个地方地入口实际上就在这附近?他到底知道多少?他知道得越多。对她越不利。但目前地情况。她根本没有选择。她缓缓点了点头。
萧摩云满意地笑起来:“这就对了。我们先回营地。”
一行人各怀心事。排成一条线下了峰顶。来到营地。营地就在山峰下地一片相对平缓地雪坡上。留下来看营地地汉子走上来迎接众人。看见小叶就诉苦:“你那条狼刚刚把肉干都翻出来胡吃海塞了一顿。我去撵它。还冲我呲牙。”
“它在哪里?”
“吃完就往左边跑了。”雪地上果然有淡淡地梅花脚印。顺着左边地山脊去了。看来幺幺果然没事。小叶轻轻松了口气。它逃了也好。最起码生命没危险。能活一个是一个。她催促萧摩云:“我答应你了。你快些让人送药去。”
萧摩云点了两个身手高强的人送药,还像模像样地吩咐了一番。人一走,小叶便往帐篷里一坐,揉着小腿:“先弄点东西果腹,再出发,可否?”
萧摩云微微一笑,挥手让人准备饭食。修整了大约半个时辰,小叶一言不发,起身就往北边走。
“走这边?”
小叶点头:“你若不信,可以不来。”
萧摩云道:“叶姑娘,你是聪明人,骗我的下场,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是明白的。”
小叶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说话,一条白色的身影飞快地奔过来,一口叼住她的裙边,拼命往前拽。是幺幺,它不但没走,反而又回来了。
小叶哀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这狼怎么这样笨。她丧气地去推它:“要干什么?”
幺幺只是扯着她往前拽,然后又放开她,往左面走了两步,回头焦急地看她,显得非常焦躁不安。寂静的雪坡顶上,传来耳朵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喀嚓声,电光火石间,小叶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纵身就往左面拼命奔跑,幺幺随之往前。
萧摩云以为她要跑,脸色一沉,正要出手,与此同时,册恕大喊一声,“快走!”他费尽了全身的力量狂吼:“不要往山下跑,往侧边!侧边!高处!”
“咔嚓”一声,坡顶上巨大的雪体开始滑动。雪体在向下滑动的过程中,迅
了速度。于是,雪崩体变成一条几乎是直泻而下的T云驾雾,呼啸着声势凌厉地向他们的营地冲来。
在倾泻而下的雪龙和雪崩引起的狂猛气浪面前,人显得是那样的渺小脆弱,孤独无助。小叶不敢回头,雪崩带来的巨大轰鸣声让她头晕目眩,气浪的冲击让她几乎窒息,无法保持平衡,飞泻而下的雪块砸得她全身都疼,背后的狂风怒号就像是一张恐怖的大嘴,随时都有吞噬她,撕裂她,将她打得粉碎的可能。她只能凭着本能跟在同样是拼命奔跑的幺幺身后狂奔,在这个时候,动物和人逃避自然灾害时的优劣势显露无遗。幺幺灵活矫健,充满了昂扬的斗志,身轻如燕,而她因为恐惧和体质,跌跌撞撞,几度徘徊在生死的边缘。她知道幺幺选的必然是最好最安全的逃生路线,但这一次,她真的那样幸运吗?
冷冽的风夹着雪雾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一块看上去很坚固的大石竖立前方,就在雪崩路线的边缘,幺幺已经跑到了那里,如果她能赶到那里,她的命就算保住了。但石头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因为窒息,她没有了力量。她苦笑,她当真是倒霉,居然又要死了。
石头后突然冒出一个人来,白袍白靴,玉树临风,双目如漆,看见小叶,他的脸上先是露出震惊不敢相信的表情来,然后他嘴里大声喊着什么,向她飞奔过来。小叶看着他,全身一松,微微笑了,她向他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把试图带她离开的他使劲往她身边拽,那一刻,她几百个日夜的怨恨和痛楚都得到了尽情的释放,就让他陪着她一起死吧,她快意的想。他发现了她的意图,但他没有松手,反而义无反顾地拥住了她。在他拥住她的同时,汹涌的冰雪也追赶上了她。无边无际的白,没有尽头的黑暗瞬间淹没了二人。
小叶什么都感觉不到,脑子里乱哄哄的,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异常,又酸又涩,又痛又甜,好像是要四分五裂,却又被什么顽强地粘合在一起,挣也挣不开。她知道他应该就在飓风雪原上活动,她设想过无数种他们见面的方式,也想过他们这一生都不会再见面,也想过再见面时,她怎样把剑刺进他的胸膛,甚至想象过他临死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尽管刚才她想要他陪着她一起死的决心是那么的大,但最后一瞬间,就在他抱住她的时候,她知道她后悔了。
黑暗中的时间往往是过得异常缓慢的,几秒钟的时间,就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足够黑暗中的人想起很多事情,想明白许多从前想不明白的事情。也足够小叶决定她到底要不要他陪她一起死,以及她今后要怎样活下去。
小叶稍微动了一下手指,吐出一口口水,根据口水流出的方向判断上下方,然后拉拉身边的人,示意他和她一起行动,奋力向上挖掘,尽量设法往上爬。有人大声呼喊,她把头弯在他胸前形成的空隙处大声呼救,他们的头顶开始传来阵阵颤动,有人在开始刨雪,他们死不了了。没有多长时间,他们的头顶就已经看见了亮光,一张黝黑的脸探在雪坑上方,看见两个人都活着,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大嘴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随即半跪在地上:“牟兴来迟,让公子受惊,请公子降罪。”
重生的喜悦并没有让小叶喜极而泣,她沉默片刻,突然想起自己应该无限感激地看着身边的人,向他谢恩。她那样做了,而且还很受宠若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彦信面无表情,看了身旁女子那张脸一眼,流露出无比的失望。
山洞挡去了呼号的寒风和肆虐的雪片,熊熊燃烧的火堆驱散周围的寒冷。小叶对火堆旁沉默不语,翻烤着肉干,脸色略显苍白的男子盈盈下拜,“叶疏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她是叶疏桐,她只能是叶疏桐。幺幺在一旁摇着尾巴,好像是深表赞同。
彦信脸色阴郁,淡淡的对她挥了挥手,惜字如金:“不客气。
”自二人被牟兴从雪里刨出来后,他对上她那张脸,就一直是这个样子。真的是一张人皮就掩盖了一切吗?他并没有认出她,小叶松了口气的同时隐隐有些失落。
牟兴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彦信居然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险些把命给送了。这还好已经是在雪崩的边缘地带,如果再深入一些,他都不敢想象后果。这个自称叶疏桐的女子,虽然脸不像,但不可否认,她的体型和气质真的很像很像原来的广陵王妃,也许彦信就是在那铺天盖地的雪雾中看错了眼,一时冲动才会救的她吧?
几年前,牟兴还是虎啸营一个小小的校尉,曾跟随付原萩一起护送过未来的广陵王妃到万春湖,他至今还记得那个清丽脱俗的女子,让人不可逼视的美丽。这个女人的运气可真好,如果不是因为长得像某人,现在只怕已经冻成一根冰棍了吧?说来也真可怜,他叹了口气,递过一杯热水:“叶姑娘,你喝点热水吧。”
叶疏桐双手接过杯子,对他甜甜一笑:“牟公子,叫我小叶就好。不知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你们怎么找到这个山洞的,真好。”
彦信递过烤好的肉干给她,她感激地伸手去接。他却紧紧握着不放,一双眼睛深不见底,死死盯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