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毡房,太医已经在那里守着了,号脉后就开了安神的汤药,胤祯见此地无事就离去了。弘历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已经七岁了,阿玛和十四叔的事他大致也能想到,可是为什么明明是亲兄弟却走到了这一步呢,难道还是那句老话,皇家无兄弟?但为什么十四叔又和八叔那么要好?现在连三哥都和弘春他们走的近而疏远了自己,难道真的有一日自己和弘昼也会那样?!不!他不要这样!
这一夜弘历睡的很不安稳,虽然洗漱的很干净了,他还是能闻到血腥气,只要闭上眼熊的爪牙就在眼前,也许是惊惧过甚,也许是之前已经攒的寒气,弘历下午就发了热,他迷迷糊糊的感到身边有很多人在说话,额头和手腕不断的被人触摸着,这让他很不喜欢。等稍微清醒一些他睁开眼,看到的居然是皇玛法,油灯下的帝王一身便装,花白的头发被罩上了一层光晕。
“皇玛法。”弘历就要起身。康熙制止了他。
“感觉怎么样?”
“孙儿还好。”弘历哪里敢说真话,虽然现在他还四肢酸痛,心速明显的快而乱。寂静中他能听到丝竹乐曲之声,弘历想起了今日有夜宴,可是为什么皇玛法会在这里呢?
似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康熙帝道:“朕不放心你,过来看看。你不必说谎宽慰,不舒服就不舒服,没什么好遮掩的。你毕竟才七岁,父母又不在身边。是不是很想你额涅?”
弘历不知道皇玛法这么问的原因。就怔怔的看着不吭声,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童稚,眼角微微向上扬起,一双清清的眉微微皱着。康熙帝见他这样就微微笑了。“你方才一直在唤额涅。”
弘历本来就因发烧而泛红的脸更红了,康熙拿过案上的写了一半的信道:“这是你写的信?朕有你写的那么英武吗?朕已经是老头了。”
“皇玛法才不老!”弘历还是坐了起来,他绯红着小脸。开始说自己的仰慕之情,“您是孙儿见到的人里最厉害的,最有威仪的。我觉得您不是在射猎的时候最神气,而是在召见那些蒙古王公的时候,您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了吗,敬畏。还有您没有处置那个没有伺候好汗血宝马的马夫,只鞭挞了他没有处死。那些人都说您是仁善的君王。还有……”弘历激动的说了一会儿才发现皇玛法在凝视自己,他马上收了情绪,低头道:“皇玛法,孙儿逾越了。[ ~]”
康熙帝抚了抚弘历的头,“很久了都没有人这么跟朕说话。他们不是怕就是伪。”说着他叹了口气。“无逸斋的师傅都说平日你很沉稳,今日朕瞧着却是不像。”
宫人在旁轻声道:“万岁爷,小主要吃药了。”
弘历不敢再多说什么,就忽闪着一双眼看着皇玛法,康熙帝见他这样心就软了,“你吃了药就睡吧。朕在这里陪你。”
康熙帝在弘历行辕的时候,夜宴会场上喝了不少酒的胤祯正在听侍卫的回禀,他应酬了一会儿后借着酒醉往回走。胤祯远远的看到弘历帐前留守的侍卫和太监,他眯起了眼。陪着父亲一道回的弘春问道:“阿玛,弘历真的好得宠。”
胤祯嗯了声,忽然问:“今日的事要是你遇到会如何?”
弘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阿玛问的是遇熊的事,他斟酌了一下道:“也应该会拼死搏斗吧。”
“是吗?我记得你七岁的时候被十哥家的狗追着咬,哭着求救。你还记得吗?”
弘春脸一热,抿了抿嘴不言语。胤祯笑了一下道:“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事也是运气呀。哦。弘暟还在怄气呢?居然连夜宴也不来了。”
“是。儿不明白他为什么总和弘历过不去,遇熊险死他该高兴的啊。”
“他是想不通我为什么会去救弘历吧。”
“那阿玛是为什么?”弘春壮着胆问道。胤祯侧头看了他一眼,眼光太犀利让少年窘迫的低下头,“我问错了。”
“你也知道错了,弘历可是我的亲侄!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想出任何差错。”
“儿明白了。”
胤祯不再多说什么,太监引路,他让儿扶着往帐篷走去。弘春偷偷看了眼毫无醉意的父亲,心里想的却是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仲秋过后康熙帝才施施然返京,在两个月前就收到儿遇险被皇帝所救的如月也才亲眼看到了弘历,虽然早就知道没事儿她还是哭了,弘历当众被额涅抱着哭十分的不自在,他宽慰了半天如月才止住了眼泪。[ ~]胤禛则看着晒黑的儿心里复杂。儿被帝王宠爱是好事,连着他也收到了康熙帝的口谕说要来游园,胤禛焉能不知这次大约是托了弘历的福了。而更复杂的心情是除了汗阿玛还必须去感谢胤祯这件事,为了避免出错胤禛不仅详细的问过了辛九也问过了当事人弘历,都是一样的说辞。胤禛不得不在迎驾时躬身谢过了亲弟,果不其然的收到了轻蔑的话,“这么多年您这么委曲求全的谢人,也就是我独一个吧。也不枉弟弟舍命熊口夺人啊。”
胤禛想反驳可忍住了,“不管怎么样是你救了我儿。多谢了。”
“没有什么犒赏吗?”
“都快要当大将军王的人了需要身外物?你刚才不是说了赚到了我的谢,那么要我再谢一次?”
“四哥,您这张嘴啊还是这么刻薄,连杯水酒都不肯给么,就当庆祝我成王啊。”
“十四弟是忙人,就我所知您这宴会的安排都到下个月了吧。我想我是没机会请你喝酒了,我在此预定一下凯旋之日的头一晚吧,那日咱们兄弟一定不醉不归。”
胤祯大笑道:“好啊。”
那样自信的笑容真的很刺目。胤禛收了心情。他必须要在三日内把圆明园收拾的好一些,那里已经很久没有去了。
康熙帝来游园的那日天有阴霾,清晨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即使到了中午也还有薄薄的一层烟雾。湿气很重胤禛担心老人的身体担不住,可显然今日帝王的精神状态很好。他论的话题并不轻松,不论是京仓亏空还是海防稽查都是大事。更何况还有西北迫在眉睫的战事,做足了功课的胤禛小意的回答着,他适机又一次推荐了年羹尧,见这个提议并没有引起康熙帝的反感,胤禛略微松了口气。行到中途下起雨,胤禛撑着伞替康熙帝遮雨,他大部分的衣服很快就湿了。胤禛没有察觉似地继续谈论着政务。直到他们来到一方田地间。
康熙帝指着地笑道:“你还在种这些?”
胤禛不好意思道:“让汗阿玛见笑了,儿近年愈发觉得种地更能修心。所以就一直如此了。”
“嗯。朕到觉得这很不错,至少你一直没有忘记农人的幸苦。哦,找个地方避雨吧,你身也不大好。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病倒了。”
离这里最近的就是碧桐书院,那里自然就是避雨的首选。说是书院因为住得少并没有摆放多少书,倒是放了许多如月在圆明园养胎时的旧作。康熙帝在书院走动时自然是看到了不少,见他对这些感兴趣,胤禛只觉的后脊梁发凉,果然在看到许许多多的自己的面部绘画时康熙帝的表情变的很奇怪。他饶有兴趣的看看画又看看胤禛,到后来就哈哈笑了。这让胤禛难得的羞窘了一回,他暗恨吕有功做事不牢靠,这些东西怎么就没有收好?!
“朕听说近日你一直让弘历在绮春园居住。他病好了?”
“已经大好了。”
“去把他叫来吧,数日未见朕倒是很想这孩。”康熙帝坐下来,手里还拿着一副油画,这是胤禛面临池水的背影,满版的红和残花,孤影独立着实凄凉的紧。“哦。也把月丫头叫来吧,朕也许久没有见过她了。”
胤禛应了,面上无恙心里却忐忑的很,他是心计深沉的人,现在又是十分紧要的时刻,他担心康熙的意图,可揣测无用,只得静观其变。绮春园和圆明园离得并不远,很快康熙帝就见到了那对母,可能是走的急,两个人身上多处都被雨水打湿了。
“弘历你身体好了吗?”康熙帝和颜悦色的问。
“回皇玛法的话,好多了。明日就可以去无逸斋上课了。”弘历清脆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哦,那就好。功课有没有放下呢?”
“没有,额涅说书不可一日不读,功不可一日不练。身体好一些的时候孙儿就会练功的。”
康熙帝将目光落在如月身上,“月丫头,你这个额涅做的不错。你也为我爱新觉罗家生了个好皇孙。你们都起来回话,弘历,你过来。”
弘历走到康熙帝的身边,老人温和的看着这个男孩,他生的好相貌,目光正直,神色不卑不亢,正如一株破土而出的幼竹,康熙帝越看越爱,竟拉过他的手问道:“弘历你想住在宫里吗?”
弘历愣了愣,他回头去看胤禛,胤禛当然是吓了一跳,他立即上前一步道:“汗阿玛,这于制不合。”
“朕没有问你。弘历,你说。”
“孙儿……”弘历抬眼就看到皇玛法期待又鼓励的眼神,不愿意的话就说不出来。迟疑了片刻就轻声道:“皇玛法,孙儿不知道。孙儿怕事情做的不好惹您生气。”
“做错事不怕,怕的是知错不改。朕知道弘历不是这样的孩,你有勇气也足够聪明,而朕并不是让你常住宫中,只是想感受一下真正的含饴弄孙是什么样的。就像寻常的一家人那样。”
弘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康熙帝摸了摸他的头,看着胤禛道:“你不必诚惶诚恐,朕真心就是这个意思,朕就是想好好儿做一个皇玛法。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
见胤禛皱着眉一脸为难的样,康熙帝摇头叹了口气,“你呀,总是这么教条,被规矩束缚的太厉害了。算了,朕心已决,就这样吧。哦,这是什么时候了?”
一旁的魏珠躬身道:“回万岁爷的话,已经午时了。”
“嗯。就在这里用膳吧。月丫头,早知道你的手艺不错,可否让朕也尝尝?”
如月扫了胤禛一眼,后者对她点点头,如月忙应道:“万岁爷,奴才的厨艺不敢和御厨房的大师傅相比,只怕……”
“你这是在抗旨啊?”
“奴才不敢。”康熙帝虽是笑着说的,也把如月吓了一头汗,她立即应了下去准备。
这顿饭着实费了如月的心思,直到获得了帝王的赞许她才放下了心。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儿获得圣心还是这顿饭对了胃口,康熙帝居然亲自下了谕旨升如月为侧福晋。旨意在第二日就颁布了下来,跪着叩首谢恩的如月心情很复杂,内宅的女们都在道贺,可她却很不安。弘历不在,胤禛也不在,捧着黄色圣旨的如月茫然极了,她的名字将由宗人府备报至礼部备案,名留青史么?如月可是不稀罕的,她只望弘历还会时时在身边,对着她可爱又腼腆的笑,可现在,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那条势必会走向争夺的道路上,将来会怎么样如月已然清楚。(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