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下马就瞧见堂内的人像你,阿琬,你怎过来了。”安琚中气十足地问道。
一段时日不见,安琚眉间英气更盛,肩背愈发壮实,谈吐举止也比往日大气了。
“过来替陶婶娘送信呢。”遇见安琚华琬很高兴,“安琚,我以为你去洛阳了。”
“没有。”安琚揉揉鼻子,“穆堂主留我在京城,平日习习武,先做些简单的事儿,待开春回暖大约会去洛阳,晚上我都能回仪香堂歇息的。”
原来苍松堂堂主姓穆,华琬眨了眨眼睛。
安琚又爽利地与穆堂主说道:“堂主,华琬是凝光院的金匠师,是晚辈的朋友。”
“这般小的年纪,竟已有六品官身,老夫实在佩服。”穆堂主由衷夸赞一句,面上神情却有几分怅然,品娴天生手巧,入凝光院亦是不几日便升为金匠师,后又成为凝光院院使……往事涌起,悔恨和歉意犹有刮骨之痛,穆堂主摇摇头,心自叹息。
华琬埋怨安琚多话,娇俏的神态惹得安琚不自在起来。
华琬朝穆堂主蹲身拜别,“苍松堂内百姓往来频繁,晚辈不敢多做打扰,便先行回凝光院,信的事情拜托穆堂主了。”
穆堂主颌首道:“雪天早些回去也好,信在明日午时前,一定会送到甄大人手上的,华匠师得空或者有甚事尽管过来。”
华琬再次道谢离开,安琚赶忙说道:“穆堂主,我送华匠师回凝光院。”
穆堂主捋着白须温和地笑着点头。
“不用的,罗坊主安排了马车送我过来。”华琬边朝外走,便歪着脑袋看安琚。
安琚不容华琬拒绝,“路上滑,马车也有危险,我骑马护送你,华琬你知道吗,我的马匹蹄铁上有倒刺,在冰天雪地里都不怕滑的。”
穆堂主好笑地看着安琚和华琬你一言我一语。
这安琚是彦章引进堂的,性耿直,颇有习武天赋,唯一缺点是打小被宠惯了,家境殷实,是以不知民间疾苦,常会将事情想的简单。
待二人走出苍松堂,穆堂主即转身回内厢,传消息进宫与赵允旻。
安琚一路护送华琬到凝光院大门前,华琬落马车,抬眼望向骑着棕红大马的安琚,好一副英姿勃发的姿态,华琬竖起大拇指,夸安琚越来越有侠士风范。
安琚潇洒地朝华琬一挥手,嘴上未说话,可心里却说不出的得意欢喜,骑在马上越发雄赳赳气昂昂,一挥马鞭,转身朝苍松堂奔去,他得赶在申时前将马匹牵回苍松堂马厩。
……
赵允旻看完信后缓缓呼一口气,白雾腾在冰冷的空气中散的很缓慢。
穆堂主惊讶地看着接到消息后连夜从宫中过来苍松堂的赵允旻,担忧道:“主子,可是发生甚要紧事了。”
赵允旻摇摇头,氅衣上积的雪还未完全化去,“穆夫子,华琬除了送信,还有说什么吗?”
穆堂主蹙眉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哦,对了,我们苍松堂新来的一名唤作安琚的小郎,与华匠师是旧识,华匠师离开苍松堂,是安琚护送她回凝光院的。”
赵允旻清亮双眸映着白墙上的壁烛,一小簇火焰在眸光中跳动,面上温和的笑意暗了一分。
“安琚吗?有人送她回去就好。”赵允旻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穆堂主问出心中疑惑:“主子,不知华匠师是何身份,那枚玉佩主子真给她了?”
“她是华玄征叔叔的堂侄女,是华家留下的唯一后人。”赵允旻话尾残余音,“我就是从她那,得到了外祖父留给我的蚕丝信。”
“原来是华家的后人。”穆堂主吸口凉气,心神大为震动。
华玄征恪守信理,人品如兰,是甄家内最具谋略、亦最得甄阁老信任的幕僚。
华玄征最早察觉到有人要联手对付甄家,无奈那些人隐藏极深。
当华玄征终于查出究竟,要出手阻止时,那些人借着后宫接应,在睿宗帝跟前狠狠摆了甄家一道。
临末,华玄征出了个主意,他让甄家先离开京城,密道和落脚处皆是很早以前便未雨绸缪准备好的,华玄征言凭他的本事,能拖住皇上三日。
无奈甄阁老坚决不同意,甄阁老言他确实收留了西周的一名女子,但绝无通敌叛国之举,他没有错,若真的逃走,他便坐实了罪名,将留下千古骂名。
华玄征见劝阻不过,万般无奈下请求甄家为远在千里之外的大皇子留下些东西。
于是就有了这封蚕丝信。
华玄征将信藏得隐秘,纵然华家亦被查抄,可华玄征临刑前仍向甄尚书保证,蚕丝信会交到大皇子手中……
穆堂主很感慨,“主子,老夫听安琚言,华匠师年不过豆蔻,却已经是凝光院的金匠师,华家后人果然是争气的。”
赵允旻心里好笑,他想说华琬最不懂的就是‘争气’,如今为了六院竞艺如此卖力,只是为了报答罗坊主她们的期盼。
“华琬是陶婶娘教出来的,这世上的事情,真的很巧。”赵允旻轻缓的声音带一丝涩意,他对穆堂主和陶婶娘的过往略知一二,遂也不再多说。
穆堂主垂首道:“既然华匠师是华家后人,便也是我们苍松堂的人,往后苍松堂会护华匠师周全,华匠师不论有甚交代,苍松堂皆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如今在凝光院,暂时不会有大麻烦,而且我也会护着她,”赵允旻站起身准备回宫,似是不经意地交代,“穆夫子,先才提到的那位安琚,还请您亲自考量考量,若可以,训练了重用。”
穆堂主躬身应下,他几乎能听见安琚的哀嚎声了,主子口中的训练与寻常习武可不是一回事。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知道安琚能不能受得住磨砺。
赵允旻闪身融于夜色,穆堂主望着茫茫夜影,感叹要论在武道上吃的苦,谁也不及主子,主子的轻功,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厉害的。
此刻窝在炕上的安琚还在嚼肉脯,他满脑子都是落在华琬发髻上的那片雪花,想得兴起,却打了个喷嚏,安琚茫然地挠了挠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