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回厢房,林馨看着坐在床榻旁认真打络子的华琬,她很想问今日李仲仁是否来过。
可就像王芷蓉说的,华琬这种不敬畏毒誓的,不论问什么,都只会百般欺瞒和狡辩。
“阿琬,我见你打了许多络子,是送谁的?”林馨试探地问道。
华琬脸颊微红,“是送一位好友。”
果然如此,林馨背过身冷笑,华琬在京城能有什么好友,无非是送李仲仁,算她当初瞎了眼。
华琬一直踩在她们身上风光,不将华琬拽下来,确实咽不下这口气。
……
这日夜里,京城西郊一处罕有人至的庄子聚集了苍松堂的数十名堂众。
宽阔疏朗的庭院内燃着熊熊篝火,两旁食案摆了上好酒肉任人拿食。
月上枝头,有壮士执刀走到篝火旁,请人上前比试。
“这就摆起擂台了?”安琚抱着一大块牛肉,好奇地询问身旁的彦章大哥。
彦章点点头,“是的,我们老堂众每隔几月都会到庄子上角力和互相切磋,安小郎,穆堂主真的很看重你,往常我们是不会带新人来的。”
“承蒙穆堂主和彦章哥看得起我,我也不会让你们失望了。”安琚重重地咬一口烘得又香又嫩的牛肉,好吃到舌头都要吞下去了,平日他在家里虽不缺吃,但从未如此肆意和豪爽过。
“好,一会安小郎亦可上前比试,我们皆点到为止,安小郎不必担心。”彦章拿过一坛酒,直接用碗盛着喝,看的安琚好不佩服,可惜他酒量还未练出来,三碗必倒。
眼见篝火旁比武的人已经换去三四拨,安琚再坐不住,三两口吃净手中牛肉,抓起他最趁手的棠溪剑,两步飞跃到篝火旁。
此刻守擂的壮士看到安琚朗声大笑,“这位就是穆堂主新收的徒弟?”
安琚雄赳赳气昂昂,中气十足,“正是!”
“哈哈,还是个乳臭未干的白面小儿,我如何下得去手。”
壮士一句话惹得周围人哄堂大笑,安琚脸一红,大喝一声,“少瞧不起人了,看招!”
也不知是壮士真掉以轻心了,还是先才连打三人现在气力不济,竟叫血气方刚的安琚压得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安琚一个灵活闪身,一剑勾掉壮士执的铜环大刀。
壮士朝安琚一拱手,“不愧是穆堂主看中的,我输的心服口服,佩服。”
“好!”彦章率先喊一声,周围登时叫好声不断,安琚心潮澎湃,得意的一怼鼻子,双眸映照着熊熊火光,无比晶亮。
很快有人上来与安琚切磋,安琚连过两人后亦落败。
不论输赢,安琚打心底佩服每一位对手,今日庭院里皆是苍松堂的兄弟,在不断的勇进和相互承让间,安琚深谙穆堂主说的武者之道。
彦章连胜五人,成为站在篝火旁的最后一人,彦章正要拱手向众人致谢,夜色中斜刺出一道黑影,黑影赤手空拳直击彦章面门,真真是闪电般的速度。
彦章狼狈地往后退,安琚更是急到跳起,他以为有人闯入庄子偷袭了,立马提剑上前帮忙,周围竟也无人阻止他。
安琚冲到庭院中,唯觉眼前晃几晃,不待他看清,已被人一招锁喉。
‘噗通’一声,安琚的剑掉在了地上,他一直以为穆堂主是天下无敌手,可眼前这人……大约穆堂主在其手中也过不到十招。
“主子!”庭院里的壮士悉数站起,并不理会‘性命攸关’的安琚,只同那人拱手见礼。
安琚眼珠子僵硬地打转,赵允旻笑着放开安琚,拍拍安琚肩膀,赞许道:“很好。”
穆堂主走到赵允旻身旁,“主子您来了。”见赵允旻点头,穆堂主与安琚介绍道:“这位是苍松堂真正的主子,去年主子看中你,我才将你放在身边教习。”
安琚厚实的身板一颤,穆堂主的训练真真是残苛,但他一直心怀感激,远甚常人的磨砺,让他不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毛小子。
原来穆堂主身后,还有一位他更该感谢的伯乐。
安琚未见过赵允旻,转过身,学着穆堂主拱手,心服口服地喊赵允旻‘主子’。
赵允旻颌首道:“先才你为了彦章,不惧危险上前迎击,非常好。”
“主子的武功才好。”
安琚看清赵允旻容貌时不禁愣住,五官似玉如琢如磨,神态气度更是优雅,安琚脑子里唯一想到的,能与眼前人相媲美的就是华琬了,可华琬是女娘,他的主子是郎君。
一位郎君好看成这样,真是不像话。
没人会猜到安琚这半大孩子在想什么,赵允旻与安琚招呼后走到了一开始就败在安琚手下的壮士身前,“鹿堃,年前的富宁路一案,辛苦你了。”
唤作鹿堃的壮士一挥手,“不辛苦,我愤恨那视百姓为草芥的狗官,可惜我不能亲自手刃狗官。”
赵允旻感激地拍拍鹿堃肩膀,“确实可惜,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孟显来不得善终,有刘大人在,富宁路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了。”
鹿堃点头,他不及主子聪明,只要照着主子吩咐行事,就能铲除奸恶,大快人心。
安琚在旁听的一头雾水,可他隐约猜到孟显来一案与他们苍松堂有关,不禁暗暗自豪。
众人在西郊聚到子时,赵允旻向众人说了关于漕运的安排,如今时机到了,从洛阳和平鹰两地入手,除了整顿漕运,将漕运握在手中,还要拖洛阳知府丁良史下水。
丁良史是齐淑妃表兄,与齐家关系密切,孟显来、齐冯、丁良史三人俱落马,就等同于齐家的左臂被斩断,剩下的右臂是远在西南边陲的齐长利,武将他暂时动不了,但是他可借刀严逼齐家和赵允佶,让齐长利‘谋反’。
无非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初齐家等人,就是这么对付甄家的。
“主子放心,兄弟们一定完成任务。”
此次下洛阳以彦章为首,安琚跟在旁探头探脑,要主动请缨前往。
赵允旻听了笑道:“穆堂主,安小郎麻烦您再费费心,出任务空有武功仍不够。”
安琚失落的同时却又有几分喜悦,他爹下午才递消息,言华琬会常到仪香堂学识香,他暂且留在京城,能多见华琬几面。
赵允旻见安琚一会沮丧一会笑,关切道:“怎么了?”
“嘿嘿,在想位小娘。”安琚很羞涩但也实诚。
四周登时又笑成一片,直说安小郎毛没长齐就开始想娘子了,险些将安琚说的恼羞成怒。
众人欢闹,唯有赵允旻笑不出,镀在月光下的面庞黑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