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在日出日落间就到了八月。
张家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宴席,张承安亦与长子说了张贵妃的打算。
本以为张奎每日醉心玩乐,对此事只会任由他们安排不会多问。
不想张奎反应非常大,还撒起泼来反对。
张家上下对长子皆是百般溺爱,张承安本想算了,可张贵妃坚决不同意,甚至专程派内侍到张家数落了张奎一顿。
张奎天不怕地不怕,就害怕当贵妃的姑母。
嘴上唯唯诺诺答应了,心里却一百个不情愿,甚至悄悄跑到凝光院附近,想看看华琬是个怎样青面獠牙的家伙,可惜华琬自从制好张贵妃定的首饰并送进宫后,便再没出门了。
张奎甚也未见着。
直到八月初六,华琬得穆堂主邀请至苍松堂看傀儡戏才顶着大热天出去。
但蹲守了四、五日的张奎已经放弃。
今日张奎不知是藏在府邸哪一处,还是又到哪家花楼里享乐,反正张承安一早起来就没看到自己儿子,老太爷和他也习惯了张奎不请安,遂未多想,一如往常地去官衙。
……
华琬乘的凝光院马车行至浚仪桥街被拦了下来。
撩开帘子看见安琚牵着他那匹宝贝青海骢站在马车前。
华琬疑惑道:“安琚,有什么事吗?苍松堂今儿不是摆了傀儡戏,你怎么在这呢。”
“阿琬,你下来,我,我有话与你说。”安琚不敢看华琬,扭过头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
华琬也未多想,直接跳下马车,笑道:“有什么话不能到苍松堂再说?”
安琚请凝光院的仆僮帮他牵会马,与华琬道:“苍松堂不方便,你随我来。”
说罢安琚带华琬到街旁一处铺面屋檐下。
铺面今日没开门,丈宽的地方只有他两人。
安琚沉默半晌,讷讷地开口问道:“阿琬,你与殿下真的,真的是……”
华琬被问得愣住,其实自从安琚和云岚推门进来看到她与殿下后,安琚就极少与她见面和说话了。
虽羞于提起,华琬还是实诚地点点头,“嗯,殿下不嫌弃我身份低微和寻常平庸。”
“阿琬你一点也不寻常和平庸,你比那些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家伙好多了。”安琚揪着心,一股脑儿将心头话都说了出来,“原先我欺负你,是我不对,是我不长眼,后来我再想保护你,你已经不需要我保护了。”
安琚沮丧地垂着脑袋,见华琬半晌没有回应他,才悄悄地抬头看一眼。
华琬神色惊讶,但眼底藏了一缕暖若春风的笑意。
笑意是温和的,是静悄悄的,令人脸红却不难堪,在不期然间探入安琚心底,又流向四肢百骸,冲开心窍。
安琚仰起头,入目是京城湛蓝如洗的晴空。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他和华琬能站在阳光下,坦然地对彼此微笑,就够了。
安琚有莫大的勇气,虽然殿下是主子,可发自肺腑的话他还是要说,“阿琬,如果殿下有甚不好的,请你记得我一直……”
铮铮马蹄声踩得安琚最后一句话破碎不清。
“安琚,你这混小子不到宫中接我却缠着阿琬。”云岚公主帅气地翻身下马,冲到安琚身前,伸手捏住安琚耳朵,使劲地揪着。
安琚痛得嗷嗷叫,华琬也被云岚的粗暴吓到,实在不忍心看可怜兮兮的安琚。
“我是苍松堂堂众,凭什么听你吩咐,你快放开我,臭夜叉。”安琚大声囔囔,偏就挣不脱。
“好啊,你敢骂我,敢以下犯上了,今天不叫你知道我的厉害,我就不是三公主!”
云岚手上力气越使越大,华琬欲阻止,云岚朝华琬说道:“苍松堂里傀儡戏开始了,你别掺和我们的事情,自个先过去,我教训完混小子去寻你。”
华琬同情地看安琚一眼,不是她不帮,是云岚公主连话都不肯她说。
远远见华琬走进苍松堂,云岚直接骂道:“阿琬是我大哥的,如果你敢动什么歪心思,坏了我大哥和华琬的好事,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我没有!”
“还没有,我都瞧见了,若非我及时赶到,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安琚被云岚闹得羞愤难当,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真想嚎啕大哭一场。
……
巳时末刻,苍松堂的傀儡戏演到精彩时候,皇宫里睿宗帝也下朝了。
赵允旻稍稍整理袍服和发冠,主动去御书房寻睿宗帝。
一路上赵允旻故意挑宫人多的地方走,人还没到御书房,张贵妃、齐淑妃就接到消息。
睿宗帝正和姚沅及金吾卫中郎将萧怀远说话。
萧怀远亦是这几月才提拔上来的,武功高强,曾是武状元,忠正不阿,缺点是性子太直,不懂疏通门路,不讨上峰喜欢,赵允旻布置一番后睿宗帝才注意到他。
睿宗帝对萧怀远很满意,至于姚沅就更不用说了,脾性、想法皆合睿宗帝心意,睿宗帝心下已在等吏部尚书告老,由姚沅接吏部尚书之位。
听到内侍通报,睿宗帝颌首同意赵允旻进来。
“怎么了?”睿宗帝眉眼动了动,看了赵允旻一眼。
赵允旻不说话先噗通跪下,“父皇,儿臣是来请父皇赐婚的。”
“赐婚?”睿宗帝惊讶地问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哪有自己来求赐婚的?
睿宗帝想起赵允旻的生母荣妃早亡,忍下了训斥的话。
“儿臣是认真的,没有胡说,还请父皇赐婚。”赵允旻收敛了所有表情,一本正经。
“口口声声求赐婚,知不知廉耻,罢,你求的是哪家女子。”睿宗帝拍下手中羊毫,冷冷地问道,他以为赵允旻是看见二皇子成亲封王,心里羡慕也想要了。
“回父皇,她是凝光院的副院使,华琬。”赵允旻眸光渐盛,“儿臣要娶华琬为妻。”
睿宗帝眯起眼睛,华琬他知道,六院竞艺上制了金冠和凤环的金匠师,工巧技艺出众,与云岚关系也亲近,“其父母呢?”
赵允旻低头没有吭声,姚沅在旁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华匠师现在是从四品女官,她父母已离世,是一名孤女。”
“什么,是孤女?”睿宗帝隐约记起叶昭仪曾与他说过华匠师身世可怜。
姚沅故作焦急地劝说赵允旻,“殿下要三思,孤女不祥,不能入皇家的。”
“姚爱卿说得不错,纵不是孤女,其身份也只能为侧妃,何况孤女。”睿宗帝站起身,俯视赵允旻,“好了,下去吧,朕会留心,为你选一门合适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