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在极度恐惧时,华琬的神智能穿过恶汉的大笑,听见柴房外井窟里水珠掉落的滴答声。
她的双臂早已没有知觉,虽然口鼻尚能呼吸,但呼吸越来越浅,间隔越来越长。
华琬记得,她爹曾说,士可杀不可侮辱,宁为玉碎不瓦全,看来要保护陶婶娘和郑老夫人的珠宝,且不受辱的唯一法子,就是死了。
趁着脑子还能思考,她要尽快了断。
可要怎么死?话本子上的武林人士手脚被捆缚时,皆是咬舌自尽,华琬抿紧嘴唇,试着咬了咬舌尖……没到那份上,还真咬不下去。
华琬想起中秋节的晚上,她是下了狠劲去咬那神仙似的郎君,牙都咬酸了,果然咬在别人身上她不疼。
华琬还在胡思乱想,恶汉的声音如从炼狱般响起,吓得华琬混身僵直。
“一刻钟到了,啧啧,小娘一定是在等着我的润泽,舍不得说呢。”
柴房门被恶汉栓上,屋内更暗了,一道黑影朝华琬重重压下来,华琬目光瞬间涣散,心里升起莫大的勇气,她到了九泉之下,就能见到最疼爱她的爹娘了……
‘哐啷’一声,柴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华琬牙齿抵在舌上再一次没了动作,一股令人舒爽的清风抚过她面颊,柴房内的污浊之气登时散去。
华琬蹭掉沾了一脸的凌乱发丝,耳边是恶汉沉沉撞到墙壁后发出的惨叫声。
华琬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凭直觉挪到一个角落,左右不停摇晃,可蒙在眼睛上的布扎得太紧,她怎么都甩不掉了。
不一会儿,柴房里的乒乒乓乓声低了下去,而一个影子闪到华琬跟前。
猛地被光照到,华琬一时难受地闭紧了眼睛。
“你没事吧?”
华琬仍处在魂游太虚的状态,压根未听见郎君说话。
见华琬未答应,说话之人割开了她手腕上的绳子,正要将她抱起,送去马车时,华琬睁开了眼睛,发现凑在她眼前的人脸上也蒙着黑巾,只道自己是出狼窟又入虎穴了,趁着手脚能动,华琬卯足了劲。
毫无防备的郎君被华琬一拳砸个正着。
趁郎君傻眼,华琬翻过身,四肢并用地往柴房外跑,正好辰风进来向主子汇报情况,与华琬撞个正着。
辰风没戴黑巾,华琬一眼认出他是曾经从贼偷手中将她救下的不留名大侠,几乎提到喉咙口的心一下落地。
“大侠,有坏人,救命。”华琬一下抱住辰风小腿,恐惧散去的瞬间,哇的大哭出声。
辰风蒙了,怔怔地看向屋内被华琬打了一拳,再又抛弃的赵允旻,结结巴巴道:“主,主子……”
赵允旻轻咳一声,心里有点儿酸溜溜的,他辛辛苦苦救人,显然人家将他视作恶人了。
咦?屋里坏人的咳嗽声似曾相识,华琬悄悄扭头瞄一眼,可一瞧见黑面巾,她又吓得抱紧辰风的腿,华琬一边朝辰风哭诉一边不忘感恩:“谢谢大侠一而再的救命之恩,求大侠好人做到底,将我送回工学堂好吗,贪财的坏人太多了……”
赵允旻烦躁的一挥手,大步从华琬身边走过,想了想,又折回来,示意辰风去审问亦被捆缚的女人,自己则捉小鸡似的一把拎起华琬。
外头天色已暗,赵允旻带着华琬飞快地行走于砖瓦墙头,偶尔起落绕入暗巷之中。
深秋风凉,耳边是不停歇的呼呼声,未免华琬被吹伤,赵允旻的手往身后移了移。
一路上华琬出奇的安静,没再挣扎和哀嚎,如是赵允旻颇为满意,猜测华琬是不是已认出他,消除了误会。
无声息地进入置物房庭院,赵允旻取下面上黑巾,一直守在廊下的陶学录和小陶,苍白着脸快步赶了过来。
赵允旻将华琬放到地上,准备接受华琬对他的感激涕零,不料华琬仍旧没出声,就着月光,赵允旻俯身探看究竟,这一瞧险些没背过气去,华琬被惊吓过度,翻着白眼晕倒了。
陶学录担心地摸了摸华琬身子、面颊,确定还有温度后,眼泪一下涌出来,立即吩咐小陶抱华琬去屋内歇息。
看到小陶背着华琬离开,陶学录朝赵允旻跪下,“老身谢殿下对那孩子的救命之恩。”
赵允旻赶忙将陶学录扶起,“婶娘,万万不可,晚辈受不起,华琬一家为我所累,因我而亡,我欠华琬的,不论救她多少次都还不完,故此婶娘千万别再对晚辈行甚大礼。”
陶学录叹息道,“华丫头亦是个命运多舛的孩子,不知殿下是在何处寻到华丫头的。”
“雨泽从安掌柜那了解到华琬离开香药铺时,带了安琚送她的一包炒货,本以为此线索无甚用,不想辰风在搜到甜水巷时,发现一户人家门外有被许多被车轮碾碎的瓜子,如此才迅速地寻到被恶人绑架的华琬。”赵允旻亦闭了闭眼,长松口气,算华琬命大了,若非他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陶学录听闻华琬真是被人绑架的,气得直哆嗦,“殿下,究竟何人如此胆大,竟于光天化日之下强掳良家女子,难道曾经的朗朗京城真混杂到贼匪横行吗。”
赵允旻皱了皱眉,“虽有眉目,可我也不能确定,婶娘放心,辰风已在审问贼人。”
赵允旻抬眼看向置物房,华琬该是躺在床榻上安睡了吧,很快收回目光,赵允旻朝陶学录安心地点点头,“婶娘也累了一天,先回去歇息,明日一早我会递消息于婶娘的,安掌柜那我也吩咐了雨泽去通知,婶娘不必挂心。”
“一切都拜托殿下了。”提到安掌柜,陶学录亦是满心感激。
正要告辞,陶学录发现赵允旻的上唇破了道口子,沁出血点,登时惊慌起来,“殿下怎么受伤了,可是在救华琬时为恶人所伤!”
赵允旻抿了抿唇,口舌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被恶人打伤就罢了,他还真想在陶学录跟前告华琬一状,可念及华琬瘫倒在地的可怜模样,还是决定原谅她一次。
“没事的,一点皮外伤,不两日就会好,华琬受的伤更重,陶学录快去照顾那孩子吧。”赵允旻轻松地说道。
陶学录仔细瞧了瞧,见确实是寻常皮外伤,这才忧心忡忡地回屋探看华琬伤势。
赵允旻往皇宫行去,也不知掳走华琬的那对贼男女嘴巴硬不硬,若顺利,辰风此刻该回来了,若不顺,赵允旻一挑眉,便让雨泽好好折磨折磨他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