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仁正要将华琬拉到他身后,华琬却惊喜地同郎君打起招呼,“安琚,你过来买吃的?”
“我不是来买吃的。”安琚颇为恼火自己,怎么闻到香味儿就忍不住了呢,竟又钻铺子里去了,他这嘴馋的毛病就改不了么。
安琚左右努了努嘴,不甘愿地说道:“这是檀香,爹让我带给你的。”
华琬要拒绝,安琚却极不耐烦地高声让她快些拿去,见华琬接过后,安琚歪了脑袋愤愤地瞪李仲仁一眼,转身往潘楼街方向跑去。
“阿琬,他是?”李仲仁望着安琚的背影,心里暗道这郎君怎那般没礼貌。
“是香药铺子仪香堂的少爷,哥还记得吗,当时我编的草饰就是卖给仪香堂的安掌柜,安掌柜是个大好人,很照顾我呢。”陶婶娘与华琬说了安掌柜和安琚满城寻找她一事,抛去旁他不论,单这份恩情,华琬便很珍惜。
“原来是这样,”李仲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安掌柜是好人,可安小郎似乎脾性很大,阿琬还是小心些,同安小郎别来往得太频繁了。”
李仲仁目光落在华琬手中的银盒上,会送檀香过来,说明安掌柜很看重阿琬。
李仲仁寻思着,哪日他陪华琬一道去拜访安掌柜时,要将他之前与华琬、林馨前往相国寺庙会,淘换到的一块融有熏香的老墨,做伴手礼送安掌柜了。
“哥哥不用担心,其实安琚就是声音大,人亦很好的,况且我们鲜少往来,安琚只偶尔替安掌柜跑腿送东西。”华琬咧嘴一笑。
“如此就好,阿琬快进去吧,我也回太学了。”到了工学堂外,李仲仁目送华琬走上长廊后才转身去太学。
……
凉风瑟瑟,当枝桠上的枯叶几乎落尽,便到了十一月,天黑的越来越早,夕食还未送来,置物房里便已格外昏暗,正在赤金楼阁分心上镶嵌碎鸽血石的华琬,不禁眯起眼睛,鼻子几乎贴到金饰上。
“华丫头,别做了,小心将眼睛熬坏。”陶学录拍了拍华琬脑袋,准备收拾桌案。
华琬点点头,闭上酸涩的眼睛休息了一会,她亦担心因为看不清而导致做工不精细,毕竟镶嵌一旦有失误,宝石便会十分容易掉落,她不允许自己犯这种错误。
“郑老夫人又送了套秋香色菱花袄子与你。”陶学录笑道。
初始陶学录还琢磨了,怎么郑老夫人总送衣衫与华琬,后来想想也是,郑老夫人最常送晚辈的是小首饰,可那些首饰都是她和华琬制的,总不能兜兜转转再送回来。
“我都没机会穿呢。”秋香色缎面袄子的脖领处围一圈狐毛,华琬珍惜地抚摸毛领子,很是柔软暖和,辛而郑老夫人送来的褙子、袄子,皆是宽宽松松的,不至于长了个子就穿不上。
“没有在工学堂时都能穿。”陶学录帮着华琬将小袄收进箱笼,“休息会准备用夕食了。”
华琬应声后走到长廊上舒展胳膊,天空灰蒙蒙一片,很低很沉,几乎压到人头顶上。
陶学录亦出来透气,屋内生着炭火,虽驱寒可也很闷,陶学录抬头看天,“瞧这天色,今夜要下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了。”
陶学录话音刚落,天空便稀稀落落地飘起雪花,小陶瞧见下雪,激动地欢呼一声,顾不上穿氅衣就蹿到院子,可惜雪一直未变大,小陶仰着脑袋傻愣愣地等了好一会,见仆妇送夕食过来了,才失望地回置物房。
晚上华琬一回到斋舍,林馨便欢喜地迎上前,“阿琬,陆博士说三日后琼林苑对官员和官学开禁,若是那日积了雪,她便带我们去琼林苑赏雪和赏梅花,陆博士还说了,让你与我们一块去。”
“真的吗,我也可以去?”华琬很惊讶,她已经半年没回学舍,虽然陆博士给的那几本书她都背的滚瓜烂熟,可她知晓自己不可能回去,而且她也不想回去了。
“当然啦,你也是丁舍的学生嘛,进琼林苑赏梅的机会可是难得。”林馨是一脸兴奋,想起一事,又问道:“阿琬,表哥在太学,亦是官学了,他们会不会去琼林苑啊。”
华琬摇摇头,“他们应该不会去的,太学里学业很紧张,许多学生旬假都留在太学里念书。”
林馨失望地瘪着嘴,她以为李仲仁考入太学,他们见面的次数能变多,不想还更少了,两月过去,愣是一面没见着。
是夜,零星的雪花变成了漫天大雪。
华琬醒来时,雪才刚停,斋舍外是一片银白,原本光秃秃的树枝压了厚厚积雪,偶有麻雀跳起,枝桠晃动,松雪扑簌簌地落下来。
一连两日,京城都是入夜便开始下鹅毛大雪,临到丁舍去琼林苑那日,京城温度比之前又降了许多,无人扫雪的小院里,一脚踩下去,雪能没到人膝盖了。
华琬一早穿好青布袄子,披上氅衣,站在廊下一边欣赏雪景一边哆哆嗦嗦,听到林馨在斋舍内喊她了才回去。
“阿琬你瞧,我这手笼子的内里是羊羔绒,比之工学堂发的要好许多,你摸摸,若喜欢,改明儿我送你一只。”林馨将一只九点纹罗的厚手笼递到华琬眼皮子底下。
华琬捏了捏,笑道:“真的很厚实呢,不过我不怕冷,有工学堂发的就很好,馨姐姐,你得快些了,发髻都还没梳,一会迟了陆博士可不会等我们。”
“好好,谁知今日去琼林苑还要提早半个时辰啊,阿琬,你平日起早起惯了,我还困着呢。”林馨嘀嘀咕咕,将手笼丢至一旁,动作终于麻利起来。
“没办法,路上积雪厚,驴车行的慢了。”华琬挨着炉子笑道。
卯时末刻,十数工学堂丁舍的学生共搭乘五辆驴车,哐啷哐啷地往西郊琼林苑行去。
到了琼林苑南门外,陆博士向守门侍卫递了工学堂的木符,侍卫核实后,才允许陆博士带众人进苑。
丁舍学生俱是第一次进琼林苑,新奇的四处张望,可惜冬日琼林苑内的花圃都被白雪掩得结结实实,不到春日不会有看头了。
一路人烟稀少,临到一处转角,华琬等人瞧见不远处的马球场围了一些人。
在陆博士的默许下,有女娘好奇地跑去探看究竟,原来是宫中皇子和年龄相仿的贵家世子过来琼林苑打马球,马球场内还聚了不少观球的贵家郎君娘子,而场外头的都是侍卫和仆从。
丁舍学生打探消息回来后叽叽喳喳地议论不停,虽然进不了马球场,也看不清皇子和贵家世子究竟长甚样,可毕竟算离得近了,故很是兴奋,甚至有学生不想去梅林,只想与那些仆人、婢女一道候在马球场外,听听场内的欢呼声都好。
直到陆博士严厉地瞪向她们,她们才低头安静下来。
走了约莫一刻钟到梅林,因为天气太冷,来琼林苑的人很少,有来的又都被吸引到马球场去了,故整片梅林里只有丁舍学生。
陆博士让学生各自散去,巳时再于此处会合。
林馨跟着王芷蓉悄悄溜去马球场附近,谢如英、何矜则去梅林边上看那被冰封了的霜溪,华琬独自一人四处张望一番,决定登上不远处的假山亭。
身在梅中只闻香,立于石亭,就能感受寒梅独立风雪的傲然气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