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到底是小孩子,新陈代谢旺盛,伤口恢复很快,第二天上午已经忘记伤痛,急着要去玩了。
他不适应一只眼睛盖着纱布,嚷着要撕下来,静宜只好连哄带骗地抱着他讲故事,分散他的注意力。
“妈妈,你讲错了,躺在床上的是大灰狼,不是小红帽。”云云又一次打断她纠正。
“噢,是吗?”静宜回过神来,“那就是大灰狼吧。”她一顿,问:“我讲到哪里?”
老爸瞧她一眼,终于对她把整个故事的角色错位忍无可忍,取来一本故事书对云云说:“云云,让妈妈歇歇,过来这里,我给你讲孙悟空。”
云云很听话地跟着外公走了。
闲下来的静宜百无聊赖,走到阳台发呆。
老妈进阳台,好奇地往楼下瞧,嘀咕:“没来啊。”
静宜没听清,只接过老妈的水壶开始给花浇水。
“丁翔人不错,虽然昨晚见面时间不长,但我很少看错人。”老妈笑咪咪主动说,“那谈吐、举止,大方得体,教养很好,重要的是把你放在心上。”
静宜低头继续浇花,欲言又止,挣扎半晌才道:“他人是不错,就是家庭出身我还有点顾虑。”
老妈是经历过**的人,吃过家庭出身不好的亏,对此深有体会,愤愤不平道:“家庭出身他可以选择吗?你外公开一间小杂货店养活全家,他们就说他是资本家,要游街示众;你舅舅不能娶媳妇;我就不让考大学。这观念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有情人不能长相厮守!女儿啊,你是接受现代教育的人,思想怎么会如此迂腐?”
静宜哭笑不得,又不好解释,唯有移开脚步走过去一点给另外一盆花浇水。
“只要他真心对你好,大家情投意合,其他的困难根本不算问题。你要有信心。”老妈字字铿锵有力。
原本身体里有两股力量势均力敌,老妈的话无疑往天枰的一端加力,胜负立分,静宜茅塞顿开。
老妈说起道理来毫不含糊,接着道:“有什么事情都要两人一起商量,别一个人憋在心里,你就是这点不好。有些话说出来不代表你纡尊降贵,但如果不说,就会沟通不良,后果严重。”
“妈,我知道了。”静宜讪讪点头。
“平时要把他看紧点,掌握他的行踪。现在的世道,他不去,不等于别人不来。”老妈认真说。
“沟通是必要的,但不必像领导检查工作一样吧。如果连基本的信任都么没有,还谈什么在一起?”静宜对老妈的提议不敢苟同,“我总不能在他身上装个跟踪器随时监控吧?”
老妈摇摇头,“你吃了一次凌嘉的大亏,还不知道觉醒?”
“妈,还提他干什么?”一听到他的名字,静宜就感到大石压身,连呼吸都困难。
凌嘉今天一早就打电话来询问云云的情况,几乎一宿未眠的静宜烦躁起来,语气不善道:“云云还在睡。我问你,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凌嘉叹了一口气,“你还不知道吧?吴黛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她看见云云这么活泼可爱,一时有所感触就哭了起来,我过去安慰她几句,忽略了云云,结果就让那个小屁孩的鞋撞在云云眼角了。”
同为女人,静宜完全明白一个女人想当妈妈的感受。吴黛抢走了她丈夫,上天惩罚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这代价太大?还是上天最终是公平的?静宜说不清楚,也不便对前夫的家事作评价,简单问了句:“那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凌嘉气愤道:“当然向小屁孩的监护人索赔,医药费、营养费一样都不能少。”
“我不是问这个,”真佩服凌嘉的职业敏感,“听说国外的技术相对成熟,你们没打算去试试吗?”
“再多受一次打击吴黛就要疯了,没必要冒这个险。”他一口否决,真的很为吴黛着想嘛。他的口气突然变软,小心翼翼道:“静宜,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记忆当中,凌嘉不曾这样好言好语,看来必有所求。静宜没有答话,静待其变。
“昨晚那位先生不错,仪表堂堂,看样子也挺年轻的,你们以后结婚还会要小孩吧?我想,既然你们还有机会做父母,何不把云云交给我照顾呢?他是我的亲生儿子,吴黛又肯接受他,我们一定给他最好的……”
“够了!”静宜再也忍受不了他胡言乱语,打断道:“云云不是你随手就弃、伸手就取的玩具!我怀他的时候,你问过一句吗?他出生三年多来,你看过他几次?他生病住院,你照顾过吗?你配当他爸爸吗?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提出这要求?”大清早的屋子格外安静,为了不让老爸老妈听到,她把声音压得很低,满腔愤怒几乎把她憋成内伤。
凌嘉没理会她的指控,只顾陈述己方意见:“我毕竟是他爸爸,他也会是我唯一的孩子;你就不同了,到时你有了另一个小孩,还会待他如一吗?云云跟着我,生活肯定比跟着你好。你要为他着想,而不要为了和我斗气。”
静宜笑了,那是被逼到绝境的一次坦然转身,“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你非要把他带走?好,你试试看!”
“我刚说两句你就这种反应,那我们还怎样谈下去?”凌嘉倒无辜了。
“我们立场不同,没什么好谈的。我最后提醒你一次,你那些小聪明、妙计谋不要用在我身上,我从来不怕那一套!”她直接挂断电话,和他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
“我奉陪到底!”她握着拳头暗自说。可她自己知道,凌嘉先礼后兵,已经开始进攻,作为防御的一方,她能走的步子不多。
晚上丁翔在楼下见到她时,也觉察出她的不妥:“云云不是没事了?你还担忧什么?”
“我没担忧什么,”静宜掩饰,“我昨晚睡眠不好,精力不济罢了,今晚睡个好觉就没事了。”
丁翔看着她,怜惜地说:“有事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要跟我说,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她感激一笑,有感而发道:“我和云云相依三年,如果将来他不在我身边了,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云云是你儿子,怎么可能不在你身边呢?”丁翔拉起她的手,“我也会在你身边,知道吗?”
望着他模糊的脸庞和在车厢里显得格外黑亮的眼睛,她忽然觉得这一切如梦如幻,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能保不住,更何况丁翔这样的人?
下一秒丁翔将她拉进怀里,“听见我说的话吗?”头顶传来他的问句,黑暗里男性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虽是问句却不容她拒决。
静宜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他。被他气息笼罩,这两天的烦恼也得到释放。“我听见。丁翔,你在我身边一天,我就开心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