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我们不能相信那伙人的鬼话,”一个村民一边用铁制的篦子蘸着水给发情的母牛刮洗着牛毛,一边不安地说道:“我听说蛇鞭上长满了倒刺,它要是和牛交合,只怕会把牛屁股钩得稀烂。”
“是呀,”另一个正在给母牛喂草的村民也帮腔道:“耕牛是我们的命,没有了它们,就算度过了饥荒,明年开春以后用什么来犁田?”
“你们两个少说几句行不行?”村长道:“认真把事情干好。廖泽瑜,你快把牛屁股洗干净,记着,千万不能留一点牛屎和牛尿,那地方不干净龙就不会来了。廖泽灿,你是得了饿痨病还是怎么的,总是盯着桶里的白鳝看,那东西吃死人肉的,你敢吃么?还不快用草包好了喂给牛吃掉。”
“我说村长,你别这么死脑筋好不好,”被饥荒折磨得瘦骨嶙峋的廖泽灿还嘴道:“这人都快饿死了,还把大家辛辛苦苦捕上来的白鳝喂给牛吃,我他妈的就没见过这么荒唐的做法。”
“吃吃吃,看你眼睛都发绿光了,等会儿送乌鬼的人来了,把白鳝潭里的那些大鱼都冲开,随你们怎么抓怎么吃,好不好?”村长骂道。
“行,这是你说的啊,那白鳝潭里的大白鳝每一条都有几十斤重,要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乌鬼真能把鱼阵冲开,几万斤白鳝抓上来够大家吃几年的,”廖泽灿高兴且神往地说道:“要是能吃一餐饱的,就算变成饿痨鬼又算得了什么,最多你们把我捆起来,关上几天就没事了。”
“就是,村长,”廖泽瑜也发牢骚道:“白鳝潭里的白鳝确实是害人精,它们弄得我们这些年连鸭子也养不了,而且鬼精鬼精的,会结什么鱼阵,抓不到也钓不上,不知道这次用鸬鹚有没有效…”
“什么鸬鹚,这次我们买的是乌鬼,懂不懂,”村长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东西有忌讳,你们别乱到外面去说。”
“你口口声声地说乌鬼乌鬼的,那到底是什么?”两人一起问道。
“它是鸬鹚的一个特殊品种,专门用来对付成精成怪的水里生物的,”村长神神秘秘地道:“这种鸬鹚有头领,叫鬼帅,这次我们从两个不同的地方买了两只过来。”
“买了两只鬼帅,”廖泽瑜和廖泽灿一起睁大了眼睛,两人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工作:“我们哪来的这么多钱?”
“他们给的,现成的金条,”村长偷偷指了指村后的山洞:“这些人手段很高明,要是凭我们和岩湾村的人,打死了也想不出这样的办法。”
“哦…”睁大眼睛听着的两个人几乎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心中慢慢地觉得越来越恐怖。
“你们别愣着了,快做事,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去看看岩湾村的牯牛赶过来了没有。”村长站起身来朝村口走去。
看着村长远去的身影,两个伺候母牛的汉子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我说泽瑜,这给母牛喂小白鳝的方法到底有没有效,这东西人都吃不得,他们竟然要牛来吃,想想都后怕。”
“就是啊,我也觉得有古怪,”廖泽瑜道:“虽说以前我们有饱饭吃的时候,每到过年都会给牛喂糍粑来犒劳它们一年的辛苦,可是也没有听说过喂肉啊什么的。今天按照那伙人的交代给它喂白鳝,嘿,出了鬼了,它真的一口一条都吃下去了。”
“平常就没见过它这样的,你看,它吃得多欢,”廖泽灿道:“脑袋都拱到老子肚子上来了,生怕没得吃还是怎么的!”
“你不用草包着喂一条试试看,如果那也吃,就肯定有问题了。”
“你找死啊!”廖泽灿听他这么一说,马上害怕起来:“要是被那些黑咕噜都的人看见了,我们两个都别想要命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唠叨了半天,谁也没勇气违抗村长的交代。
他们谁也没有意识到,就因为刚才的胆小,却幸运地让自己从鬼门关打了一个转。
在远处,村口土地庙旁一棵枝叶浓密的风景树上,一个面色冷峻的罗网杀手轻轻地放开了扣在步枪扳机上的手指。他不动声色地听着廖泽灿大声发着牢骚:“一把嫩草,一片紫苏叶,一条小白鳝,哦,好了,来吃,你妈妈的,怎么就喂不饱你呢?”
白仙溪村口,村长从头上抹了一把汗甩在地上,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小心赶着十多头黄牯牛浩浩荡荡地走来,他认出那正是岩湾村的人,于是赶紧迎了上去。
这些人吆喝着让牛群停在村口,他们一边和白仙溪的村长打着招呼,一边拿出牵牛的鼻纽给牛穿上,大家都小心谨慎地仔细做着事,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这里的牛鼻纽是用一根短小的木棍削成,有一头是尖的,用来穿过牛鼻口附近的一块薄薄的隔膜。木棍两头留了凹槽,可以系绳子。当地人在需要牛乖乖听指挥的时候都会把这个东西装好,比如犁田,比如牵牛远行或者通过险峻的山路,都会这样做。
这一次两个村子的牯牛要集中在一起,为了防止它们打架,所以特意给每一头牛都安排了一个壮年人看管。
岩湾村的村长也随着牛群一起过来了,毕竟,这些牛差不多就是自己村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他放心不下。
两位村长心事重重地打过招呼,早有白仙溪村的人领着其他人进村去,而他们却留了下来等候买乌鬼的人回来。
山洞里,杨长老和姬思恩秘密谋划着捕龙的事情。
按照杨长老的计划,是先要从位于两村之间的一个深潭里抓到足够的白鳝作为捕龙的诱饵,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让村民们用籇在白鳝潭的下游抓到了不少小白鳝,用这个来催化发情的母牛妖化成龙喜欢与之交配的精怪。这些事情准备好以后,趁着龙与母牛忘情交配的时机,用天罗地网抓住它。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仍然想要利用这条从龙脉里进化成的龙找到姬自雄的残骸,那是有千年道行的胎里道,只要找到了,给姬思恩吃下,就能让他重新强大起来,带着罗网宗剩下的人找到一条活路。
白鳝专门吃动物的腐尸,因此肉质鲜嫩,是许多地方的人喜欢的美食,但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却常常变成妖物。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当地人的愚昧和不开化所致。湘西的炼蛊者喜欢用它来作为炼蛊的材料,其做法是:利用装了人尸体的棺材,在里面放入白鳝幼苗,然后封闭好浸到水里去。白鳝幼苗就在里面以人尸为食,渐渐长大。等到棺材木质腐朽,这些白鳝就钻洞而出。炼蛊者及时抓捕收集,喂养于隐秘地点。从此以后这些白鳝就专门喜欢吃人的尸体,它们长得飞快,数年之内就达十来斤重。此时如果它们失去控制,种群数量往往呈现爆发式的增长,结成牢固的鱼阵,成为一块水域的霸主。
白鳝结成的鱼阵几乎牢不可破,它善于分泌粘液作为防护,人类的钓钩无法到达,普通的水生食肉动物一旦靠近就会陷入其中难以摆脱,而白鳝却能在其中活动自如,静候各种鱼类送上门来捕食之。
当然,自然界中的食物链是一物克一物,能攻破这种鱼阵的动物也不是没有,那就是乌鬼。
乌鬼在民间一般被认为是鸬鹚的别称,杜甫《戏作俳谐遣闷》一诗云“异俗吁可怪,斯人难并居。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他认为养乌鬼的人家不与他人为邻,是一种“异俗”。可惜后来的人们多认为这首诗里面的“乌鬼”就是指普通鸬鹚,其实这是一种牵强附会的理解。当然也有明白人,比如有个叫仇兆鳌的人在注释这首诗的时候就这样写道:“南人染病,竞赛乌鬼,楚巫列肆,悉卖于卜…巴楚间,常有杀人祭鬼者…则乌鬼乃所事神名耳。”从这里可以看出乌鬼在旧时的四川和湖南湖北一带是被当成神物来看待的,它绝非一般的鸬鹚。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乌鬼的头目在民间被称为鬼帅。
自然界的动物有“三犬一獒,五虎一彪,十狼一狈”的说法,怒睛鸡也是十个蛋才有机会产生一只。鸬鹚产蛋,究竟要多少才能幸运地得到一只乌鬼,这个在书上没有记载,但是根据这些特殊动物产生的道理来推断,那必然是极难得到的。
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养乌鬼的人家如果得到一只鬼帅,都是视之如珍宝,不花大价钱绝难买到。
这种动物尖喙利爪,擅长潜水,体形和重量比一般的鸬鹚大出许多,也更加凶狠暴戾。南方的渔民如果拥有一只,多以此作为数只鸬鹚的统领,利用它指挥手下协作捕鱼,能轻而易举地捕到数十斤重的大鱼。所以常有以此致富者。
白仙溪和岩湾村中间的白鳝潭被无数白鳝占据,这些东西不能食用,否则会让人吃得停不下来,两村之人曾经深受其害却又无法破解,也只有像罗网宗这一类深谙江湖密辛的厉害组织才敢去动它。
这一次行动,杨长老自认为做了充足的准备,所以才敢在姬思恩面前做下大胆的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