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凌宇轻叹一声,也没有坚持,转身走到桌边坐下,后院中点燃的火把火光摇曳,在他们之间投下交错不定的光影——宛如两人之间无声的拉锯战,激烈,却没有一丝硝烟味。
不是所有的将士都在前厅和太傅喝酒吃肉的,还有不少人在后院来来回回,而冷慕这么明显的一个人形柱子杵在门口,引得每一个走过的人都侧目一下,间或还夹杂着各种议论的声音。
“太子妃这是被关在门外了吗?”
“怎么可能是关?你没看见门都是开着的吗?”
“哦?那就是太子妃被太子赶出来了?”
“哎……不要乱说。虽然太子妃在他们国家的风评不好,但不代表我们太子会嫌弃她!你这么说,不是伤我们太子妃的心吗?”
“哦哦哦,是我错了……那我们快走吧……”
“……”你当然错了,你全家都错了!怎么能凭着老娘站在门外而柴凌宇那货在屋内就得出这么不靠谱的结论呢?真是一点都没有实事求是的精神!这样是不对的!作为一个恪尽职守的军人,没有经过严格的查证和严密的推理就随便得出结论还信誓旦旦的,这样是相当危险的!
可是……即使冷慕面色铁青心中的小人暴跳如雷,那些经过的将士也只是以为她在跟柴凌宇赌气,完全不明白她追求真理的内心。真是……冷慕忧伤望天,她在凡人的世界里,真真是高处不胜寒啊。
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冷慕深吸一口气,顶着一脸的苦逼相快速进门,然后反手甩上了门,将形形色色的视线隔绝在外。
柴凌宇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换来冷慕的怒目而视:“你怎么这样!”
柴凌宇慢条斯理道:“实际上,在我请你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提示过你了。”
“哪有!”
“我当时拿眼神一直往你身后看,你没注意吗?”
“我……当然注意到了。”谁知道你那是在提醒我啊,还以为你眼抽筋呢!不过事到如今,计较这个也没有太大意义了,冷慕一屁股坐到他身边,道,“干嘛装醉?”
柴凌宇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看着她,道:“难不成你不想从我这里得知煌晔皇族内部对你的态度,还想从我老师那里入手?”
冷慕眨眨眼:“难道不行吗?”
柴凌宇哭笑不得:“你知道他是谁吗?”
“你的老师,也是……柴凌海的老师。”冷慕有些得意,用一种“我还是很聪明的我是有备而来的”眼神看着柴凌宇,道,“我没说错吧?”
柴凌宇有些无力:“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去……”
“不然你怎么会答应呢。”冷慕笑得狡黠无比,“我这一路观察,你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要保护我,虽然不清楚是不是神谕的影响。所以啊,你既然不想告诉我煌晔皇族内部的事情,我只好让你主动告诉我啦。”
注意到柴凌宇面色不善,冷慕飞快补上一句:“可是我没有料到你竟然会这么快就过来,我很是感动!”
柴凌宇冷笑一声:“现在讨好我也是没有用的了。”
冷慕眨眨眼,笑眯眯地凑过去,伸手想要拉着柴凌宇的手,却被他躲了过去。冷慕瞪起眼睛,却没得到他的回应,只好抽噎一声,捂着脸飞身扑到墙边的柱子上,靠着就“嘤嘤”起来:“我命苦啊……好不容易出了狼窝,以为遇见了好人,没想到还是个嘴巴比蚌壳紧的主儿啊……我命苦啊!只是想得到一点跟自己有关的信息好做准备罢了,却处处碰壁啊!我真的好命苦啊……”
“别……嚎、了。”柴凌宇艰难地捂住她的嘴,满头黑线,“房间隔音不太好,你想把巡逻的人全部招过来啊。”
冷慕一把甩掉他的手,神情冷艳高贵:“男女授受不清!”
“你……好好好,我的小祖宗。”柴凌宇举手投降,“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省的你还去做傻事。撞枪口上了我也帮不了你。”
冷慕得意一甩头,笑眯眯地拉着柴凌宇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柴凌宇被她这幅看戏的架势弄得哭笑不得:“喂,你严肃一点……”
冷慕打断他,着急地催促道:“我很严肃了,你不要给我岔开话题,快点讲!”
“好……”柴凌宇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为了自己能够顺利讲完煌晔内部的厉害关系,特意专开视线,“煌晔皇族并不是同一个祖先传下来的。”
早在煌晔建国的时候,神灵指定的创始人其实有三个,三人一起成就了煌晔的千秋百代。其中一个不用说,就是煌晔最为人知晓的皇族,还有另外两个,则隐没在皇族的光环之下,悄无声息地存在,但能量巨大,一点都不亚于被世人知晓的皇族。
最早的三人之中的两人一文一武,为煌晔的繁华安定创造了不可或缺的条件。文的那一位,家族时至今日最出名的子孙就是柴凌宇的太傅。
至于武的那一位,时至今日最出名的是柴凌海的母亲,煌晔女战神,勇妃明华。
世人只知煌晔皇族是指煌晔登上帝位的人和那位的亲人,却不知道,煌晔的最高权力一直以来都是三权分立的。
乍一听到这样的内部消息,冷慕一愣一愣的:“那……你的意思是,我去找太傅,是自投罗网?”
柴凌宇摇摇头:“我不知道。太傅对你的态度一直很微妙。神谕的内容刚刚出来的时候,柴凌海的母亲就曾经激烈反对过。”
冷慕一缩脖子:尼玛,被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激烈反对神马的,好可怕……“到了煌晔之后,她会不会半夜摸进人家的屋子一刀把我卡擦了?”冷慕抓着柴凌宇的手,泪眼汪汪。
柴凌宇瞬间觉得头疼:“不会的……不是,明华妃子不是那种冲动的人,更何况只要你不做不利于煌晔的事情,我们就不会对你动手。”
“这样啊……”冷慕斟酌了一下,小心道,“在你们眼里,什么叫做‘不利于煌晔的事情’?”
柴凌宇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神情邪魅,道:“任何危及到煌晔立国根本的行动和言论,都是不利于煌晔的事情。”
冷慕毫不意外打了个寒战:竟然连言论也算进去?煌晔果然很变态!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柴凌宇按住她的手,轻叹一声,道:“你想做什么,要怎么做,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先跟我商量一下。有的时候,就算父王不同意,你要是能说服我的话,说不定我会帮你的。”
冷慕看着他,嘴角是轻佻的笑意:“你会帮我?你凭什么帮我?”
柴凌宇被她眼中明显的挑逗看的很不自在,轻咳一声,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你的评价那么不好?”
“因为我不自爱。”冷慕一挑眉,依旧看着柴凌宇,只是眉眼之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和得意。
“因为你总是伪装自己。”柴凌宇用力点着她的额头,叹息道,“我知道你在皇宫中举步维艰,我也知道你不能将自己就这么赤裸裸地没有防备就暴露出来……”
“喂——”冷慕无奈,“根本就没有那么凄惨好不好?”
什么举步维艰都出来了,她好歹也是名义上最受宠的公主好不好?怎么着也没有到柴凌宇描绘的那种声泪俱下凄惨无比的程度吧。难道是她那时候演戏演过头以至于给柴凌宇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灵阴影?
柴凌宇叹息着想要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心中的苦……”
“等等等等!”冷慕觉得自己一声鸡皮疙瘩都要群起抗议了,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柴凌宇的额头,奇怪道,“没有发烧啊,怎么净胡言乱语了?”
柴凌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着将她拉到自己怀里,道:“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正常点啊。一般人被我这么说,而且还是在有求于我的情况下,不应该是顺着我的话说自己是多么苦多么难过多么需要帮助吗?”
冷慕挥开他的束缚,瞪起眼睛:“乱说什么?老娘是一般人吗?更何况……”冷慕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看着柴凌宇,道:“你知道,一个人要是真正痛苦,是说不出来的。”
柴凌宇的心忽然尖锐地疼了一下。
冷慕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担忧,但没有对自己的自怨自艾自怜。这个女子,从来没有真正心疼过自己。
即使有,也是开玩笑一般地讲出来。她的心中……究竟有怎么样的凄苦?
冷慕转身静默地看着柴凌宇的表情,忽然开心地笑出了声:“哎哟我的神啊,你怎么这么容易就被骗了啊!我只是开个玩笑,身为一国太子,你应该见得多了吧,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你怎么就分不清楚呢?这样我很担心啊,你在煌晔应该也有不少死忠的女子吧,万一她们对我这个未来的太子妃很是不满,再加上手中有权宫中有人的,万一再来一次诬陷什么的,你说你是救我呢?还是不救我呢?哦不,最关键的是,你能不能看得出来我是被诬陷的呢?”
柴凌宇猛地抓住冷慕的手,目光锐利:“我能分辨得出来……相信我。”
冷慕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愣了一下,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规律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太傅的声音传进来:“微臣求见太子殿下。”
柴凌宇惊悚了一下。虽然一直都说是君臣有别,但是太傅几乎从来不对他用“微臣”这个词,要用也是用“老臣”啊,发生什么事了?
冷慕看了眼柴凌宇的脸色,自觉消音主动前去开门,还特别乖巧地在门边行礼:“太傅大人,请进。”
太傅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她,然后快步走向柴凌宇,道:“柴凌海回来了。”
柴凌宇被他这种凝重的神情弄得莫名其妙:“啊,我们是说好在这里会面的。”
太傅难得有些气急败坏:“他身边带着一群人!”他看了眼冷慕,仙风道骨之下的威势全开,险些让冷慕撑不住很没面子地软了脚,“都是摩国的人。”
其实冷慕很想吐槽一句:尼玛这里是煌晔和摩国交接的边境,出现摩国的人才正常好不好。要是出现在这里的不是摩国人,难不成是你们煌晔的边境守卫出问题了?不然为什么别国人会出现在这里?
也许是冷慕的表情太过不在意,太傅大人吼了一句:“郑崖、史家继承人出现也就算了,反正他们是被神谕允许的人,但是粘在人家小姑娘身上不下来的七皇子是怎么回事!”
“喝!”冷慕倒抽一口气,“黏在人家小姑娘身上!”这是怎样激情四射的语句!必须围观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