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苏合檀赶紧点头,也不介意自己的个人魅力被忽视得彻底了,“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昨晚就那么丢下你,我觉得很过意不去。不如今晚……”
她健康美艳的面容上染上了娇羞的红,就连那双因为眼角微微上挑而显得有些凌厉的眼睛也带上了难言的柔光,整个人看上去简直美极了。
郑青渊不动声色,甚至连紧绷的面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只是交易,你没必要牺牲到这种地步。”
“……”苏合檀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半晌,才动作强硬地拉着郑青渊转身进了账房,关门落锁,然后走到屋子正中间,喘着粗气看着他。
郑青渊环顾四周。屋子的正中间是最适合秘密谈话的地方,因为距离墙壁和屋顶都有一定的距离,只要他们说话的声音小一点,外人哪怕是趴在墙上都不一定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郑青渊皱眉:苏合檀这是什么意思?苏家又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次需要他出手了?
他开始考虑自己一时冲动答应下来的事情了。要是苏家实在麻烦的话,他半路抽身应该也算是理由充足?应该不会被师父教训吧。
要知道,白竹山人是出了名的重诺言,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那种出尔反尔食言而肥的人了。
苏合檀不停搅动着双手,就算那双修长莹润的手变得通红也不在意:“我……我们、我知道这个提议有点、呃,无理取闹……”
“直接说吧。”郑青渊皱眉,“吞吞吐吐还是要说完,一次性痛快点也是说完。不管你用什么方式说出来,最后做决定的人都是我,既然如此,你的方式对我不适用,还是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柴凌宇冒着被冷慕斥责为“冷酷无情”的风险,开口道:“重点是,苏家让苏合檀和郑青渊成亲冲喜之后,做了什么?”
冷慕停下对越的摧残,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可以用来谴责柴凌宇的词句,撇了撇嘴,坐在座位上不说话了。
越轻叹一声,将她搂进怀中,缓缓道:“楼焕郡在郑青渊的治理下,情况起码没有再恶化下去。但是我很担心,郑青渊和楼焕郡的羁绊太深,他不适合再在楼焕郡呆下去。”
冷慕皱眉:“什么意思?大师兄在楼焕郡做出成绩来了,反倒不适合在楼焕郡待下去了?”
越有些难言,最终还是看向远方,轻声道:“郑青渊和苏家的关系太密切,而苏家和楼焕郡的关系又太密切。自从……”
他看了一眼柴凌宇,目光有些深沉晦涩:“特别是自从神灵将宝藏设置在楼焕郡之内的时候,楼焕郡就变成了一个不能容纳‘人’的地方。”
柴凌宇闻言紧紧皱眉:“我并未听闻这样的传言……”
传说中的神灵,不论是不是品德高尚的,但起码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留下被人类谈论的话柄,因为这样实在是有损他们的形象。
所谓上古的神灵,其实并不像是后世被人类抬高供奉起来的神灵一样,是道德的楷模。他们的存在体系完全是用武力值的高低决定出来的。
越点头:“我也是近日才知道。”作为史家继承人的能力和记忆不是经过祭祀就能完全得到的,要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累积起来。
这种能力和记忆的累积不受外力影响,甚至不受主人的控制,累积到了一定的量——这个量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因为历史上隐晦记载的史家继承人都没有确切的消失时间。
他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上,然后掀起惊涛骇浪,或让世间安定繁华,或让时间风云再起民不聊生。却都在众人习惯了他们让人惊骇莫名的存在时,又突然消失。
这种消失的土突兀就在于,谁也说不清他们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消失的。因为史家继承人平日里的行为习惯本就比较孤僻,行踪诡秘,也没有人能确定他们的日程。
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见不到他们了,或者做了挑衅史家继承人的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遭到覆灭的时候,人们就知道——哦,史家继承人消失了。
因为越在一觉醒来的时候得知了楼焕郡的过往,就连自己的手下都没来得及通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找冷慕。
郑青渊他不熟悉,也没什么好感,但这个人冷慕最看重的大师兄,自己要是将这么重要的情况隐瞒下来,万一哪一天冷慕也知道了这个个缘故,他和冷慕之间还没稳定下来的感情就又要起波澜了。
这可不好。
越很详细地跟他们解释:“所谓的神灵刚刚将宝藏设立在楼焕郡的时候当然没有问题,夜光石自身的灵力和神灵留下的圣洁之力足够将那些因为祭祀而死的亡灵消化掉。但是时间一久,亡灵的数量越来越多,夜光石本来就不是喜欢亡灵的东西,你让它怎么消化?既然消化不了,就要往外排。”
越看了眼冷慕,继续说:“楼焕郡本身的地理位置很好,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么恶劣的安排中屹立百年没有出事。后来,也就在二十年前,阴气的数量达到了楼焕郡也消化不了的时候,那些所谓的望族就用楼焕郡本身的利益和一个神使家族做了交易。”
冷慕心中渐渐涌起一种夹杂着抗拒和愤怒的情绪,她矛盾地不想听,但是却开不了口让越停下来。
越看着冷慕逐渐苍白的脸,也有点心疼,深吸一口气,轻轻摸着她的脑袋,柔声问:“你确定要听下去?”
冷慕咬咬牙,抬头看着他,目光坚定:“要!”
柴凌宇看着两人温馨默契的互动,心头有些堵。
毕竟冷慕和他这将近十年的书信往来情感交流可不是作假的……呃,冷慕有作假的成分,他是完全没有必要。
只要没有将煌晔皇族的禁忌无意间透露出去,他时不时就会跟冷慕说一些心事,冷慕则出于各种目的也会真心实意地开导她。
现在,原本属于他的秘密花园被人家拿走了……柴凌宇轻叹一声,挺身而出去做那个煞风景的人:“我说,现在可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
“……”冷慕和越同时回头瞪了他一样。
柴凌宇很是无辜地耸耸肩,看着越:“那个人是明若?”
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冷慕皱眉,却没有反驳这个问题,而是看着越,轻声道:“他们做了什么?为什么明若会……会出现在楼焕郡?”
根据记载,明若不是灵族的圣女吗?楼焕郡能够提供的利益再怎么巨大,能大得过一个先天灵力充沛的圣女?
越深吸一口气,道:“灵族的圣女先天就能够修习天地之气,一般人所谓的灵力不过是其中一种。还有一种,只有女性才能修习,那边是天地至阴之气。也就是亡灵残留在人间不愿意消散的力量。”
冷慕倒抽一口冷气:“你是说,楼焕郡千百年来堆积的阴气,灵族的人将它们全部给明若吸收了!”
要真是这样……灵族的人何其该死!
越点点头:“但实际上,如果明若不是自愿的,灵族的人根本就完不成这件事。因为,只要在引渡的过程中,受体有一丝一毫的反抗,都会导致整个过程的失败,功亏一篑。”
“明若怎么可能自愿!要知道那可是……那可是……”冷慕忽然说不下去了。
她的脑子恍恍惚惚地出现了一些片段,那是小时候母妃跟她讲是人世间最虚幻也最美妙的梦境的东西。
梦中,母妃笑着对自己说:“你知道吗?其实在十四年前我就已经死了。我的身体里充满了亡灵的呐喊,每一天我都能听见他们在我耳边问我,为什么当时要将他们从天地轮回中拖出来,只为了满足我的一己私欲?”
冷慕不记得小小的自己是怎么回应的了,只是那种难受的心情一直都在。
然后她看见母妃嘴角浅浅的微笑带上了湿淋淋的水汽,美得让人窒息:“我就说啊,当时的我还不能死哦,我还有你们。要是因为那点小小的原因,我就让你们没了来到世上的机会,那该多么遗憾。”
不管梦境之中到底是怎样的变化,冷慕永远记得,在梦境即将消失的时候,母妃总会蹲下身来抱抱自己,语气温柔得让人忍不住落泪:“慕儿要永远记住,母妃是爱你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说你不好,母妃还是爱你的。”
冷慕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妃会说出“全天下的人都说你不好”这种堪比诅咒的话,但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她逐渐能明白了。
世界从来就不是公平的。
像冷日濯,明明做错了那么多的事情,却因为身居高位手握天下的权利,能够肆意地用她的痛苦和挣扎找回所谓的安慰和尊严。
像灵族,那是母妃的母族,可不管是在明若自杀之前还是在明诺被捕入狱之后,他们都没有采取相应的救护措施,反而以此和冷日濯谈判,要求更多的政治权利。
这两个风华绝代的女子,都没有被命运温柔而美好地对待,所以她们对人世已经不会抱着太美好的期待。
也因此就无法将世人称颂的美好感情传递给下一代。
冷慕在梦中所见,大部分都是真实的,只是最后的那个拥抱,其实是明诺在见她每夜每夜地被噩梦困扰,只好整晚不睡地抱着她,才产生的美好。
那是冷慕童年唯一的美好。
然而现在,这段本应该被尘封的往事骤然暴露在日光下,冷慕不仅觉得晕眩,更觉得有种难言的痛。
越紧紧搂住她的肩膀,柴凌宇也被这样的变故惊得站起来,他一眼就看出来冷慕被过往的记忆靥住了,刚想用自己的能力帮冷慕梳理一下记忆,却被越挡开了。
“你干什么?”柴凌宇有些生气。
他和越的能力不在一个层面上,但因为天赋问题,有一些越能看出来的问题他自己未必就能解决。
冷慕在越的怀里摇了摇头,眉头紧皱,目光坚定:“我没事,你继续说。”
前一句话是对柴凌宇说的,后一句话怎是对着越说的。
越有些心疼,也有些懊恼:“你确定你还能受得了?”红璇玑告诉冷慕的那些话他能够通过风烟楼和灵族的力量完整不拉地得知,自然也知道明若和冷慕的真实关系。
现在问题是,冷慕最早得知明若的时候,明若就是作为一个命运悲惨的聪明女人出现。但那个时候他们都认为是明若的美和自身的能力不相匹配才导致了这种悲剧。
但万一,这种悲剧的发生,明若本人也参与了呢?冷慕还能受得了吗?
冷慕用力闭了闭眼,道:“把你知道的继续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