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距离“Living(南城)工艺品设计大赛”决赛的开始时间剩两个小时,观众的座位上还是空的,工作人员前前后后忙忙碌碌地穿梭,做最后的各项确认,主持人在台上进行第N次的彩排,不久之前,今天参赛的二十名选手也刚刚全部上去走完流程下来。
其他参赛者遛完弯后均匆匆赶回休息室,只有夏晓北依旧站在幕布后,静静地打量眼下尚空着的座位。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需要亲自上到舞台,独自面对台下无数人的瞩目。人生重要的第一次,一股子的紧张劲顺着她手心的毛孔冒出汗来,像被自动化了一般,汩汩不断,直把她的心脏砸得噗通噗通响。
搓了搓手里的号码牌。
13。
在西方很不吉利的一个数字。
在今天比赛的顺序排位上,也不是特别好。
二十名参赛选手,共分为四个小组,每个小组五个人。所以,夏晓北是第三组第三个上场的。
她研究过。比较靠前上场,评委们尚未审美疲劳,对作品能够保持比较大的兴趣和新鲜感。可同时,因为后面还有作品没有呈现,在打分上,将会有所保留,这就是靠后上场选手的优势。
可偏偏,夏晓北的顺序,卡在了尴尬的不前不后。
决赛的计分方式,是四位专家评审的百分之四十,加上十五位嘉宾评审的百分之三十,加上三十位大众评审的百分之三十。
初赛和复赛的涮选,全权交由组委会邀请的四位专家评审决定,所以专家评审们早就对各个选手的作品了如指掌,心中定论已决,于是,胜负的关键取决现场的表现,能够得到多少嘉宾评审和大众评审的喜爱。
这就好比把自己的命运交在陌生人手里嘛。
夏晓北扁扁嘴,越想越紧张。
“喂,正找你呢。”
一只手突然搭上肩,吓得夏晓北本就砰砰不停的心脏差点直接跳出来,回头时,才发现是董恬微。
云鬓高髻戴花冠,藕荷色上襦,海蓝色下裙,妆容凸显母性温柔。
之前分开来试装和试妆,两者结合是第一次见,能够把她的轻薄相改造成如此,化妆师和造型师功不可没。夏晓北不由多打量了她两眼,瞥见她的下半身,笑着问:“你的尾巴呢?”
通过最近的相处,董恬微对夏晓北的性格小有了解,知道她是故意调侃,所以并不回答,反道:“与其在这里瞎紧张,不如回休息室好好准备。”
被她慧眼如炬地戳穿,夏晓北颇为灰溜,“我知道了。”
“你要不要再看一遍我的排练?”临走前,董恬微多问了一句。
夏晓北摇摇头:“不用,差不多。你也休息一阵,等待上台就可以了。”
她对董恬微很放心,反而担心自己,新学的沙画,到了台上跟不上音乐的节奏,可就糗大了。
为了尽可能地保护赛事的公正,主委会大方地给每个参赛者都单独配备了休息室,所以只要其他人没有特意来窥探,根本不用担心泄露自己作品的信息。
夏晓北坐在沙发台前做练习,音乐的声音开得有点响,并没有听到敲门声,还是Joe自己探了半个脑袋进来,喊了声“晓北”,她才被吓了一跳。
暂且关掉开关,邀请Joe进来后,夏晓北转身从包里把离婚协议书递给他:“喏,签好了,拿去吧。”
如果不是宋以朗的提醒,她压根不记得,原来今天恰逢他们俩分居满两年。
Joe神色尴尬地收好协议书,和她聊起家常:“宣婷还有宋家二老已经在外场。要开赛前半个小时才能入观众席。他们坐在哪个区域你知道吧?就是——”
“嗯,我知道。”夏晓北语气不咸不淡地打断他。
Joe的本意并不是故意烦她,她既然表现出冷淡,他也不便多加逗留,“比赛加油,宋总在看着你呢。”
“他看不看着,和我无关。”
再一次被她的冷淡打败,Joe讪讪地走出去,临关门前,有意无意地叹口气。
夏晓北只当做没听见,重新打开沙画台。
房间里恢复一个人的安静,Joe的中断对她的情绪似乎没有任何的影响,沙画的练习仍然有条不紊,心无旁骛。
这一次,她听见了敲门声。
“打扰到你了吗?”唐岳温和的面容映入眼帘,身后站着顾非。
“当然没有。”夏晓北把两人迎进门,准备倒水时,唐岳阻止了她:“不要麻烦了,我们只是来给你打个气就离开。”
顾非凉凉地插话:“临近开赛,嘉宾评委跑来后台休息室间参赛选手,入了有心人的眼里,保不准黑幕爆料就出来了。”
夏晓北惊讶地问唐岳:“你是嘉宾评委?”
唐岳摇了摇头看向顾非:“是他。”
闻言,夏晓北瞥了顾非一眼——怕爆料就不要跟着唐岳来呗,来了又多嘴抱怨。
“别误会,我不是自愿的。”顾非读懂了夏晓北的眼神,为自己辩驳,“姓梁的要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他口中所谓“姓梁的”,自然是在称呼梁小姐。
递过来的是张小卡片。
夏晓北伸手接住,不禁觉得好笑。
乍看之下,它和两年前在医院里的那张长得一样。彼时是梁小姐帮顾非转交,如今是顾非让梁小姐转交。
见夏晓北要打开,顾非阻止了她:“姓梁的交代要你比赛完再看。”
比赛完再看?
既然要她比赛完再看,为何不干脆比赛结束后再给她?还特意交代勾起她的好奇心,这卡片又没封口,只要她想看,不是随时随地的事情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夏晓北记挂着的是另一件事,“你们看见威廉了吗?”
半个月前在电话里,威廉说过比赛现场见,她原本猜测,他该会和顾非、唐岳两人一起的。
“这个嘉宾评委的名额就是威廉拒绝之后,才留给我们‘Z’品牌的。”唐岳狐疑,“你不知道吗?”
夏晓北禁不住一愣,“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什么拒绝?”
唐岳和顾非无声地对视一眼后,由顾非作了解答:“邀请是海选之初就发出的。威廉这几年不参加此类活动,组委会也没想到他会答应,更没想到的是,他在复赛之前又反悔了。至于拒绝的理由……”
顾非饶有意味地睨着夏晓北:“据说是为了避嫌。”
呃……
所避之嫌,自然是她这个徒弟了。
夏晓北无奈地扶额:“那他现在人呢?”
“不懂,谁晓得他在那个美人窟温柔乡。”顾非耸耸肩,“反正,待会儿他一定会出现。你也是他的一件作品,他很早就嚷嚷着要亲眼看着你发光发亮。”
还发光发亮?她又不是灯泡。
兀自腹诽间,唐岳开口告辞:“比赛加油,凌琳也来了,等着给你开庆功宴。”
夏晓北回南城之初,凌琳恰被报社派去参加进修,而后夏晓北忙于比赛,至今两人尚为有机会见面,她对凌琳也甚是思念。
宣婷,凌琳,唐岳,顾非,威廉,Joe,二老,还有那个……哼,宋以朗。
她亲爱的至亲好友们,都为了她齐聚于现场,幸福感因此而发酵,并从心底渐渐地氤氲上心头,蔓延出夏晓北嘴角的恬然笑意:“谢谢你们。”
顾非抖落满身的鸡皮疙瘩,拉着唐岳出门:“快走!以我对女人的经验来看,她八成是要感动哭了。”
夏晓北:“……”一点也没有!
送走两人,夏晓北低头捏了捏手上的卡片,蹙着眉头斟酌片刻,终是决定现在就看。
只是,未及她展开,主委会的工作人员敲开她的门:“夏小姐,你的沙画台能够先送上去试试效果吗?”
“噢,好,马上!”夏晓北忙不迭将卡片塞回包里。
……
这一头,Joe带着离婚协议书回来时,宋以朗正对着镜子系完领结,转回身来拉了拉衬衣的袖口,问道:“怎么样?”
“晓北没什么特殊大的情绪波动,就是……对我的态度特别冷淡。”顾及到自家老板的心情,Joe决定不告诉他其实在提到他的名字时,态度特别冷淡。
不想,宋以朗皱了皱眉:“我问你的是,我身上这件衬衣怎么样?”
Joe愣怔地打量了两眼,并没有看出什么特殊,只是辨别出,并不是他平日所穿的德国定制款。而且,现在是纠结衬衣好不好看的时候吗?
对于宋以朗莫名其妙签署离婚协议这件事,Joe略一想,倒没多费心思为两人的未来担忧。作为自家老板的蛔虫助理,他始终在等待着宋以朗吩咐他办事儿,办的自然是和夏晓北有关的事儿。
要知道,今天夏晓北决赛,是多么好的献殷勤机会,无论是赛前往她的休息室送花,或者悄悄为她筹划赛后的庆功宴,以及准备小礼物、小惊喜,抓到手就是一大把。
结果等来等去,两天过去了,除了让他去取协议书外,竟是没有其它动静,而且,夏晓北那头同样未发现过大的反常。
他实在琢磨不透,这对夫妻,到底是在玩什么游戏?
“嗯?”没听到他的回答,宋以朗用鼻音重新问了一遍。
“很好。”谄媚照例奉上,Joe的心里却是在斟酌着要不要斗胆刺探君心。
宋以朗似并未察觉Joe的心不在焉和欲言又止,自顾自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随即抬腕看了看表。
距离开赛时间只剩不到一个小时,她的身边没有助手,那么多事情,不知道都妥善搞定清楚了没;不知道,他没有送去任何的只言片语,她是如何感受;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也和他一样紧张。
转了转左手小指的戒指,宋以朗勾唇一笑。
……
夏晓北是在工作人员喊她候场的时候,才知道第一环节已经进行到他们第三组了。
其实组委会并不禁止尚未上场的参赛者在后台或者场下观看其他参赛者的表现,事实上不少出场顺序靠后的参赛者会特意出去观赛,以从其他人的表现吸取经验,好调整自己接下来的举止言行。
不过,夏晓北始终待在自己的休息室里不敢出去。她怕看到台下的人满济济后,没上场就先胆怯得两腿发软,所以她才宁愿在观众没入场前扒在后台看个够。她也怕看到台上的其他参赛选手的表现影响到她自己的发挥,干脆眼不见为净。
外面很亮,有人的声音通过话筒砸得她的鼓膜咚咚作响,中途似乎还换过好几把不同的嗓音。而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想起了两个人。
第一个是威廉。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参加这次的比赛。以前管她管得那么严格,临到比赛前,他除了丢给她一堆资料让她自己准备之外,连个脸都不露。关键时刻果然不靠谱。他现在应该就坐在台下等着看她的笑话。
第二个,自然就是宋以朗。她看到,一排列的赞助商里,有RT。组委会在现场给赞助商专门留了块区域的席座。所以,他现在也正坐在台下某个她看不见的地方,等待着她的出场吧?
“……夏晓北,到你了!”工作人员在身后轻轻喊了她一句。
夏晓北下意识地摸了摸腕上的细链,迈出脚步。
一瞬间,她的眼前昼亮无比。
……
昼亮的灯光里,那抹期盼已久的身影终于闯了出来。
浅蓝色西装外套,宽松裁剪,翻领卷边袖,内搭白色打底衫,下穿黑色短裤和高跟罗马凉鞋。头发全部梳起盘于脑后,留几绺短碎在耳畔,脸上只上了一层薄妆,大方利落,干练优雅。
目光紧紧地跟着她的两只脚,直到确认她站定,宋以朗暗暗替她捏把汗——难为她的脚丫子,通过短短一个星期的练习,也算走得四平八稳不慌不乱。
她开始做自我介绍了。
笑得很好。从容不迫,淡定自信。依旧是他陪她练习出来的结果。
她的设计图稿在大屏幕上展现。
线线条条,围绕着中间一个圆状的图案,标注出各种说明。
宋以朗承认,他看不懂,也因为她话中夹杂的各种术语,而听得云里雾里。
在夏晓北的世界里,终于出现了他不懂的东西。这种感觉很微妙,好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绒,握住本就该属于自己的宝玉。
她的话说完了。
台下,有专家评委对她提问:“夏小姐,你方才一直在从专业角度进行阐述,是不是忘记解释作品所要表达的内涵了?”
“谢谢顾老师的提醒。”夏晓北璀然一笑,“我是故意的。”
宋以朗皱了皱眉。
她这样算是没有按照要求完成任务吧?最重要的,不解释清楚,在大众评审的打分上显然不利,她是犯糊涂了吗?
紧接着便听夏晓北继续道:“我要通过它表达的东西,都会在第二个环节展示。听他人话语上的表述,远不及亲身体会。所以,在这里,我只基于专业角度的构思进行阐述。”
四个专家评审顿时面面相觑——他们对各个参赛者的作品早就熟知,所以这个环节,问题多是出自嘉宾评审和大众评审,或者是专家评审问几个引导性的问题,帮助参赛者更好地阐述。现在参赛者自己把自己局限住了,他们也无问可提。
宋以朗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她是打算剑走偏锋,故意引起大家对她第二环节的好奇和期待吗?注压得会不会太大了些?她对第二环节的信心十足吗?
台上的夏晓北依旧笑得从容,宋以朗的掌心不自觉地越捏越紧,倒是比参赛者本人还紧张。
大众评审里没有人发问,嘉宾评审里有个人和她探究了设计图稿上的某个细节,专家评审则象征性地再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给予的十分钟时间,其他参赛者都用得满满当当,唯独到了夏晓北这里,松松散散地结束了。
主持人继续上来串场。
宋以朗的视线追着夏晓北的背影消失在幕后。
……
休息室的门简直就是被撞进来的,董恬微心下猛地一惊,看到是夏晓北,她悠悠地问:“下来了?表现如何?”
夏晓北背地门板,尚惊魂未定,呆愣了有三分钟,脑袋里才慢慢回现出自己在台上的所作所为,越想越觉得她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大套。
她的原定计划是和大家一样,规规矩矩地走流程。
可是上台后,灯光一打,脑袋也跟着被照得一片空白。台下的人头,她压根没注意,只是下意识地将自己背好的东西说出口,直到顾老的提醒,她才意识到,漏背了一段。
她当时心里突然很慌张,漏背的那段话也忘记了,特别害怕有人提问,就好像一条狗追在你屁股后面非得咬上你一口才肯罢休,于是神经一抽,就扯出那么一个高冷的理由。
许久没听到夏晓北回应,又看见她的神色变幻莫测,董恬微估摸着她方才是出了什么纰漏,安慰道:“很多时候自己的感觉都不准。你的成绩呢?既然回来了,说明第一环节的分数出来了吧?”
董恬微一说,夏晓北顿时怔忡——她居然忘记了?!
按照第一环节的赛制,下一组的五位选手全部结束时,会宣布上一组五位选手的成绩。她下台后就赶着回来,完全把听成绩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关键时刻,毛毛躁躁地连连出错,这场比赛是要把她打回原型吗?
“那个……”夏晓北霍然走上前扶住董恬微的两肩,“靠你了!现在就靠第二环节了!能挽救多少挽救多少!”
她的口吻十分郑重其事,偏偏表情欲哭无泪。
董恬微盯着夏晓北的脸,随即拂开她的手,转回镜子继续给自己补妆,“我只做好我自己该做的事,其它不归我管。”
有她的前半句话就够了。
夏晓北瞥了一眼她拖在身后的长尾,蓦然觉得,好像信心又捡回来了几分。
沙画台已经被搬去后台准备,夏晓北无法练习,于是换好第二身衣服后,她和董恬微两人静默无语地呆在休息室里。
董恬微闭着眼睛若有所思,夏晓北则是用手凭空回忆沙画表演的每一个动作。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工作人员通知她们到后台准备。
“放轻松。”董恬微冷不防冒出一句安抚的话。
看到12号选手谢幕下来,夏晓北偏头对她微微一笑,“走吧。”
董恬微似有若无地应了一个嗯,走上漆黑的舞台,于某个点站定。
夏晓北沿着舞台边缘走到沙画台前,准备就绪。
少顷,音乐缓缓传出。
夏晓北长舒一口气,聚精会神,一边在脑中构画她的“无”,一边在沙画台上擦、点、划、勾。
红尘漫漫,眨眼即过,人的一生,终是要止于尘归尘,土归土。
垂暮之际,回首一生,点点滴滴,或喜或忧,或悔或恼,或爱或恨。
婚姻,家庭,儿孙,风雨同舟,患难共济。
万千之中,你错过了无数的人,只与那人相遇、相爱、相恋、携手。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地尽欢,不顾艰难不怕困苦地奋进。
你于襁褓中咿呀,于蹒跚中学步,于学海中泛舟。
精子和卵子的相遇,孕育出一个生命。
你是否记得,一切源于母亲柔软的温床?
随着沙画中的温床慢慢幻化成人形,始终紧闭着的舞台帷幕终于徐徐拉起。
没有追光,除了屏幕上投射的沙画,全场依旧漆黑。
漆黑中,一星黄绿色的光渐渐显露,一眨眼间,变成了两星,随即三星、四星……不稠密,零星得适中,浮动半空。紧接着,零星光点照亮出笼罩其外的半透明球体,球体中,竟是隐约勾勒出婴孩安睡于母体之内的形状,且在不易察觉地转动。
再眼尖一点的人会发现,“婴孩”窝着的一半与空着的一半,对比之下,呈现的,分明是八卦图的阴阳两极。
沙画上的人形完全出来,才有人辨认出是女娲,舞台中央,突然一道光打下。
女娲现世,手捧圆球,与同一刻,沙画上所呈现的,一模一样。
庄严令人生畏的同时,温柔梦幻的场景,亦令人触景生情。
许多人和宋以朗一样,瞬间愣怔住。
他自然也是第一次看到夏晓北的作品。
他知道夏晓北在学沙画,却从来不知道她要表演的是什么。
而假若是看到这一幕,他还真是从来没觉得,八卦图和母体孕婴可以如此相像。
愣怔未完,身周忽然起了哗然,宋以朗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漆黑的会场内,不知何时浮出了和场上一样的黄绿色星光。
又是萤火虫吗?可是怎么会有萤火虫?
显然有人和宋以朗有一样的困惑,伸出手接,接到的却是一阵空。
宋以朗霎时勾了勾唇,原来只是灯光效应。
全场灯光骤然大亮,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尚未从方才的场景中抽离出来,静默了几秒,才爆出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之中,宋以朗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从场边走了上来,同董恬微一起站定在舞台中央,齐齐朝全场鞠了个躬。
等她重新站直身子时,他看到她穿着他亲手为她挑的礼裙,戴着他亲手为她选的首饰。她就站在那里,眉目温山软水,笑颜灿烂如葵,惹尽全场瞩目。
恍惚的一瞬间,那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宋以朗从来不知道,她能够如此璀璨生光,亮得他怕她眼中看不到他。
……
“你怎么了?”刚下舞台,见夏晓北忽然停住不走,董恬微很奇怪。
却见夏晓北转过身来,目光有些呆滞,蓦地抓住董恬微的手,迟疑着问:“……我们……是成功的对吗?”
董恬微怔了怔,反应过来她是被观众的热情吓傻了,拂开她的手,“是,我们是成功的。”
本因为听到后,她应该激动地欢呼,怎料,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噢”了一个字,随后继续自己的脚步,看起来很淡定。
是的,董恬微没有看错,夏晓北确实很淡定,淡定得连她自己都不可思议。
谢幕的那一刻,观众们的热烈反应冲击得她的心脏不可抑制地发抖,抖得她很害怕,下意识地用目光搜寻熟悉的身影。
奈何,搜寻之下,看到的全是陌生的面孔。而越是如此,她的内心越是害怕。
可是没有办法,在台上,就算害怕,她也只能佯装从容地撑着。
前期的准备,比赛前的紧张,到第一环节时的慌张,再到第二环节时的害怕。
连她自己都不敢想象,这些通通由她一个人独立完成了。
不再有威廉的监督,不再有宋以朗的帮助。
只是她一个人的能力。
她不知道她是否还第二次这样的能力。或许会是一辈子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最完美的谢幕,该做的都已经做了,重石全部落下,似乎后面如何都不重要,也与她无关,内心怎能不淡然。
她的亲朋好友都在场下看到了。看到了这一切。
夏晓北的脚步渐渐轻快起来。
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她想去找宋以朗。
她只想去找宋以朗。
那个敢和他离婚的混蛋!
轻快的脚步就这么因为内心所异常渴望的想法而跑了起来。
然而跑到一半时,她就被身后追上来的工作人员拦下了:“夏小姐,组委会规定,第二环节结束后,要统一到坐到最前排的席位上等待比赛结果。”
呃……好像是有这个规定……她又忘记了……
无奈,夏晓北只得乖乖听话。
……
等待的过程是焦躁不安的。
只是,其他人不安的是比赛结果,夏晓北焦躁的是什么时候结束。
明明都坐在台下的座位上,夏晓北试图四面搜寻宋以朗的踪影,却是徒劳无果。
最终的成绩是两个环节加起来的分数之和,台上的热门乐队串场表演之后,主持人重新上了台,夏晓北这才精神一震——这代表马上就要结束了!
第二环节的成绩是在这个时候公布的,夏晓北的成绩是第一。
不过,别说她自己没什么感觉,其他参赛选手也都没什么特殊反应,顶多是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一下——最关注的当然是总成绩。
夏晓北依旧心不在焉。她明显发现有道灼热而熟悉的目光黏在自己背上,可是她就是怎么都找不到。
台上似乎已经完成了第三名的颁奖,主持人正在卖第二名的关子。
没一会儿,她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她愣了愣,直到主持人重复第二遍时,她才反应过来,她拿了第二名。
所以,果然是第一环节的成绩拉了后腿……
夏晓北在满座的掌声中走上舞台,礼貌地朝全场鞠了个躬。
在她鞠躬期间,她听见主持人说颁奖嘉宾是顾老。
然而抬头时,她看到的是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向她走了过来。
大家都因为乱入的宋以朗而愣住。
“这位先生,请问你是——”
主持人的话因为夏晓北的突然走动而停住。
他幽深的眸光紧紧地摄在她脸上,她盈盈的眸子定定地凝在他脸上。
两人走到彼此面前,相视而站。
“你上来干什么?”夏晓北笑眯眯地盯着他的衬衣,“是来嘲笑我没有拿到第一吗?”
宋以朗勾了勾唇,“是来给你颁奖的。”
说着,他忽然伸出自己的左手,当着她的面,把小指上的戒指摘下来,“夏晓北,嫁给我。”
夏晓北双手背在身后,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身周,“你既然选择在这个情况下求婚,却没有好好利用场地,比如下个花瓣雨,或者用话筒对着所有人说。一点都不浪漫。”
宋以朗眼含笑意:“我是对你一个人求婚,无需让他们听到。选择这里只是因为,我希望你牛逼闪闪的时候,不要忘记带我一起飞。”
脑中闪过曾经的某个场景,夏晓北笑得眉眼弯弯,“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签下那份离婚协议书时,就已经表示你同意我们重新开始。”
还敢提离婚协议书吗?他用这种方式重新开始,她一点都不高兴好伐!
腹诽间,她毫不抵抗的左手出卖了她,被宋以朗从身后抓了出来。
夏晓北看着他握住她的手指,将那枚曾经戴在他小指上两年的戒指套到了她的无名指上。
尺寸大小,恰好合适。
“我都还没说Yes I Do!”
话音未落下,他轻柔的唇瓣贴了上来,夏晓北听到身周一片哗然。
“唔唔唔唔唔唔唔……”耽误人家颁奖,不好吧?夏晓北语焉不详。
“唔唔唔唔……”管他们的。宋以朗暗暗道。
夏晓北的嘴角不可抑制地咧开大弧,旁若无人地环上他的脖颈。
夏晓北。
嗯?
听说男人的左手尾指如果和女人的左手无名指恰好一样大,那就是命中注定的恋人。
讨厌,好肉麻。
……
爱一个人,就算用一辈子的时间,还是会嫌不够。
我们的故事,永远。
《讳爱如深》【正文完】
于2014年11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