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赵祯,听着小太监李宪一通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当个皇帝怎么就这么难?
朝堂上一帮老家伙烦人,朝堂外还有一帮小家伙,也开始来烦人了。
赵祯开口问道:“他们这是又要请什么命啊?”
李宪答道:“奴婢在东华门外听说是他们不服甘道坚的名次,说甘道坚连殿试都未有奏对,为何就能是榜首头名?”
“唉……”赵祯叹息一语,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殿试未开口问甘奇,还能闹出这么个幺蛾子,抬手在御案上找了找,找出一份试卷,说道:“拿去教人抄录一番,送出去给他们看看,特别是那个程颐,叫他好好看看。年轻人有些许争执本是正常之事,何必如此不依不饶,以为深仇大恨一般,不知所谓!”
赵祯怕是知道一些什么,否则不会说出这么一语,几十年的皇帝,岂能真是聋子瞎子?
李宪不会去乱操心,接过考卷便送去让人抄写。
抄完之后,李宪又拿着文章飞奔到东华门处,他倒是知道程颐是谁,刚才就来过一趟,问了请命的缘由。
再出来,李宪直奔程颐而去。
程颐见得李宪,恭敬一礼:“见过内官。”
此时的李宪,与在皇帝面前低眉顺目的模样不同了,下巴高高抬起,眼珠子也泛白上翻,把文章一送,说道:“陛下忙着呢,没空见你,陛下赐你一篇文章,自己拿回去看。”
程颐连忙双手接过皇帝御赐之物,还有一语:“谢过内官。”
李宪翻着白眼,转头就走。他心中所想,猫猫狗狗的,没事就要见皇帝,皇帝还过不过日子了?
李宪已走,程颐连忙把文章拿出来看。
阶梯收税之法?
发票?
发票是个什么玩意?
怎么就收上税了?
这……写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把商税收到手了?
程颐,他没有看懂。
所以,他又看了一遍。左右之人也凑上来看。
然后,皆是面面相觑。
就是没有弄明白这个所谓的发票到底是怎么收商税的。
“程兄,这是甘奇策论之文啊!”
程颐抬手指了一下文章之侧,说道:“这不是有名字吗?”
“哦,程兄,这文中发票,到底所言何物?”
程颐皱了皱眉头:“呃……就是收税之凭证。”
“那到底如何收呢?”
“就是拿着发票收啊。”程颐看了两遍,似懂非懂。
“那此法可行吗?”
这倒是把程颐问到了,说可行,那刚才什么请命之事就成了笑话。说不可行,那圣明的仁宗皇帝又为何把这篇文章送出来?又为何让甘奇状元及第了?
程颐想了想,答道:“可行与否,并不重要。此乃商税之法,商税自古就非朝廷倚仗之财,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可曾听说过有哪一朝哪一代的朝廷倚仗商税度支的?就算甘奇此法再如何高明,商税也不过是小钱,如何能解朝廷度支之困?甘奇凭借此文一举夺魁,实难服众。”
“对,就算把商税收出花来,那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此文夺魁,不能服众。何况甘奇还是那无君无父之辈,德也不配。”
还好这些人没有听到甘奇在皇帝面前吹的牛,一年要在汴梁城收出五百万贯的商税。若是听到这个牛皮,这些人只怕要炸了。这叫人如何能相信?在他们的认知中,从夏商周到秦汉唐,从来就没有听闻过商税在朝廷岁入中占了多大比例的。
程颐点点头:“不能服众!”
程颐一语,已然有人转头往前,直奔东华门而去,开口大喊:“甘奇其文,不配状元,甘奇其人,更不配状元。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人喊,便是众人喊。
只是苦了小太监李宪,又得来回奔走。
赵祯扶着额头,感到一种无力之感,挥了挥手说道:“不见不见,瞎胡闹!”
李宪倒是乐见其成,不见最好。还了不得了,一个落地士子,翻了天不成?
也还好是赵祯,若是换了一个皇帝,说上一句“打将出去”,程颐免不得受一番军汉的皮肉之苦。
却听赵祯又道:“你出去走一趟,寻一下包拯,请他入宫来见朕。三司要职,留空许久了,他包拯躲了这么久,也该上任了。若是他府中寻不到,便到城外那个温泉酒店去寻。”
皇城司,还真不是吃干饭的,连包拯在城外温泉酒店都知道。
李宪得令,带着几个太监,从左掖门出宫去寻包拯。
只是李宪回来的时候,哭丧个脸,在皇帝面前禀道:“陛下,包相公躲起来了,奴婢从他府中寻到城外,皆不见人。也不知是故意不见,还是真的恰巧都不在。”
赵祯又扶起了额头,皇帝当到这个份上,宋仁宗赵祯,独一号!
赵祯要把包拯找回来,就是要让他上任三司使,发票之事,是真的要做了,穷兮兮苦哈哈,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死马也要当活马医,何况甘奇还真是个赚钱的好手。所以包拯回来了,就可以把王安石派去收商税了。
这回好,包拯还是躲着。仁宗又舍不得包拯这个三司使给撸了,也没有理由撸了包拯这个官职,还有一点就是仁宗对包拯非常信任,有了张方平之事后,财务总监这个要职,非包拯莫属。本来就穷,朝廷的钱还不能交到最信得过的人手中守好,那日子就更过不下去了。
赵祯这个愁啊,白头发都在往地上掉。
李宪等在一旁,也是愁眉不展。
赵祯思前想后几番,终于开口:“去,去把甘道坚找来。”
李宪得令,又往外飞奔。也幸得李宪是个小年轻,若是换个老太监来,这么不断跑前跑后,半条命都跑没了。兴许这也是仁宗倚仗李宪这个小年轻的原因,事事都自己亲自奔波。这个小太监,入宫两年多,就升为内侍黄门,如今已经是西头供奉官了。
东华门,皇榜还贴在那里,人潮慢慢退了去。宫门忽然一声“哐啷”巨响,紧闭起来了。
任凭门口之人如何叫喊,城门之上,连个军汉的人影都看不到了,更没有一人出来答话。
“岂有此理!今日便是死在此处,也要直言上谏!”
程颐义愤填膺,高举手臂:“如此朝堂,乌烟瘴气,奸佞当道,我程颐此生,便是再也不考!”
“程兄君子风骨,教人佩服!”
便是门外再如何喊,再如何闹,门依旧不开,依旧没有一个人出来答话。
“哼!”程颐扔下了甘奇的那篇策论,转头而走。
正在准备鹿鸣宴请帖的甘奇,此时正在入城,急忙去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