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贯中就势重新落座,“好一个一见如故,”老爷子一辈子豪爽,自然不喜扭捏作态,“老夫也觉得和小兄弟一见如故,你我干脆结为忘年交,我就叫你小兄弟,你就叫我老哥,或者直呼名字都行。不必再一口一个前辈的称呼了。”
和罗大大称兄道弟,董宇倒没什么心理压力,可眼看着老头须发皆白的样子,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再看边上横眉怒目的罗敷女,董宇更不敢答应这种有不敬老嫌疑的要求了,“老爷子的号可是叫湖海散人?”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董宇拱手道:“那我就称呼您老叫湖海先生可好?”
“好,好。”连说了两个好字,罗贯中捋着下巴上的银须笑意盎然。
双方关系更进一步,交谈起来也就更加轻松随便。罗贯中讲到了年轻时候加入张士诚的起义大军,共抗大元,和残暴的元鞑子浴血奋战。后来,鞑子兵被赶回草原,为争天下,中原的各路英豪开始了混战。和陈友谅打,和朱元璋打,到最后,由于张士诚的势力渐大,手下开始拉帮结派,派系之间互相倾轧。罗贯中由于出身低下,当初是给唱曲的优伶们写剧本的,和小偷妓女一样属于下九流行列,社会地位连老实巴交的种地农民都不如,在这种环境下,生性耿直的他认为自己抗击外辱的任务已经完成,不屑于加入这种内斗中,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起义军,找到自己的老师施耐庵,师徒两人开始了隐居写小说的生活。
后来才能更胜一筹的朱元璋果然统一了天下,建立了大明朝。昔日的陈友谅、张士诚等义军首领及其部下遭到了残酷镇压,幸亏罗贯中脱离张士诚的早,又一直在乡村山野之间隐居,才没有遭到波及。但是,这世界想要有个和平的环境何其艰难,战争一起,无权无势的老百姓不是想躲就能躲得开的。朱元璋刚刚死了没几年,他的儿子朱棣就发动了所谓的“靖难”之战,战火再次燃遍中华大地,无路百姓死于战火,老头的全家这次没有躲过去。
当时他们正在福建建阳,为他的新书《三国演义》筹划出版事宜,结果遇到双方大战,他的儿子、媳妇、女儿全都死于乱兵之中,只有老头携着小孙女躲到这里的竹林山上隐藏了起来。这座竹林山就是罗贯中和施耐庵两位文学巨匠隐世的地方,他的老师施耐庵当初和他一起在这里躲了不少年,这山上迷惑人的八卦盘山道就是两人共同设计的,后来老师去世,罗贯中全家就隐居在这儿,谁料想那一次全家下山联系建阳书商的时候,竟然巧遇了战火。现在这山上只有祖孙俩人相依为命。
上一次,董宇在南京城中遇到罗敷女,那是小孙女去南京城找一位当年的旧识,再次商量《三国演义》出版的事情。结果商量的结果并不理想,却在大街上遇到了南京城中的恶少,幸亏在客栈遇上董宇他们,为罗敷女解决了一起不小的麻烦。
施耐庵也写了一部书,名字叫做《水浒传》,大师还没完本就去世了,现在罗贯中正在帮着去世的师傅写后续,估计最近就要完工了。两本书完本之后,老人这一生的夙愿也就算完成了,也就可以安心的去世了,这个小孙女是他唯一的牵挂,要是在他临死前,能给这个调皮的丫头找到个好的归宿,也就能死的无牵无挂了。
老头刚开始将他年轻时的光辉事迹的时候意气风发,说到最后就有点像交代遗嘱了。董宇也不敢吭声,只能一边喝茶,一边仔细倾听。按说,罗敷女应该泣不成声或者泪流满面才对,哪知道这姑娘竟然面无表情,该干嘛干嘛,看那样子,应该是平常没少听老头唠叨这些事儿,一副早就听惯了的样子。
说到后来,老头开始夸起他这个孙女。说她聪明伶俐、智慧过人,由于从小就是看着他的《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以及《赵太祖龙虎风云会》这些书长大的,对行军打仗、发明创造以及设计计谋非常着迷。家中更有不少老爷子早年搜集的这些方面历代藏书,这丫头对此是深有研究。老头在自己的书里提到蜀国丞相诸葛亮,曾设计出过木牛流马,在四川的大山中运送粮食辎重。这丫头对这木牛流马感了兴趣,没事就自行研制,时间一长,还真让她研制出了一匹流马,每天骑着这匹流马就在这山上转悠。
这山下的山民经常跑到山脚下砍伐竹子,他们也不敢到山上来,害怕山上的盘山路。罗敷女经常在山上山下玩耍,有时和这些人遇上就交谈几句,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前几天罗敷女又到山下玩,结果正碰到这帮山民把盛立强和他的两个护卫往山上引。这帮山民知道这座山的厉害,想让这里的盘山道教训教训这几个当官的。罗敷女一问山民,山民就说自己是被当官的欺负了,他们倒没敢说是盛立强他们纵马踩死人,只说是他们纵马踩踏尸体。在古代讲究死者为大,侮辱尸体者,可是大罪!那时的盗墓贼要是被官府逮住,可是要判死刑的。罗敷女听说这帮官兵这么蛮横不讲理,再加上平时挺爷爷述说往事,知道她们家之所以落到现在只剩祖孙两人,完全是拜大明官府所赐,女孩的心里对官府一直都缺乏好感,相熟的山民既然求到门上,虽然说的事情疑点颇多,她还是毅然决定帮忙。远亲不如近邻嘛,何况她除了爷爷,连远亲都没有,这帮山民在她心里已经算是相当亲近的人了,邻居有事,她当然要帮忙。
这才发生了后面的事儿,罗敷女虽然想要帮忙,可她到底是个小女孩儿,搞点恶作剧还行,让她杀人害人却是难为她了点。所以董宇才一直觉得他的对手一直是在捉弄他们。一点不错,就是捉弄,小丫头就是要搞得他们灰头土脸,颜面尽失。
看着罗敷女那扬扬得意的脸,董宇一阵无语,没想到自己这次栽得这么狼狈,竟然是被这个调皮的小丫头设计的。看她那样子,好像还颇为自得!天色已晚,当天众人就在山上罗贯中的家里住下了。
第二天,在院子里董宇他们总算是近距离看到了那匹所谓的流马。马身上的绿色是刷了一层绿油漆,样子做的和马有七分相似,同样都是一个脑袋、一个身子、四条长腿。这流马竟然是全铁打造的,站在那里四平八稳、纹丝不动,用手摸摸,凉丝丝的,一种金属的质感传到手里,就像抚摸着铸铁的机器一般的手感。
既然是人造的机器,当然就不想真正的马尔那样有健美的体形和流线型的肌肉了。流马虽然已经模仿的很像一匹马了,身上打磨的也没有那种僵硬的棱角了,但是,机器就是机器,说到底还是一具死家伙,根本就不能和马儿那种美丽的动物相媲美。这年月的审美观以及工艺水平也根本就没法和后世相比,流马造得再精美,也没法和后世的流线型汽车相比,总体感觉还是有些笨重怪异的样子。
李伟、盛立强这些从没见过如此精妙的金属机械的人们,则没有董宇这样淡定了,围着这匹在阳光下闪着绿光的金属马啧啧赞叹。马儿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红衣少女,在这帮人欣赏流马的时候,只是站在旁边微笑,既不出声阻止,也不走远。董宇看着这女孩有点面熟,仔细一想,可不就是在铁索桥上一箭烧掉他们大半物资的那个神箭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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