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初来乍到很棘手

初来乍到很棘手

大明天启九年二月十九日,新任大明五省总督张好古与陕甘总督孙承宗、陕西巡抚洪承畴、陕西诸路总兵官吴自勉、宁夏总兵贺虎臣、甘肃总兵杨嘉谟等陕甘文武将官会师于西安城下,在灞桥大营中举行了就职典礼,同时张大少爷手中的兵力也达到了三万七千余人,其中有屠奴军老兵千人,新兵两千五百余人,河南兵四千五百余人,还有陕西步骑兵三万余人——但很遗憾的是,张大少爷目前能不能如臂使指的驾驭得了陕西军队,还是一个极大的未知数。

张大少爷的五省总督治所西安城目前还在乱贼手里,五省总督就职仪式当然只能草草行事,在中军大营中摆上一张木制龙椅,铺上绣有五爪金龙的明黄布罩,又供上香案、绣有‘令’字的蓝缯旗和涂有金漆的椴木圆牌(即王命旗牌)、尚方宝剑、任命职位的圣旨等物,张大少爷再领着一大帮文武官员二跪五叩宣誓就职了事。末了撤走龙椅香案,换上普通座椅,张大少爷当中一坐,岁数足以做张大少爷祖父的孙承宗率领陕甘文武官员双膝跪倒,向张大少爷磕头,异口同声说道:“卑职等,参见五省总督张部堂。”

“各位请起,从今往后,军营中不必行跪拜礼了。”张大少爷起身拱手还礼,待众官员将领起身之后,张大少爷又吩咐道:“来人啊,给孙阁老看座,请阁老坐着说话。从今以后,升帐之时,帐中都为阁老设座,阁老也不必对晚辈行礼。”

“得令。”张石头也知道孙承宗老头不好招惹,赶紧亲自搬来一张座椅,放到孙承宗背后,恭敬说道:“孙阁老,你老请坐。”说着,张石头还主动去搀孙承宗,但孙子都和张大少爷年龄一样大的孙承宗却不肯领情,一摆手拒绝,向张大少爷拱手说道:“下官多谢部堂好意,但朝廷有规定,大帐之中,下级必须站着向上官回话,该行的礼节,也一样不能少,今后还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阁老不必客气,你是三朝元老,又是当今帝师,晚辈虽窃居高位,但也理当敬重于你,你还是请坐吧。”张大少爷有些尴尬的说道。孙承宗却坚定拒绝,说什么都不肯坐下,张大少爷无奈,只得吩咐道:“石头,椅子就放那里吧,阁老什么时候想坐就什么时候坐。”张石头热脸贴在冷屁股上,同样也只好不尴不尬的退下,在场的陕甘诸将则是个个冷笑,很是欣赏张大少爷这个乳臭未干的小白脸碰软钉子的表情。

“娘的,现在总算明白魏忠贤对老子究竟有多好了。”看到陕甘诸将幸灾乐祸的表情,张大少爷忍不住怀念起自己在宣大和蓟门时的威风——那时候谁敢在张大少爷面前流露半点这样的表情,魏忠贤马上就能抄了他的家!但现在手下有一个魏忠贤都不敢随便抄家的大人物在,狗仗人势的张大少爷自然也不敢随便耍威风了。无奈之下,张大少爷只得转移话题,直接说道:“各位大人,各位将军,这次本官奉旨出任五省总督,就是为了平定祸害西北三年的陕西贼乱,望各位大人和各位将军积极配合,群策群力,上报国恩,下抚黎民,力争早日彻底平定西北贼乱,还西北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家园。”

“愿为大人效力。”张大少爷在帐中唯一的亲信将领吴六奇与河南副将陈永盛、芮琦三人抱拳答应。陕甘诸将诸官员则鸦雀无声,直到孙承宗拱手说了一句,“为国效力,理所应当。”陕西的文武官员则一起抱手,异口同声说道:“为国效力,理所应当。”这么一来,张大少爷表情更为尴尬自不用说,就连吴六奇、芮琦和陈永盛等粗豪猛将都为张大少爷捏了一把冷汗——这样的陕甘班子,可不好带。

“洪大人,你是陕西巡抚,请你先把陕甘的军情和贼变情势,大致向本官介绍一下。”无可奈何之下,张大少爷只得再度转移话题。洪承畴出列刚要回答,孙承宗却抢着说道:“张部堂,老朽才是陕甘总督,陕甘的军情贼情,理应由老朽向你禀报才对吧?”张大少爷继续无奈,只得拱手道:“那阁老请。”

“陕西与宁夏目前有军队六万余人,甘肃有军队两万余人,其中骑兵大约一万六千。”孙承宗坦然说道:“但是八万多的陕甘军队中,没有一支军队不在欠饷缺粮,欠饷最多的军队拖欠军饷已长达半年有余,最少的也有两个多月,超过一半的军队粮草只够用到月底,其中碾伯所与西宁所去年年底就已经断粮,将士全靠树皮草根充饥,望部堂早些拨粮补饷,否则军队一旦哗变,情况将不堪设想。而贼变情况更是触目惊心,陕甘各地州府卫所,州州闹贼,府府生烟,大小贼头不下百人,各路流寇盗匪多如牛毛,粗略估计,陕甘境内的乱贼盗匪数目至少在六十万以上!从贼饥民,更是数不胜数!贼众我寡,情况不容乐观,还望部堂大人早些拿出方略,我等也好按令行事,剿贼报国。”

“六十万?这个数字准确吗?”张大少爷有些吃惊。话音未落,宁夏总兵贺虎臣已经出列,抱拳说道:“部堂大人,六十万乱贼这个数目只会少,不会多!末将贺虎臣在宁夏剿贼之时,曾经见过绵延长达四十余里的乱贼队伍,末将当时率领的两千精兵,连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部堂大人若是不信,可以亲到宁夏一观,若有虚假,卑职愿领军法!”还有一个将领小声说道:“孙阁老说六十万,其实是怕把部堂大人你吓着,陕西的乱贼,说有一百万都不夸张。”话音未落,帐中已是笑声一片。

“住口,大帐之中,不得嬉戏。”孙承宗出声呵斥。张大少爷则笑了起来,“原来才区区六十万啊,情况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想当年在辽东,本官仅有三千兵马,照样抄袭辽东火烧大政殿,杀得建奴伪都盛京城中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后来本官手中仅有八千军队,无粮无援更无军饷,连退路和粮道都没有,照样视漠北草原百万鞑靼如无物!——现在光是陕甘军队就有八万,有兵有将,区区六十万乱贼,又算得了什么?”

帐中笑声立止,因为在场的陕甘文武官员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长得很象假娘们的小白脸新上司,以前可是见过不少大世面和打过不少硬仗的牛叉人物,杀起人来以十万计的再世魔王——虽然绝大部分的陕甘将领压根不信张大少爷的变态战绩,一致认定这个小白脸是魏老太监吹出来的冒牌战神。张大少爷乘机说道:“剿贼方略,可以容后再说,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夺回西安城,肃清西安境内的各路乱贼!否则的话,朝廷即便拔饷给粮,也很难送到剿贼前线。”

“部堂大人,西安城是在老夫手里丢的,理应由老夫亲手夺回。”提起沦陷的西安城,孙承宗的老脸就红成了一块红布,主动拱手说道:“请部堂大人吩咐吧,老夫愿亲自督阵攻城,夺回西安。”

“孙阁老,不是晚辈不相信你,只是你围攻西安一月有余,始终没有夺回西安,已经证明西安城高壕深,不是那么容易拿下。”张大少爷诚恳说道:“现在乱贼张献忠、罗汝才和老回回等部又已入城,与乱贼高迎祥、李自成等部汇为了一股,贼势更盛,西安肯定更难拿下。所以我们虽然一定要夺回西安,却不能急于行事,得仔细探察敌情地势,做到知己知彼,再从容定计破城不迟。”

“那好吧,老夫听部堂大人吩咐。”孙承宗颓然退下。陕甘诸将则个个面带不服,心说攻城就是攻城,还需要什么知己知彼,从容定计?对张大少爷印象不错的洪承畴也忍不住提醒道:“部堂,下官早就听说你用兵如神,计谋鬼神难测。但西安城是西北第一城,原本就是城高壕深,坚固无比,经过孙阁老的亲自监督修缮之后,更是固若金汤,非计策所能破之。如果要拿回西安,唯一的法子,就只有正面强攻一策。”

“固若金汤?”张大少爷哑然失笑,无比狂妄的说道:“对本官来说,天下只有本官不想攻的城池,没有本官攻不下的城池。”说罢,张大少爷武断的一挥手,“好了,散帐吧,各位将军回去好生约束军队,整兵备战,等本官仔细观察了西安城防,制订了破城策略,就立即出兵攻城。”

“遵命。”陕甘众将官一起抱拳答应,簇拥着孙承宗一起走出大帐,张大少爷的几个亲信宋献策、史可法、吴六奇和河南的两员将领芮琦和陈永盛则不约而同的留在帐中——派别对立,已初见倪端。这时候,站在张石头旁边的一个张大少爷亲兵,忽然冲着孙承宗背后的人群小声叫道:“大红,大红,大红你等等,我是铁锤啊。”心情极度不好的张石头立即摆出队长架子,喝道:“乱叫什么?谁是大红?”

“石头哥,刚才站在左排倒数第二个那个红脸的高个将军,是我们山东临清人。”那亲兵小声说道:“他家原来还是少爷家里的佃户,和我同村,因为长着一张红脸,所以小名大红,小的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绝对不会认错的。刚才少爷在升帐,我虽然认出了他,却一直不敢和他打招呼。”

“还有这事?少爷家里的佃户子弟,还有在陕西当将军的?”张石头大吃一惊。张大少爷也是一楞,忙向那亲兵吩咐道:“快,请把你那个同村的兄弟叫来,我要见他。”那亲兵领命,匆匆出帐追去。旁边的吴六奇则仔细一回忆,忽然也是脱口叫道:“难道是他?!”

“谁?吴兄弟你也认识他?”张大少爷更是大喜——陕甘众将已经摆明了不服自己,自己如果能先拉拢一个陕西将领过来,对树立威信建立权威肯定大有益助。吴六奇则垂头丧气的说道:“末将是认识他——因为末将曾经狠狠的揍过他一顿!大人你还记得侯恂那件事不?侯恂那个老东西派儿子和袁崇焕的亲兵到屠奴军大营打探军情,被末将和三桂兄弟发现,三桂兄弟暴打侯恂家的小崽子,末将暴打袁崇焕的亲兵,那小子一直对末将怀恨在心,刚才在帐中时,末将还和他对了几眼。”

“他叫什么名字?”张大少爷心中生出不好预感。话音未落,先前那名亲兵已经从帐外领进来了一名红脸大汉,那红脸大汉向张大少爷抱拳行礼,嗡声嗡气的说道:“陕西庆阳府参将左良玉,参见部堂大人!请问部堂大人,传唤末将有何命令?”

“左良玉?你是左良玉?”张大少爷这一惊非同小可,做梦也没想到明末大将左良玉不仅是自己的临清同乡,还曾经是自己家的佃户!左良玉则很不耐烦的答道:“末将正是左良玉,请问部堂,有何指点?”说着,左良玉还恶狠狠的又瞪了一眼仇人吴六奇,吴六奇毫不示弱的回瞪,四目相交,立即碰撞出串串火星。

“左将军,我听我的亲兵说,你是我的临清同乡?”尽管发现了左良玉和吴六奇势同水火,但急于打开陕西局面的张大少爷还是努力挤出一点笑容,亲切的说道:“还有,听说你家,还曾经是本官家里的佃户?”

“不错,末将自幼父母双亡,全靠叔父抚养成人,叔父他也是大人家中的佃户。”左良玉坦然承认,又说道:“大人大概不记得了,在临清时,末将给大人你的家里放牛,因为不小心摔死了一头小牛犊子,还被大人你的管家抽了一顿皮鞭,后来还是叔父大人磕头求情,贵府管家才饶了末将一条小命。后来到了天启二年,辽东袁抚台南下广西招募士兵,途经临清见到末将习武,就把末将带到了军中效力。”

“还有这事?”张大少爷和张石头面面相窥,一个心说原来这家伙还是苦大仇深的放牛娃,一个心说这家伙原来还被我老爹抽过鞭子,怪不得和我们这么不对付。左良玉则继续问道:“部堂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要问要吩咐?如果没有的话,那末将就告退了。”

“这家伙的心胸很狭窄啊。”听话听音,光是听左良玉在这副极不耐烦的口气,张大少爷就立即明白——这家伙的心胸肯定宽广不到那里去,八成还记着自家这个地主家庭带给他这个小放牛娃的苦痛,而且这家伙和自己的两个心腹马士英、吴六奇都是天生的对头,又给袁崇焕当过亲兵,十有八九就不怎么靠得住了。盘算到这里,张大少爷一挥手,笑道:“没什么吩咐了,本官只是听是你是临清人,所以叫你来认个同乡。本来想邀请你共进晚饭的,既然你有公务,那你先去忙吧。”

“末将告退!”左良玉大声答应,又和吴六奇恶狠狠对了一眼,毫不犹疑的昂首出帐。而左良玉前脚刚跨出帐,吴六奇马上就跳了起来,大声叫道:“张大哥,虽然兄弟我一直服你,也听你的,但你如果把你这个同乡也调进屠奴军,那兄弟我对不起,就只能辞官回家了!兄弟我绝不愿意和这种人并肩作战!”

“放心,我是不会让他进屠奴军的。相反的,吴兄弟,我还要提醒你,在战场上必须小心他!”张大少爷沉声说道:“你们都注意到没有?刚才左良玉的眼神根本不对,不管看着我们那一个人,眼神里都有仇恨和杀意!很明显,这家伙的心胸无比之狭窄,对以前的事一点都没忘!所以不管是你吴六奇,还是你们,还有我自己,都得防着他!”

“那让我先做了他?”吴六奇大喜问道。张大少爷摇头,压低声音说道:“要杀他还不容易?一句话的事,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张大人说得不错,这家伙虽然讨厌,但现在不是对付他的时候。”河南副将芮琦也小心翼翼的说道:“部堂大人,恕末将说一句不该说的话,陕甘将领官员,对你好象不是太服气啊。”另一个河南副将陈永盛也沉声说道:“大人,末将也看出来了,孙阁老好象是在倚老卖老,陕甘的将领和官员好象也只听他的,不听你的。”

“二位将军说话太客气了——什么好象?是事实!”张大少爷苦笑说道:“不过也不奇怪,去年我把乱贼主力撵回陕西,还摆了孙阁老一道,骗得陕西军队封堵乱贼回窜陕西的防线出现漏洞,就已经大大的得罪了陕甘这边的将领和官员了。现在我又踩着他们爬上了五省总督的职位上,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孙阁老和他们还会服气才怪了。”

“惟今之计,东家你只有迅速拿下西安,才能树立威信,否则的话,今后的仗只怕很难打。”宋献策警告道。老实人史可法也气愤的说道:“大人,你还是下令满桂将军和屠奴军赶快来西安会师吧,等他们到了,拿下西安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到时候看他们还狂什么狂?”

“错了,如果我靠屠奴军和满桂将军的铁骑拿下西安,他们只会更不服气。”张大少爷摇头,阴阴说道:“到了那时候,肯定会有人嘀咕,既然屠奴军和满桂将军的铁骑这么能打,那还要他们干什么?以后所有的仗,就让屠奴军和满桂将军他们去打好了。”说到这,张大少爷一拍桌子,斩钉截铁的说道:“所以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靠着目前的军队拿下西安,我这威信才能建立起来!”

“话虽不错,可我们现在只有一千屠奴军啊?张大炮将军新招的两千五百新兵,都还没怎么训练,上不了战场啊。”史可法担心的问道。旁边的芮琦和陈永盛则抗议道:“史先生,你怎么能忘了我们河南军队?”“我们虽然不归张部堂统管,可是在新任河南巡抚和兵部下文让我们回河南之前,我们也可以帮着张部堂攻城啊?”说着,二将又向张大少爷一起单膝跪下,抱拳异口同声说道:“张部堂,末将等都是戴罪立功之人,虽然不才,却也愿意为你赴汤蹈火,攻城掠地!只要你一声令下,末将等一定身先士卒,奋勇攻城!”

“二位将军,请起。”张大少爷起身,亲自搀扶起前几天才被自己骂得狗屎不如的芮琦和陈永盛二将,握着他们的手说道:“你们的心情,本官很理解,但你们的兵力还是不足,从正面是打不下有十几万乱贼守军的西安城的。所以你们不能急,大家都不能急,这事得慢慢商议,你们这几天先抓紧时间把军队的训练强化一下,接下来怎么做,得容我仔细考虑。”

“东家,学生插一句嘴。”宋献策提醒道:“如果你真要光凭眼下的力量夺回西安,就一定得依靠陕西军队,但陕西军队现在还肯定不会听你的调遣,说不定还会在战场上扯你的后腿。具体怎么做,你可得计划好了。”

宋献策的乌鸦嘴不幸言中,就在同一时刻,对张大少爷极度不服气的陕甘各级将领背着孙承宗和洪承畴悄悄凑在了一起,互相商量出了一个公约——那就是对张大少爷的命令不听从,不服从,逼急了就对着干!说什么也要让朝廷知道,陕西这边的混乱局面,不是张大少爷这个嘴上没毛的阴险小白脸能够镇得住的,只有深得军心的孙承宗,才是五省总督的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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