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父子间的谈话,老头子破天荒没有一脸怒容地拂袖离去,而是相得益彰地含笑联袂出了书房。
出了书房之后,陈吊眼招来朱福,让他去通知夫人张三妹回府,自己则与陈靖元再交代完几句话之后先一步朝着大门走去。
陈靖元呢,则转了个方向前往清平公主房中,准备跟她说一声抱歉。
先是昨夜弃她不顾独自离去,后是误会她给自己打了小报告穿小鞋,不管如何,都是错在自己身上。男人嘛,要学会大气,更要勇于承认错误。
再说了,给自己老婆道歉又不是什么抹不开面儿,丢人现眼的事情。
走出书房的小院,前往清平公主房间所在的南苑。
一开始,杨太后的意思还是说在燕国公府邸旁边再赐一座公主府给清平公主,但是被陈靖元给回绝了。
他认为娶清平公主入陈家,那叫娶妻,既然娶妻那就必须住进陈家,也就是燕国公府邸;如果在燕国公府旁边再辟一座公主府,那算是怎么档子事?难道让他两头跑?他是驸马,但不是入赘,陈家还差那一座半座的府邸吗?
随即让朱福率人在府中重新整理修葺了一番,将一直没有人住的南苑给收拾出来,以后归清平公主和她的宫女嬷嬷栖身。
南苑,坐南朝北,颇得清平公主的心意,公主府之事也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步行至南苑之后,清平公主随身带来的几个宫女正在南苑清理着,三两个嬷嬷则在议论规划着如何布置南苑。
一见着陈靖元过来,诸人中的首领,侍候了清平公主二十来年的苏嬷嬷走着宫步上前行礼道:“见过驸马爷。”
随后那些宫女和嬷嬷也上前对陈靖元一一见礼。
陈靖元抬抬手口称免礼,抬脚径直往清平公主房中走去。
猛地,苏嬷嬷展开双臂拦住了去路,低声说道:“驸马爷,您这是要见公主吗?”
废话,我不见公主难不成来看你?
陈靖元瘪瘪嘴一言不发地看着苏嬷嬷。
尽管都知道燕国公在外累累的恶名,苏嬷嬷还是硬着头皮阻挡道:“驸马爷,这,这,宫里有规矩,驸马爷见公主必须要得到公主的旨意,不然,不然是不让见的。”
无论在唐代,还是宋朝,公主与驸马虽然是夫妻关系,但是这驸马压根儿就没有地位。只是外表光鲜,在外头风光罢了,内里的心酸与血泪,只有驸马自己知道。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说夫妻之间的*吧。
公主想要了,可以派人将驸马找来,你不来的话给你丫五花大绑弄进房间,不行也得行。
但是,如果驸马想要了,那就要看公主的性趣了,驸马首先要找当值的嬷嬷,低声下气地问着嬷嬷今晚公主有没有兴趣钻一钻。如果嬷嬷给你的回复是肯定的,那今晚公主的闺房外就会冉冉挂起红灯笼,示意驸马可以进去钻一钻了。
如果嬷嬷的回复是摇头否定,那驸马爷你就哪凉快儿哪呆着去吧。
那解决不了怎么办?
去青楼找个粉头,去窑子找个窑姐儿解决解决?戚,那你就想吧,驸马敢背着公主花天酒地,那离死不远了,保不齐公主跑皇宫哭诉一番,明天皇帝赐死驸马的圣旨就下来了。
换而言之,公主与驸马之间的关系在这两朝是不平等的,是女尊男卑的关系,公主大过天,驸马连个屁都不是。
驸马爷必须匍匐在公主的淫威之下,而公主则可以随意整死驸马,而且心情不好还能偷偷人,而且这偷人都偷的那叫一个名正言顺。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唐太宗年间,以红杏出墙闻名于世,连和尚都乱搞的高阳公主和大唐驸马绿帽子王,房遗爱。
这对奇葩夫妻,不仅闻名于唐朝,哪怕在后世也是赫赫有名的。
...
...
什么狗屁规矩?
陈靖元刚熄下去的心火腾然作起,脸色不愉地看着苏嬷嬷,冷哼道:“我与公主是夫妻,这丈夫见妻子还要通传?这是谁定的规矩?你把他给老子叫来,我非扇他两大嘴巴子不可。”
嘶...
燕国公就是燕国公,还是一样的粗鲁,虎逼赫赫,真是名不虚传啊!
苏嬷嬷和旁边的几个嬷嬷还有小宫女彼此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知道这是谁定的规矩,这是本朝太祖皇帝定的铁律,而太祖皇帝又是参照唐代皇宫礼制而定,至于唐朝又是照谁而定,就不可追朔了。
燕国公竟然要自己把太祖皇帝找来扇嘴巴子,啧啧,真够虎的,老奴婢难不成去中原皇陵给您将太祖爷的龙骨挖出来供你鞭打不成吗?
“这...”
苏嬷嬷一脸为难地看着陈靖元,换成当年那个前任软蛋驸马王佑,苏嬷嬷早就斥责过去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啊,在她面前的可是南征北战,连太后都敢驳斥的燕国公。
这可怎么办?
看这驸马爷这架势,今天是非闯不可了。
可几十年来一直接受宫廷礼制灌输的苏嬷嬷又不可能乱了规矩,未经公主允许放他过去。
就在苏嬷嬷和众人进退两难之际,清平公主的房中传来一道天籁,算是解救了她们:“苏嬷嬷,请驸马进来吧。”
苏嬷嬷如蒙大赦,与众人粗粗松了一口老气,对着陈靖元躬身道:“驸马爷,公主有请。”
小小的抗争,赢了一把,陈靖元不无得意地哼了一声,也不理苏嬷嬷几人径直走向了清平公主的房间。
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清平公主正拿着一本线状诗集默默地看着,连头也没抬一下,自顾说道:“苏嬷嬷她们也是职责所在,驸马又何必为难她们呢?”
陈靖元随意找了个圆凳巴巴坐到清平公主身边,嘟囔着嘴道:“我这是在自己的府中,又不是在宫里。她跟我谈这规矩那规矩的,烦不烦?公主与我是夫妻,我这做丈夫的见见妻子,还要通传,难不成真要学那些软蛋驸马,跟公主欢好都要你挂灯笼召见不成?”
一番话说得粗鄙露骨,听得清平公主脸色不快,对他白眼相加。
随即清平公主将手中的诗集扔到桌上,语气不快地说道:“驸马如今身显位尊,怎的说话还如此粗鲁不堪?况且这些都是宫里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难道还能不听吗?”
陈靖元道:“在外面爱谁谁,在我府中就没这些破规矩。如果公主觉得嫁进来委屈了自个儿,非得在陈某面前显摆显摆你那天潢贵胄的身份,那以后我就半步也不进你这南苑了。省的我自己也别扭。”
无赖,较之前的那份粗鄙,清平公主又发现陈靖元多了分无赖。
半步不进自己这南苑?那怎么行?这次嫁进陈家,她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带着太后的任务来的,如果不得宠,她嫁与没嫁有什么区别?
随即公主妥协道:“好了,好了,以后你想见就见,想进就进,在府中没有长公主殿下,只有燕国公之妻,满意了吧?”
这话说得跟哄小孩似的,陈靖元也乐意卖个乖,不滞点头道:“甚好,甚好。”
清平公主突然想起刚才陈靖元是被陈吊眼叫去书房的,这时候怎么跑到自己这儿来了?
于是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不会是被公公训斥的心里窝火,又想冲外撒气欺负我?”
陈靖元连连摇头,腆笑道:“哪能?我这不是为昨夜之事特来公主致歉的吗?”
竟然是来道歉的?
清平公主一听之下,迅速抄起桌上的诗集狠狠砸到陈靖元的身上。
心中恨道,你既然是来道歉的还敢在在院子里胡搅蛮缠耍无赖?竟然敢威胁本公主以后半步不进南苑?
道歉,你总该有个道歉的态度吧?
这世上哪里有这么理直气壮,恬不知耻的道歉者?
仿佛自己被陈靖元耍了一道的清平公主咬着樱红嘴唇,瞪着眼睛直视陈靖元,一字一字吐道:“真有你的。难怪别人都说燕国公精于心计,看来与你斗法不能光看你的表面,还得小心才是啊。”
陈靖元不以为许,还抱着拳笑道:“多谢公主夸奖,是何人如此赏识陈某啊?此话不会是太后娘娘在你出阁前对你耳提面命吧?”
这话问得看似无意,实则也是陈靖元对清平公主的一记旁敲侧击,意思就是问,你丫嫁过来是不是还奉了太后懿旨来监督老子呀?
清平公主虽然计谋上略逊陈靖元,但不代表就比陈靖元差到哪里去。
陈靖元的小小一记问话,她不仅听出了话中之意,更是得出了陈靖元对自己还是有很强的戒备之心。
随即打着马虎眼轻笑道:“驸马爷怎么会如此想?太后既然能赐婚与我们,说明太后对陈家是寄予厚望的。再说了,你燕国公威名赫赫,前番小小的以退为进,就将国舅、国丈、陈宜中还有端王爷四人团团耍于鼓掌之中,本宫还真是佩服呢。”
佩服?
陈靖元从她的话里哪里听得出来佩服,反倒是说自己是耍阴谋的行家里手。
这小娘皮说话还真是带刺,到底是皇家的女儿,天天泡在宫心计里,真心不比朝中大臣差。
刚想再回嘴,突兀听见苏嬷嬷在门外禀报道:“公主殿下,鲁王殿下来访,见还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