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时黑夜中的南木城是熟睡襁褓中的婴儿,那么如今南木城外乌乌泱泱,步履驳杂的几十万三国联军就像漆黑中双眼冒着绿光,龇牙吭气的恶狼,几十万头恶狼在行进,哪怕再怎么小心翼翼,还是发出了阵雨般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南木城守城宋军的警觉。
南木城头上除了有将近两千的守兵,还架着近五十门的火炮,今晚正好轮到协助李绩兴等三协作战的炮兵团乙字营指挥使徐大柱徐校尉当班职守,他率先听见城楼外不远处嘈杂的声音,心生警觉,对着左右士卒问道:“什么声音?”
一名士兵踮着脚尖眺望黑漆漆的远方,摇头道:“漆黑一片,啥也看不见,莫非是野猪袍子啥的下山?”
嗤,徐校尉轻笑一声,道:“这要真是野猪袍子,得要下来多少畜生才能整出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是东瀛人趁夜偷袭?”
“不能吧?这小鬼子可一直在北陆府那旮瘩从来没有过过界...”
“扯什么蛋?”徐校尉脸色一板,道,“之前没有不代表现在不会,再说了,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谁敢打包票?命令,装填火药和炮弹,朝那边先试发几炮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作怪。”
“啥,放炮?现在可是半夜三更啊?校尉。您这火炮一点,整个南木县可就都给炸醒了,到时候都统大人怪罪下来那可咋办?”
士兵所说的都统大人指的便是屯兵南木县的第六协都统李绩兴。
徐校尉啪的一掌扇到那士兵后脑勺,吼道:“叽歪个球,叫你准备就准备,墨迹啥?李都统真怪罪下来,老子一力承担。”
那士兵吃疼的挠了挠后脑勺,踢了一脚自己旁边的战友,扯着嗓门喊道:“地瓜,别你妈睡了,赶紧起来填炸药,装炮弹,徐校尉有令,准备试炮。”
“唔...唉,好嘞。”
两人磨磨蹭蹭一会儿,举起火把一点,只见火光一线,砰的一声火炮应声而发,宛如巨火流星一般急速射向远方,在不知名的一个位置坠地轰得一声炸开,一股带着火光的浓烟瞬间炸开,燃起了周边的枯草烂木。
“律...”
“啊...”
“妈呀...”
“平田信大公子,宋军发现我们了。”
“源野刚阁下,宋军开炮了,冲吧,冲吧。”
炮弹炸开处顿时人仰马翻,惨叫连连,乱叫救命声纷纷响起,陷入一片混乱。
而试炮出来的结果更是令城楼上的宋军们一阵慌乱,竟然真的炸出一个马蜂窝来,徐大柱扯着嗓子喊道:“东瀛人偷袭,快,快,装填弹药,开炮,开炮,轰翻这帮狗娘养的。”
说完又对着刚才和他说话的士兵吩咐道:“快,快去通知李都统,告诉他东瀛人偷袭南木城,让他派兵支援城门这边。”
那士兵见一语成谶,真应了徐校尉刚才的猜测,吓得抖了个激灵,嗯了一声猫腰下了城楼。
徐大柱撸起袖子,接过火把代替了离去报信士兵的位置,一边燃起引信,一边扯着嗓门对着城楼上的守兵们喊道:“弟兄们,给我轰,往死里轰。”
“砰...”
“砰砰...”
“砰砰砰...”
城楼一字排开的火炮接连不断的轰鸣齐开,远远望去如火舌吐蕊般,令人炫目。
与吕文唤、阿巴黑等人坐镇后方的李恒见状,哼道:“这帮东瀛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夜行偷袭都能让宋军警觉,废物。”
阿巴黑咕哝一口浓痰,呸道:“别啰嗦了,暴露都已经
暴露了,叽歪个屁啊,来人,通知平田信和源野刚那两个败家玩意立即率军攻门。”
先是被阿巴黑奚落两句,再又被他越俎代庖的发号施令,李恒脸色一黑,喝道:“莫要放肆,别坏了当初的约定。”
“那你别磨蹭,整天叽歪跟个娘们似的。”阿巴黑哼道。
李恒一怔,怒指道:“你...”
“两位将军,都别吵了,战场之上岂能儿戏?”吕文唤做和事佬赶紧插嘴道,“就按阿巴黑将军所说吧,先让东瀛人先锋首冲,趁着宋军没来增援之前攻破城门。”
李恒无奈地嗯了一声点点头,对着传令兵啐道:“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
阿巴黑身后的吴三官知道自己的身份,这种场面根本不是他所能插嘴的,在主子阿巴黑身后拱了他一下,暗地竖起大拇指,轻声赞道:“将军,您是这个。”
“嘿嘿,”阿巴黑咧嘴一昂头,龇牙道,“那是,蒙古男儿硬梆梆,还能有假?”
接到命令的平田信和源野刚摩拳擦掌对着身边的带兵武士们吩咐道:“勇士们,宋军城楼上只有一两千人,咱们有十万人,是时候显示咱们大东瀛武士风采的时候了。“
叮叮两声,平田信和源野刚两人像是很有默契一般将武士刀互相撞击一下,蹦出几簇火星,豪气干云地对着众人齐声喊道:“天皇板载!”
“板载,板载,天皇板载...”
武士们纷纷从腰间抽出武士刀一边叫嚣着,一边各自奔回自己所属的队伍中。
“呀叽给给!”
一声冲锋号令,十万东瀛浪人就像饿疯了的出栏猪羔子一般,哗哗如潮水般朝着远处的城门撒丫子冲去。
“轰...”
“轰轰...”
“轰轰轰...”
城楼五十门火炮火蛇齐开,实心弹,开花弹,硫烟弹,燃烧弹如天降陨石般不约而同地落入了东瀛人冲锋的阵营中,炸得人仰马翻,四处溃逃...
一番炮击乱炸之后,光这第一轮冲击,东瀛人死伤人数竟达一万人数,大部分还不是死在宋军的火炮,而是死在队伍阵形混乱后的踩踏之下。
看着死一个少一个的东瀛人,平田信和源野刚二人心疼不已,这时一个武士狼狈退了下来,哭喊道:“两位公子,宋军的火力太强了,我们撤吧,攻不下啊。”
“八嘎,”源野刚一巴掌扇到武士的脸上,骂道:“贪生怕死的懦夫,就因为你们的胆小,东瀛才会丢了大半国土,懦夫,混蛋。”
“啰嗦什么?”平田信坐于马上高举武士刀,自上而下顺势狠狠一劈,噗,那名武士的脑袋不翼而飞,血水嗤的一声从断颈处喷溅了出来,在地上无意识地滑步几下后才倒地。
平田信撩起武士服擦拭着长刀上的血渍,对着身边的武士们喊道:“谁还敢言退,就是这个下场。南木城必须攻下,这关系着我大东瀛的生死。哪怕用十万勇士的尸体来填,也要给我攻破城门登上城楼,听清楚了吗?”
冷血残暴没有人性的几句话听得身边几个武士头领不寒而栗,急忙鞠躬哈伊道。
经过这个小插曲,东瀛人的第二次冲锋更显士气高涨,就跟打了鸡血一般,继续盲目地往前冲着...
火炮数目毕竟只有五十门,几波乱射弹药也明显趋于不足,而且敌军距离越近越不好调校。很快,就有数千东瀛人冲到了城门楼下,有的开始撞击城门,有的开始架起云梯开始攀楼。
“校尉,校尉,东瀛人在下面开始撞门了。”
“徐校尉,咱们炮弹不够了,火药也快用完了。”
“校尉,城楼的西边,东瀛人开始架云梯了。”
接连不断的传信让徐大柱顿感无力,不是他们不拼命不效死,而是这该死的东瀛人实在是太多了,杀完一波又一波,焦急地看着南木城内李绩兴第六协屯军的方向,援军还是没有来。
南木城门,守不住了。这是徐大柱心中真实的想法。
随即他果断的做了个决定,喊道:“通知弟兄们,将炮管全部推下城楼,砸个稀巴拉。就算城楼失守也不能让东瀛人得到,快。”
说完之后,叮的一声抽出钢刀,对着城楼上的士兵们喊道:“弟兄们,没了火炮,咱们就和小鬼子肉搏。论刀枪剑戟,咱们汉人是东瀛小鬼子的祖宗。”
“好...”
“干他娘的,拼了。”
“拼了,拼了。”
咣咣咣,五十门火炮从几十丈高的城楼上推了下去,青铜炮管顿时砸的歪歪扭扭,有的更是碎得稀巴烂。
这时候城门被撞破,几万东瀛浪人鱼贯冲入城门登上城楼。
同一时间,城楼两边的数千东瀛人也通过云梯登上了城楼,和宋军兵戈相交厮杀到了一起。
近两千宋军又怎么会是几万东瀛人的对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混战拼杀间,徐大柱看着身边的弟兄一个一个倒下,全部都是身前中刀,没有一个后撤半步,心中汩汩泣血,这都是我的兄弟啊。
等到他挥起一刀,砍翻一个东瀛浪人后,徐大柱才发现自己和仅存的几名士兵已经被数千东瀛人逼到了墙角,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哪怕肋生双翅也是难逃一劫了。
徐大柱真切感受到,死亡,仅仅一步之遥。
这时一个武士抄着半生半熟的汉语说道:“投降,不死。”
徐大柱抹了抹脸上的血渍,向后退了几步,蹲在一个未熄灭的火把边儿上,咧嘴一笑。
一名宋兵忽然抓住徐大柱的袖子悲咽道:“校尉,不能投降啊,俺哥死了,咱们两千弟兄都死了,你再投降,他们不就白死了吗?”
徐大柱哈哈笑道:‘投降个球,你叫啥名?哪里人?”
那士兵抹着鼻涕抽噎道:“俺叫陶二柱,福建人。”
徐大柱看了身边的几名士兵,又对士兵陶二柱笑道:“我叫大柱,你叫二柱,真你娘的缘分啊。”
另外几名士兵早已在厮杀中胳膊腿脚不全了,靠着彼此偎依才站在了一起,听着徐大柱的打趣也是哈哈大笑,没有丝毫畏惧。
“二柱,想家吗?”徐大柱一边说着一边将地上的火把捡了起来。
家?
陶二柱双眼忽然泛着神采,不滞点头道:“想,太想了。想咱们福建的荔枝,龙眼,还有俺娘做的光饼,真香。”
“想家就好,想家就好啊...”
突然,徐大柱变戏法般从屁股底下推出几个黑溜溜的炮弹,用火把往引信上一点,顿时发出滋滋滋的火苗声...
徐大柱牵着那几个伤兵的手,又将陶二柱紧紧搂在怀里闭着眼睛轻声叹道:“好兄弟,别怕,哥哥带你回家。”
围攻的那些浪人们不明所以,个个晃着脑袋张望,倒是刚才那说话的武士机警,大喝一声:“不好,快跑。”
可惜还是晚了,只听砰砰砰几声爆炸,涛涛浓烟,汩汩气浪,瞬间波及到了整个城楼之上...
PS:感谢【雪中水莲】【Superman
haha】的打赏,谢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