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毅,你在干什么!?”
六月五日,云淡风轻,温度适宜,说起来是个格调舒缓的日子,但距离中考,只剩下短短六天的时间,清河镇中里,弥漫着一种严阵以待的沉闷气氛。
在这种关乎未来分秒必争的关键时刻,身为初三二班的班主任,王慧娟希望自己班的学生,都能够规规矩矩安安心心地把精力,放在刻苦努力的复习上。
然而,当她在二班数学老师陆欢上课期间,从二班教室外巡视而过,透过窗户,细致入微地观察到,坐在靠窗位置成绩平平的杜毅,竟然在这种时候,还有闲心在一本厚厚的本子上,涂画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的心中不由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火。
也顾不得陆欢正在台上讲课,气上心头的她,猛的拉开杜毅身侧的玻璃窗,随手拿过杜毅桌上的一本课本,“啪”地一声拍在杜毅头顶。
“画画,老师。”
作为一个重生者,中考前夕的这段时间,甚至中考本身,对杜毅来说并没有多紧要,他也没怎么把中考放在心上。
要知道他前世,本就考上了全清河最好的高中,清河一中,现下脑子里,既装载着十五岁的应试教育积累,又有二十六岁的学识阅历倒灌,不去好高骛远地想什么全市最好的婺市一中,仅把清河一中当成目标,他根本毫无压力。
通常学生上课开小差做些和课堂无关的事被逮着了,那都是唯唯诺诺连声道歉,杜毅却是风轻云淡得像是与己无关似的,本就怒气冲冲的王慧娟更是火大。
深觉杜毅这是冥顽不灵,事到临头还不知所谓,她怒声呵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画画!画画能当饭吃么,你是不是不想上高中准备回家种田了。”
杜毅画得当然是三国杀的卡牌角色像,在他看来,他画的这些图案,日后十有*会给他带来惊人的财富。
当然,这种事他肯定没法和王慧娟说,说了王慧娟也听不进去,听进去了也不会相信。
暗想着“搞不好就能当饭吃啊,老师”,意识到作为学生,当下他该有的反应是道歉,而不是直白地陈述什么事实,杜毅敛去面上的淡然,歉声道:“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杜毅都知错道歉了,王慧娟本该平息了心中的怒火才是。
可不知怎的,感觉杜毅的道歉是毫无诚意,她一腔火气不减反增。
不过,现下是上课时间,授课的陆欢,还在讲台上面色难看地看着,为人师表的她,可不便和杜毅过于纠缠。
将手中的书本扔回到杜毅的课桌上,她手一伸,摊在杜毅眼前,冷声道:“你还知道错了,把本子给我!”
“这没法给啊,老师。”
一副完整的三国杀卡牌涉及的图案形象,多达五十多种,为了防止丢三落四白费功夫,也为了方便整理检阅,杜毅专门买了本绘画册。
从大前天到今天,他可是大费苦心地画完了其中的大半形象图,以王慧娟的火爆脾气,杜毅知道这本子要是交了上去,只怕会被统统撕碎死无全尸,那可就等于把他两天多的努力,都给剥夺得一干二净,他才不会傻到把本子交给王慧娟。
“什么叫没法给,你给我拿来!”
杜毅的话彻底把王慧娟惹恼了,双眉怒敛,身子向前一探扑入窗户中,王慧娟伸手就朝杜毅桌上的画册抓去。
王慧娟的手段,杜毅了解得很。眼疾手快的,他抢在王慧娟碰到画册前,把画册抓到手中藏到了身后。
“老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本画册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甚至比中考还重要。虽然我知道老师可能无法理解,但我说的句句属实。再过几天,我就会从这个班这所学校毕业,分别在即,老师,就请我们互相尊重下。对不起,老师。”
“哗。”
见过被老师批评后立即道歉的,也见过气势汹汹和老师的死磕的,但用四平八稳的口气,和老师讲道理要求互相尊重的,杜毅是史无前例的第一个。
在初三所剩无几的这一天,杜毅给万里无云的平淡日子,加了点雷霆佐料,原本一潭死水的初三二班顿时骚.动起来。
王慧娟没想到杜毅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确实,如杜毅所说,再过几天,这些她照看了大半年的学生,都会离开这个班各奔前程。
其中不复再见从此再和她毫无瓜葛者居多,还会心怀感恩挂念着她的寥寥。
这种时候班级纪律,只要不出现什么大问题,就不会再影响到她的考评,放宽些心的话,她完全可以撒手不再管这些过去没少让她一个头两个大的学生。
尤其是杜毅这种自做自事没有影响到其他同学的,她全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只是,几年来敬职敬业的为师惯性,加上为了学生的未来着想,即便可以不管不问她也做不到视而不见。
可现下,杜毅话中的潜台词很明显,那就是中考对他来说,还没有画画来得重要,她就不要管他做什么了。
王慧娟不太明白,为什么在这种其他学生,都为中考而提心吊胆的时刻,杜毅会把一本画册看得比中考还重要,但她觉得杜毅的这种想法一定是错的。
就算不是全错,有可能他藏在背后的画册,对他真是很重要,那也是本末倒置的。
在她看来,杜毅作为十五岁的孩子,根本不了解中考,对人的一生有多至关重要,但在教师岗位上呆了十余年,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学生,她再清楚不过。
更何况,杜毅平时成绩就一般,按照往年的状况来看,在可上可下清河一中的危险线上。
这样的学生,中考前最后几天的努力,说不定就能推波助澜送鲤鱼跃龙门一把,可他竟然把画画看得比中考还重要,这简直幼稚愚蠢到无以复加。
不过,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教育杜毅了。
一来,杜毅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坚决,其中还夹带着一种她不知道从何而来有些不合常理的冷静。
这种近乎刻薄的冷静,并不是一个十五岁孩子该有的,和杜毅明明平稳无波却又深邃得好像潜伏着无数意味的双眼对视,她莫名的竟有种内心发毛的感觉。
二来,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被杜毅要求互相尊重,她实在觉得太过荒谬,以至于一时语塞。
“算了,这孩子我是管不了了,还是叫他爸妈自己来管吧。”
沉思少顷,心中蓦地生出一种无药可救的无力感,王慧娟淡漠地看了杜毅一眼:“跟我去办公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