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头拂,微瑟清风迎送往,繁星点缀,绚烂的夜空呈露出娇羞抹鼻欲掩面的绝代色彩。密实的阴云正逐步吞噬着还算明朗的苍穹,乌云蔽日以待良机。
青草丛里,蚂蚁群辛勤往返的搬家,冗长的一条队伍将这群蚂蚁的姿态刻显得游刃有余。蛐蛐见识着蚂蚁们的冲动,暴躁的触角心也跟着有些蠢蠢欲动,它们不会言语,但是它们有特殊的本事,能提前感知空气中温度湿度的微小变化,借着这些过人的本领,它们可以未雨绸缪而避免灾难。
更夫漫无目的的走过街道游离巷口,若有所思的盯着灯笼下忙碌的身影,随即抬头仰望着不算昏暗的天空,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已经被丝丝乌云遮蔽掩盖,只露出一张小口来,像在求助什么又像在诉说什么!更夫心想,这怕是要下雨了吧!行路的脚步便快捷了许多,做他们这一行,常与夜路打交道,久而久之也就锻造了一些常人所不能及的本事,那就是夜观天象,尽管他们只凭经验的猜测并没有术士们的占卜精准巧妙,却也能从夜空里分辨出不寻常。
“明月照,乌云蔽,雨欲来咯......”更夫不时敲打着手中提悬着的那一面锣鼓,如果知道了明儿要下雨,他们必须要和老百姓们说的,都是苦哈哈的穷出生,赶雨天来临就只能在家中歇脚,这就意味着这一天没有收入,只能靠老本过活。可上下几张口,坐吃山空,让这些善良朴实的百姓忧愁又欢乐。
朱少明辗转反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无衣与玉梅自前天负气离去后跟随着一位女子进了皇宫,如果他没猜错也没有看错的话,她应该就是朱祁镇的姐姐朱琳兰,可是为何她要将无衣与玉梅带进宫里,这个问题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也算比较放心,最起码在宫里没有人敢欺负她们。
当日他空手而回到明贤居之时,张杰奔上前去着急的问道胡姑娘呢!朱少明没事吱声!!张杰以为会在后边忙向少爷身后张望了半天,愣是一个鬼影子都没瞧见,最后倒是将奔雷给盼了回来。他有些气恼,少爷你怎么搞的嘛!怎么可以让胡姑娘走了呢!你知道不知道,胡姑娘她默默为你做的这一切,也为我们这一个集体付出的这一切,你都用脑子想过没有,真是不可理喻!皇帝不急太监急,朱少明这个当事人都未表现的太过着急,倒是急坏了张杰,坐在一旁低头直叹气。
就这样,四十号人垂头丧气的呆若木鸡,一言不发,气氛在胡无衣与孙玉梅双双离去之时变得沉闷又沉重,四十一人此时就像是两个战列对峙一样,终是张杰憋不住了,破口大骂:“少爷,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胡姑娘,我和奔雷现在早就死了,如果没有胡姑娘,我们一干兄弟只能留宿街头,如果没有胡姑娘,这西门的权柄更不会向我们众兄弟偏离........”张杰讲得是声泪俱下,每每讲到那些故事时,胡姑娘就像是善良的大姐一样悄悄的为他们坐着一切,这才让他们得以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苦等少爷的出狱。他们坚信,只要有胡姑娘在,少爷一定会出狱的。
那时的朱少明流泪了,此时已经三更天的朱少明也在流泪,原来她一直都在低调的付出,原来她一直都在为他,为他做着这一切。如果没有她,他无法想象这个几十人的队伍会被打压到如何的程度,无衣,你心里肯定恨死了我吧!我错了,我错怪你了!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去怀疑你了!无衣......黑夜中,眼泪流出,别人看不见,只有自己能体会,能感受那一份受伤自责的心灵在黑夜中匍匐前行。
大雨如冰雹般说下就下,滚豆子般的雨点密集的从天际滑落,无情的砸在地上佝偻着身子忙碌的人,它们的目的非常明确,只要落地就算完成了这一生的使命,同时它们在人们心中有着不同的感受,郊区村庄里的农夫会高兴的手舞足蹈,因为这雨下的太及时了。
春雨如绵润万物,一点一滴汇成泉。普通老百姓在黑夜中忙碌的身影以及他们踩在雨地里‘啪啪’的声响,穷苦人家要起床收拾好屋顶的茅草,不让屋内漏水,大户人家的下人起身则是关好门窗,这雨下得太大,怕砸坏了贵重的物事。
这场雨一直在没玩没了的下,下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朱少明抹抹脸上的痕迹,披上衣服出了明贤居,这里才是他的家。大雨夹杂着滚雷奔腾不息的怒吼着,震撼着每一个听到它的人,这声音绝对能将人撕碎。盘根错节的闪电也在其中参与着非同寻常的角色,参天的闪电穿透云层垂下天幔,‘啵....嗤’的声音更像是索命的如银铁链,疯狂的抽打着大地。整个苍穹,被其笼罩得如同白昼般敞亮。
苍天的怒吼声嘶力竭的持续在咆哮,人类卑微的生命在这些大自然无穷的力量面前仍是显得渺小而近乎微乎其微,但是有人如抽了疯般在雨地里奔跑,这人就是朱少明,他仰头大吼,希望苍天将他一雷劈死,他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围绕在他身边的每一个女子他都没能给予她们足够的安心与安全感,他不配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侠骨柔肠,铁血柔情,都是狗屁,他根本就不懂得爱,不懂得去珍惜每一个爱他的女人,致使她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如果他能说,他会毫不留情的说他的生命就是一只杯具,在他仅有的生命长跑里,他的餐具不时从他身上滑落,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自私自利造成的,至少到现在,他还未学到如何去爱人,他的心是麻木的,是冷血的。
大雨浇灌在他身上又从脚底流出,雨水能洗掉的也仅仅只是外表皮下的脏垢,洗不掉内心里的污垢,内心的污垢若想洗去,需时刻怀揣着度人、爱人的心灵,唯有此,才能让人恒爱你!权谋术数只是生命里的部分,不能代表所有,如果醉心痴迷于此,他的终场也不过是孤老独死,无依无靠。
奔雷在狂吼,闪电在巧夺天工的描绘万千姿态,不远处,有两匹马正马不停蹄的奔跑,马背上的人穿着蓑衣避免雨水打湿了衣衫。其实朱少明脖颈处的伤痕还未完全愈合,即便有着金疮药的疗效,但是想伤口完全愈合还得费些时日,朱少明有些懵懂无知的呆呆站在原地。如果他还是继续堵在路中间不让道的话,那么他会被两人胯下的骏马踩成肉.饼,朱少明脸上浮起了惨白的笑意。
今生此世种孽缘,入咽哽喉食苦果。希望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能让岁月洗去他满身的罪恶,孙家覆灭之时,他就在心底对自己说,这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如果不这么做,死的就会是他。现在他明悟了,这都不过是当时自欺欺人的一厢情愿。更是随手扯来的一块遮羞布,将自己凶恶的面相遮掩。
“踏---哒---挞!”尖锐的马匹嘶鸣声与马蹄踩地的震吼声交换重叠,一声一声清晰的响彻在朱少明的脑海中,他在计算着马匹由远极近,到碾压过自己的身体还需要多长的时间,死亡对他来说,已经有过经验,他无所畏惧,希望来世还能够认识无衣...玉梅...翠碟...红颜..芙蓉...这些优秀的女子,今生,我朱少明对不住你们。
大雨倾盆仍在密密的下,道路上的积水坑坑洼洼的灌满了青砖石板的缝隙,两匹马的主人长鞭策马,眨眨眼睛,看到一个淡淡的影子挡在路中间不肯向一旁离去,他们以为是小猫小狗在路中间喝水,伸出一只手举在空中想赶走那只动物,但是丝毫没有效果。马上之人很自然想想,危险来临的时候它总会让开的,速度仍然不减的疾驰奔跑,在这个特别的夜晚,两匹骏马奔腾的马蹄在风雨雷电的撮合下,有着万马齐喑的气势,更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阵势,马与人的距离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了,近了,马匹上之人一个恍惚之间发现自己看错了,错将一个人看成阿猫阿狗,但马匹的速度一时半会也减不下来,地上又有积水,马匹上的人大惊,这一下要是撞到了人可怎么办?情急之下死马当活马医,紧扣住缰绳勒住马匹前进的趋势,同时双跨夹.紧马背,以免马儿受惊将自己从马背上给甩出去。
“咩赫赫....”马匹被缰绳突然受制,极不情愿的前脚高抬,朝天发出猛烈的悲鸣,旁边一匹马上的人儿却是紧闭双眸不敢观看那人在马蹄下挣扎的画面。
苍天总在给人希望又将他击溃,如此反反复复的锤炼一个人的毅力,朱少明耳朵里都能清晰的捕捉到来自马儿鼻子上呼出的热气与响鼻声,还有一阵迅猛的疾风从中间鼻翼间擦鼻而过,难道自己死了么?可是身上为何没有丝毫的疼痛感,不由奇怪的睁开了眼睛,愣愣的望着面前马上身披蓑衣的男子,星眉俊目,眼角分明,这人不是张贤还能是谁?又移开目光扫到另外一匹马上,马上的人儿早已哭的泣不成声。她解掉了蓑衣,跳下马,将蓑衣盖在少爷身上,她真的好感动,如此三更半夜又下着瓢泼大雨的情况下,少爷还是坚持在等她,她心中的暖意驱走了身上微湿是寒潮。
“少爷,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翠碟紧紧的将少爷抱紧,生怕一个不小心,这就是一场梦,一场杜撰的春梦,她好怕这是不真实的,调皮的抓起朱少明的手背,狠狠的咬了一口,眼睛却是一直在观察着少爷的表情,任凭自己如何用力,少爷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表情,没有因为她的咬而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痛苦之色来,她有些挫败,人常说做梦才会感觉不到疼痛,难道这是一场梦吗?为什么咬少爷的手他会没有知觉?
尽管这样,翠碟依旧不肯咬自己的手,她宁愿执着的相信自己看到的都是真实的,也不愿去揭穿这个如梦如幻的奇遇。张贤也从马儿身下跳下,刚刚马儿双脚高抬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都快停住了,他真切的看到马蹄从他的鼻翼擦皮而过,如果马蹄抬起之势遇到了阻碍,那么阻碍物将会被马蹄上坚硬的鞍铁划破面部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