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相见,却是没有丝毫温情,四目相向,愠怒、尴尬、不忿……竟然是两两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对视一阵,孟咸才叹了一口气,以职位相称:“坐吧!孟执事……”
“谢过参军!”孟有财也以官职答话,他拱手一谢,不卑不亢地坐下。
“今天,某找孟执事过来,只为一事!”孟咸将视线从孟有财身上挪开,省的自己越看越生气。
“参军请讲!”孟有财也不去看孟咸,偏过头问道。
“执事应该知道,前段时间,某去了新罗和倭国。经过一番厮杀和交涉后,杨波军已经占据了耽罗,并改名为济州;并且,在对马岛另辟了一条通往倭国的商路!”孟咸公事公办地说道。
这个消息,可是个爆炸性的消息。孟有财不禁动容:“参军的意思是,以后,合作社便走济州航线去倭国?”
“这只是一种选择!招讨使既然让你主持这个合作社的事,是选择这条新航线还是继续走老线路,自然由你来决定。”孟咸道,“不过,有一个信息,某要告诉你!”
“某带过去一批湖丝和越瓷,交给对马岛宗氏去倭国售卖,宗氏告诉某,倭国的价格是,上品湖丝的价格八贯。”
“高这么多?”孟有财一听,这个价格比奄美岛上,高了可不止一点点。
孟咸轻轻一笑:“他只说,博多津能卖到这个价,可某等却没本事直接将铺子开到博多津去,所以,某请宗氏代某去博多津售卖,许诺给他两成的佣金。”
这却是事实,哪怕在博多津售卖湖丝的价格能到十贯,可这是属于终端的利益,合作社总要放些利益出去,才能打通倭国的市场。
可即便这样,再去掉两成佣金,也要比在奄美岛卖要高!
孟有财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不过,他又问到另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对马岛能走多少货?”
这一点,孟咸倒是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奄美岛的倭人,也是要运到博多津出售!奄美能走多少货,对马岛自然也能走那么多货!”
“而且,宗氏能直接跟藤原氏挂上关系,走对马岛,可以直接去平城京和平安京!”
一听到藤原氏、平城京和平安京三个关键字,孟有财再次动容了。
奄美岛的倭人,是半商半匪。跟那里的倭人做生意,时时刻刻都要提防倭人会黑吃黑。
这对马岛,却是半商半官了。
当然,同样有黑吃黑的可能。可当杨波军直接把军队派驻在济州后,这种可能就几乎不存在了。
更重要的是,若是这条商路铺开了,那么唐货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卖到倭国的各个角落去了。
相比之下,显然这条新的商路要有优势得多。
只是,这条商路能顺利地打通,却全靠了这孟咸的出力。
纵然对孟咸有百般不满,孟有财还是低头躬身谢道:“合作社上下,多谢参军辛劳!”
见孟有财终究还是低头了,孟咸却是一声叹道:“唉!孟家若是个个都能象执事一般通情达理,孟家何止于此!”
这话一说出来,孟有财脸上瞬间就涨得一片通红。
孟咸这话所指的,不是别人,而是孟有福父子。
现在泉州街头巷尾谈论的泉州两大败家子,第一大是章仔钧,那个拼命坑章家,坑得不遗余力。章家为此,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损失,怕是两万贯都打不住。
另一个,却是孟有福的儿子,孟义琼。
他先是被派去执掌捕捞合作社,结果,办砸了事;后来,又被塞进航运合作社,却成了私售树炮的实际操作者。
事发后,孟家要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经济赔偿是一方面,孟有福和孟义琼被从解除了合作社的一切职务,才是更深远的代价。
可有这个结果,已经是孟有财在王延兴低声下气过好多次,才争取来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之徒,将孟有财的这种无可奈何,形容成了缩头乌龟的行径,称他练得一手乌龟神功。
如今,被孟咸无意中提及,哪怕是他再能忍,也要冒出三分怒气来。
只是这三分怒火却不被孟咸看在眼中,他就像没看到一般,淡淡地说道:“孟三是一时人杰,执事何不将更多的事务交给他来处置?”
孟有财听到孟咸提到孟三,心里又是一痛。想当年,孟三是孟有财的臂膀。可今日的孟三,却早非当日的孟三!
就如南海合作社中,王延兴派了秀儿当作自己的代表,参与南海合作社的管理一般,对联合航运合作社,王延兴也派了代表进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孟三。
只不过南海合作社在建立之初,王延兴就是大股东的身份,控制了决策权。而联合航运合作社中,王延兴虽然也是大股东,却将决策权交给了孟有财,包括给孟三的事权,也是让孟有财来安排。
只是,因为王延兴有心误导和孟家人疑心重重的原因,孟有财终于还是不愿意信任孟三了。
孟三在合作社中,起得是仅仅是建议和监督的作用。
可哪怕是这样,孟有财也时刻觉得孟三对自己的巨大牵制。
事实上,在孟义琼私售树炮一事中,孟三提供的材料,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当然,这些材料并不是孟三收集的,就算他不提,也会有人提。
如果是孟三提,孟三还能筛选一下,让孟家受的损失有所减轻;
若是孟义琼犯事的材料,被一股脑全提到了王延兴这里,那孟有福父子,恐怕至少也要流放到交州。
只可惜,孟三的好心,却没换来好报。事后,孟有财对孟三的提防更甚一层了。
现在孟咸主动提出来,要重用孟三,自然是让孟有财对孟三的防备更重了。他冷冷地一声:“某知道了!”
“知道就好!”孟咸也不多说,让一旁的书吏将一叠卷宗交给孟有财,“上面是某搜集来的一些细节,你拿回去参详后,制定一个具体的方案来,某派水师领你先去熟悉一番航线!”
“诺!”孟有财心情复杂地接过卷宗,诺了一声,转身告辞离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孟咸的那句话,让孟有财感觉到了压力,还是当真想通了。
这次带队去往对马岛的,竟然当真成了孟三。
不过,在翁山出发前,孟咸并没有单独找孟三说话。
一路北上,到了济州,停船休整时。两人才在传下偶遇了。
孟咸开口便道:“三郎,这两年辛苦了!”
“唉……”孟三一声长叹,自从被王延兴强留在水寨当虞侯起,就注定了,即便他不愿为杨波军服务,也再也无法获得孟家信任的命运。
“其实,杨波军和孟家的利益是一致的,三郎不要过多地去分辨,多少事务是为孟家所为,多少事务是为杨波军。”孟咸笑着说道。
孟咸这话,自然是话中有话。别人不知,孟三还能不知?他暗地里为孟家遮掩了很多,王延兴自然都是知道的,只不过,王延兴一直没有追究罢了。
这次,算是直接通过孟咸的口,告诉孟三,自己的态度。
听言孟三连忙躬身谢道:“多谢招讨使、参军体谅!”
见孟三心领神会,孟咸才继续说道:“至于孟义琼那样的害群之马,长远地来说,对孟家也是个祸害,孟有财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不能明说罢了!”
“孟三明白!”孟三叹息一声,再次躬身道。
孟咸这才撇开旧事,说起正事来:“对于接下来的行程,你有什么样的打算?”
孟三也将心酸往事压在心底,朝孟咸拱了拱手,说起自己的打算和安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