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月再次下楼,已是暮鼓时分。雨早就停了,天仍是阴沉沉的,倒也分不清时候。
客厅亮堂堂却空无一人。她没乱转,只坐在沙发上等了会。
不久,她站起身,犹豫着喊了声,“穿尘?我打算出去一趟。”
没人应。
她往玄关处走,忽然看见那儿新挂了件深蓝色斗篷,大小目测来看不是穿尘的。
“离月,”
穿尘的声音从后边传来,离月停下脚步,转身看见他端着碗什么走过来。
“这是?”
“燕窝,拿去喝。”
“你熬的?”离月捧过碗。
“废话,这不还在冒烟。”
“有劳了。”
“不必,我给自己熬的,顺便分你碗。”
离月沉默吃着,穿尘本以为她不打算回话时,她突然冒了句,“味道还不错。”
突如其来的肯定,穿尘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偏了偏头,装作随意问道,“你今晚几点回来?”
他本是随口一问,却因她不做声突然紧张起来,垂下眼看她,克制着语气,“几点回来,我好锁门。”
“今晚不回来,”离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不自觉软了点,“记得锁好门。”
穿尘接过她塞来的空碗,没说话,只看着她走到玄关处换好鞋。
离月直起身时,突然被披了件衣服,是那件斗篷。
“外边天冷。”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说。
离月转头看着他时,他已退得离她好几步远。
“我走了,再见。”
对峙了两秒,见他没有要再说话的打算,离月便开门走了。
关门声很轻,却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穿尘走到窗前,外边的雨又开始淅淅零零下起来。他看见离月戴上斗篷帽子,很快消失在视线里。他不敢再去送伞。
离月这回破天荒走得很快,她想如果早点结束,或许能在他锁门前赶回去。
床很软,燕窝也不错,她生出些小女孩的贪念来。当然,她知道自己不能奢求,只是随便一想。
离月站在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时,恰巧雨停了。
她抬眼便看见一石山安乐园铁门口,那儿站了个气质出众的年轻男人,正收起彩虹直骨伞,有感应般向她这边望来。
即使三年未见,离月还是一眼认出那人是黎思哲。
换做平日,她定会欣喜,此刻却只百感交集。
这两日她一手主导的诈死伎俩历历在目,他们黎家因此声名狼藉。而他是为此回国的,他现下知道她的骗局,会怎样想。
她心中有愧,愧意万千。
恰好,绿灯亮。离月来不及多想,只往下扯了扯帽子,硬着头皮在他的注视下朝他走去。
路程很短,她在他跟前停下,垂着脑袋,帽子遮住大半张脸。
她这副样子,黎思哲看着好笑,便真笑出了声,唤她,“阿离。”
“嗯?”离月别扭应了声,索性抬头看他。
黎思哲仔细看着她的脸,比昨日棺材里见到的气色好了不少,心里却依旧难受得紧。
他面上却不显,依旧笑吟吟伸手捏她的脸,调侃道,“阿离这招金蝉脱壳既是为罗院长而去,我们还是尽快上山。”
“哥,”离月踟蹰许久还是喊出口。
“嗯?”黎思哲正打开伞罩到她头上。
“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阿离已经做得够好了。”他语气过分温柔,“走吧。”
“好。”离月微微勾起唇,他一句话便让她如释重负。
他们一同上了山。
一石山山高树茂,残留的雨大滴大滴落在伞面上,她悄悄打量身边的人。黎思哲半边身子在伞外,而他的伞总是无原则向她倾斜。
“仔细看路。”他突然轻声说了句。
“哦,好。”离月重新低下头。
此时,已然到了半山腰,而这里探不到一丝怨灵之气。
“这地方怨灵已经不见,阿离觉得他们会在哪?”
“怨灵的活动范围总归有限,应该还在这山里。”离月放眼环顾,这山面尽是坟墓,无可藏匿之处。
“既这面没有,还有后山,去看看?”
“好。”
后山应是墓园之外,她还从未去过,路途波折,黎思哲却轻车熟路。
离月心下有了计较,问道,“哥,你来过这?”
“还是六年前来过,”黎思哲停在一片迷雾森林前,目光幽深,“那时这里还没有迷阵。”
六年前,这个世界还不复存在,她的记忆也是一片空白。正欲开口问些什么,他已收起伞向她伸出手,
“穿过这片迷阵,应该会寻到怨灵的踪迹。”
“但愿。”离月把手放到他掌心。
踏入迷阵的那一刻,阵法启动,瘴气四起,白茫茫一片,像失明一般,她什么也看不见。
这种感觉令她不安,像一叶孤舟,只紧紧握着身侧人的手,寻求一点支撑。
黎思哲感到她的异常,温声道,“阿离,看不见就闭上眼。”
他的声音总有安稳人心的力量,离月顺从地闭上眼。
为了缓解她的紧张,黎思哲开始找话题。
“阿离觉得让你借宿的那位朋友人怎么样?”
“他,疑点重重,”离月脑中突然浮现穿尘不满的模样,又加了句,“但对我挺好。你认得他?”
“我和他有些年交情了,”他像是在回忆,“穿尘他这人算不得正直,大到逆天道,小到毁盟约,他没少干,不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他停顿了会,又才接道,“恶魔亦有赤子之心,死神也贪念人间。若他还没长得太歪,若待你很好,阿离不妨试着信他。”
话音落地,有感应般他们齐齐停下脚步。
离月犹豫着睁开眼,离出阵仅几步之遥,甚至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迷阵后的石窟。
“要去么?”
“我明白哥哥的意思,”离月想了想才说,“想必昨夜你见过他,我们心知肚明他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可是,哥哥既叫我信他。我今日便不去了。”
“那便不去。”
大概是走过一遍的缘故,返回途中离月心下轻松许多。
不久便出了迷阵下了山。
“阿离今晚想住哪?”
“我得去看看他,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道谢,也有事想问他。”离月这话说得磕磕巴巴。
闻言,黎思哲莫名想起早上那三碗粥,笑道,“是得好好谢谢。”
离月偏头去看他,却被街那边商场橱窗吸引了目光。
黎思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橱窗里挂了件深蓝色男款风衣,剪裁大气。他想起什么,收回视线,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阿离喜欢那件衣服?”
“啊?”离月的脸唰得红到耳尖,别扭道,
“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