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君来看过她两三次,全是很巧地在陆子翊回到家在卧室处理公事的时候。
她明显精心打扮过,优雅地坐在床边小凳上,和宋安七两两相看着,却是一连半个小时尴尬地相顾无言。
宋安七不是没看见她时不时瞟向书桌边目光,悠长暧昧。她没力气也没借口去赶顾婉君走,无论她是否想承认,某种程度上顾婉君还是她姐姐。
她看着顾婉君殷殷期待的眼神,心里像吃下了颗发霉的杨梅,酸涩、腐烂,恶心得想吐却吃进了肚子里,吐不出来。
后来,她懒得虚情假意地应付。挂了点滴人会慵倦,常常顾婉君坐下没多久,她偏头固自小憩。
有次她没睡着,懒得睁眼。忽然就听见陆子翊过来问,“她睡了?”
“嗯……”顾婉君柔媚的声音有点发颤。
“那你回去吧。”陆子翊说,“白天有时间你来陪她聊天吧,晚上别来了,她晚上睡得多。”
“三少,我……”顾婉君支支吾吾,好一阵,宋安七听到她委屈地“嗯”,很快走出了房间。
然后陆子翊轻踢开小凳,坐了下来。
很长的段时间,宋安七闭着眼,只听到自己越来越喘的气息。她知道陆子翊在看她,脸色又红起来。
差一点就快绷不住了,陆子翊起身又走回书桌后去了。
淅沥粘稠的小雨,断断续续也下了一个礼拜。
一个晴朗的天气里,宋安七终于痊愈。
早上陆陈慧娟突然打来电话,关心地问起她身体情况。宋安七说,都好了。心里已经猜到,接下来她的话题会是什么。
陆陈慧娟叹了口气,冷淡道,林医生那里我马上给他打招呼,你该什么时候去还什么时候去。
宋安七在医院接受诊疗的时候,陆云扬出事了。
是在城郊的马场,马场老板从英国国立种马中心新购买了一批纯血马幼马,请了一大帮富家公子、官绅二代。
陆云扬也去了。他对赛马有着近乎狂热的痴迷,十分精通马术。一早他就透过互联网预定了一匹幼马中的极品,这天只是去看活体,检查幼马跑跳。看过真实情况之后,再做决定。虽然只是通过网路视讯看过,陆云扬对那匹马极其满意。不出意外,已经认定了会买下。
他去得有些晚,陆氏连锁酒店是去年建立起来的新公司,虽然规模不如陆氏大,事务却繁琐了一堆。
混乱之中出了意外。
马场的伙计忙晕了头,挂错了牌。在陆云扬到之前,误将预定的幼马当做待售品,卖给了耀阳集团的二公子薛牧舟。
马场老板发现之后,头也大了。两头都是大神,两头都得罪不起。赶紧从剩下的马匹中选了最好的给挂上牌,亲自去门口接了陆云扬。
听说预定的马被卖了,陆云扬当下便怒了。只是听到“薛牧舟”的名字,强把怒气压了下去。
马场老板小心翼翼,“二少,我给您留了匹最上品的幼马,我带您去看看?马场里还有好多俄罗斯来的幼马,您看上哪匹喜欢了,您随意……”
陆云扬脸色铁青,很不好看,“不用了。”
说着,要走。一转身,冤家路窄,和薛牧舟撞上了。
薛牧舟是个纨绔子弟,平时吃喝玩乐,正事不做,思维简单一根筋儿。他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抢了对方心头好,还笑嘻嘻地拍了陆云扬的肩,“哟,二少。昨天才听人提起你,你升职了怎么也不知会哥们儿一声?”
“你什么意思?”陆云扬脸上像罩了层寒冰,
薛牧舟没看出来情形不对,哈哈笑了两声,“圈子里可早传来了,你被你爸调去洛枫酒店做执行长了。这洛枫可就是你的天——”
话没说完,一个拳头精准而有力地落在他嘴上。
陆云扬气得眼睛通红,憋了一周多的气,泉涌般爆发。
薛牧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闪过他又挥过来的一拳,捂着流血的嘴,骂道,“*妈,你丫干嘛你?!”
“我要干嘛?”陆云扬凶狠地眯起眼,冷笑一声,一拳又打在薛牧舟脸上。
薛牧舟身子晃荡了两下,抵靠住了马棚的门。他呸地一口,吐出血水,“你他娘!”
跟着,一脚也踹过去。
从小到大,哪个对他不是百般讨好。他也是个乖戾的人,只有他打别人的份儿,今个儿竟然被别人给打了,眼也红了!
马场老板反应过来,头皮直发麻。好说好劝着,叫来了伙计,“看什么看,赶紧把两位爷给拉开啊!小心些,别伤着人了!两位爷,有什么误会咱好说,您们消消气,别和我这小生意人过不去啊……”
一群伙计还有看马的公子少爷帮忙把陆云扬和薛牧舟分开,还没喘过气,一声尖锐的哭喊从后面传过来。
“马、马……拉不住了!”
那匹棕色毛发的成年纯血马,仰天嘶嚎着,从狭窄的过道飞驰而来。马后面,一个哭丧脸的伙计扯着套在马脖子上的缰绳,被马飞奔的力道拽得几乎脚离开了地。
旁边的马棚里有一匹发情期的跑马,性子最烈的时候。外头的叫骂,好死不死激怒了它。
还是马场老板先回过神来,大叫道,“快闪开!喂马的伙计去帮阿贵把马拉住!”
一群人忙不迭往边上靠,都忘了先前被他们拉住的陆云扬和薛牧舟。
一道巨大的黑影飞驰而来,陆云扬跑了两步,后背忽然被一股力猛地一撞,狠狠地扑倒在地。
有人把他扑倒了。
一团混乱中,听到薛牧舟凄惨地尖叫,马场老板的怒骂。
五六个伙计终于把马拉住了。
陆云扬翻身坐起,身边坐着的竟然是陆子翊,顿时没明白怎么回事。
陆子翊好似当他不存在,漫不经心地看了看手臂上被擦破皮的部分,拍去身上的灰,站起来靠着墙,眼睛盯着前面的状况。
是他把自己救了?陆云扬立刻条件反射地有些恶心。
薛牧舟就没他那么幸运了,他没跑得及,被马前蹄给踹了一下,晕了过去。
马场老板手忙脚乱地找救护车,几乎没给哭出来。好好地一个马会,变成这样子结尾。要是薛牧舟有个三长两短,纪委薛书记还不把他这马场给拆了~!
救护车在马场老板三秒一个催促的骂咧中,来得飞快。
陆云扬看见一脸毫无血色的薛牧舟,如果没有他那冲动地一拳,也就没有这回事了。他心里也有些担心,跟着薛牧舟的担架一起上了救护车。
马场老板看陆子翊的手臂上也在流血,好话说尽把陆子翊也劝上车。
一到医院,薛牧舟被推进早联系好的急救室。
陆子翊破皮的手臂,医生大题小做地说要包扎,被他拒绝了,只让他们把伤口清洗干净就好。
接到消息的陆相洲,很快就来了。
陆子翊从急诊室里出来,看着陆相洲,淡淡地撇了下眉。
陆相洲愣愣看了他一眼,一转头看见坐在护士站外的陆云扬,几步上去,一个耳光挥过去。
啪——
医院里忙得不可开交,每个人有各自的烦心事,生死是大,没有谁有闲心去留意他人。
陆相洲接到消息匆忙赶来,二话不说,给了陆云扬一耳光。
那一声,格外地响。
站在拐角处的陆子翊,面无表情看着,眼角轻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护士站里一个个护士惊诧地看过来,过路的病人家属好奇的眼光在三个华贵气度的男人间打转,似乎是要揣摩出个大概所以然来。
陆云扬悻悻地站起来,一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下被扇,任谁面子上都挂不住。而他,又是个格外要面子的人。
几乎就想发作,一转念想到祸是他闯的,薛牧舟还在急救,是死是活伤情未知。这口闷气,不能受也只得生生受了。
“你——”陆相洲咬牙切齿,大手一甩。顿了一秒,手掌停在空中没有再动作。
他的助理连不迭喊着老爷子跑过来,适时拦住陆相洲的手,低声劝道,“老爷子,咱有话回车上去说。二少也受了伤,有什么话,等他歇口气再说啊。”
陆相洲鼓着眼扫过四周,不快地一哼,“楼下等你。老三,你也下来。”
他特意叫了陆子翊,这一叫,无端地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来不及细细体味,陆云扬眼神骤然一沉。
上了车,小助理还在安抚陆相洲的情绪,“老爷子,事情不怪二少。薛家老二向来不是省油的灯,二少是被他气急了。年轻人难免口舌相争,再说你看二少这伤,回去夫人看见可要心疼死了。”
陆相洲摆摆手,让他别再说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他那么有能耐让他说说,薛书记那里怎么交代?人好好一儿子,因为你陆云扬跑医院躺去了,你说你能干成什么事?江城商政圈最近动荡不平,这时候平白无故给我闹这么一出。你是生怕外人少看了笑话?还好陆氏不是交给你,要是到你手上不定败成什么样!”
话说到这地步有点狠了,丝毫没顾及陆云扬颜面。
小助理几乎从没见过陆相洲如此动怒,甚会巧言令色的他一时也张口结舌。
陆相洲气急败坏一吼完,就猛咳起来。
助理倾身帮他顺气,抓住时机小心地朝对面的陆家两位少爷使了眼色,示意赶紧说些好听的替老爷子降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