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房门应声而开。
杜泽一向跋扈惯了,就算是房事都做得轰轰烈烈,不惧谁敢出面打扰,所以,很少会锁门。
当然,这都是托他妈的福,因为家里有个宛如母老虎般的悍母,倘若有哪个不开眼的,跑来拨他家的老虎须,定然会被骂个狗血喷头,祖宗八辈都给刨出来,挨个儿被嚼遍舌头根子。
这就好比吃饭时来了只苍蝇,而且是只气场强大,开着外挂的埋汰之王,它一心要往这儿凑,不管不顾,嗡嗡轰鸣,时不时地就照着你的食物舔那么两口,任你苍蝇拍、杀虫剂、敌敌畏的,一通驱逐,它照样活得风生水起,而且舔得更欢。
委实应了那句“不咬人膈应人”的俗语,因此,通常情况下,外人是不怎么肯靠近杜家的,这就叫惹不起,躲得起。
不过,杜泽还真有点儿小门道,作为全村唯一的一家商店,他倒的确经营得不错,正因为这样,大家对杜家人自是多少也存了些敬畏之心。
直到杜泽过世,杜母不再那么嚣张了,善良的邻居们也就对这对夫妻予以了更多的同情,试想,只要没有矛盾冲突,谁会闲着没事去落井下石于一对孤苦的老夫妻呢?
所以,在杜泽死后,杜氏夫妇的人缘其实比从前要好了许多,这也是为什么秦雅芙他们来到杜家时,还能听到为其打抱不平之声的因由了。
杜母摸着黑儿走进房间里,并随手拉开了门口的灯绳。
眼前血淋淋的一幕直接吓懵了女人,她连平素的咆哮声都丢到了脑后,用手指着地上,嘴里喃喃念叨着:“这是梦,这是梦,老杜,你快掐我一把,快点儿让我醒过来……”
白天还生龙活虎,张扬霸道的儿子,如今竟然倒在一片血泊当中,瞪着无神的双眼,分明是死不瞑目的凄凉,这个打击,任天下哪个父母亲也承受不住啊!
往事历历在目,回忆至此,杜母扬起头,望向屋顶,木头檩子上面已经结满了蜘蛛网,这个房子分明已经破败不堪,可她却执意不舍得翻新重盖,只因为这里留有儿子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杜母再要强,却没办法寻回儿子的性命;她再四处撒泼耍横,竟然至今也没能分辨出杀害儿子的真凶是谁。
多么讽刺的人生,多么无奈,且又清晰的现实啊,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都指向了自己身边那个看似老实敦厚的男人。
杜母慢慢把目光对准丈夫,眼睛酸涩,却没有泪水流下来,她哭得太久了,以至于,似乎把下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眼前的丈夫木然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像庙里供奉的雕像一般,表情僵硬冰冷,丝毫让人感受不到温度。
这是自己的丈夫吗?这是自己的生活吗?不会又是个梦吧?如同之前无数个看到儿子活蹦乱跳地跑过来,动着小心思,央求自己满足他愿望之后,又口鼻冒血地跟她控诉,控诉他在地底下的诸多不如意……
“小泽……”杜母轻哼一声,没等到杜父动手,自己抬起手照着胳膊狠狠掐了一把。
痛,钻心的痛,一如当年看到血泊当中儿子尸体时候一样的疼痛,痛得心肝脾胃肾都要开裂般的难受。
这是怎么了?自己前半生顺风顺水,嫁了个丈夫,老实巴交,生了个儿子,也是心头肉,直到他看上那个偶然借宿家中的女高中生之后,仿佛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儿子天天处心积虑地琢磨着怎么把人弄到手,丈夫为此跟自己吵架,不让自己过于的放纵儿子,可是,杜母是谁?她是为儿子出谋划策的诸葛亮,是儿子遇到解决不了问题时的挡箭牌。
如此费尽心机之后,儿子的心愿终于达成,杜母长舒一口气,看着儿子欢欢喜喜地把女人娶回家。
杜母也是盼望过安宁的,在最初听到儿子晚上打骂儿媳妇时,她也担心过会出事 。
所以,第二天上午,杜母看到儿媳妇在院子里洗衣服时,特意教育了儿子几句,让他适可而止,以防到手的鸭子飞了,可惜,杜泽是个蛮人,却也狡黠,他冷笑道:“那个女人自以为是的把柄握在我的手里,她有什么脸反抗?”
杜母听了,仔细一琢磨,忍不住满脸的得意:“怎么样,还是妈的招数管用吧?就这么一个把柄,足够她一辈子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
“嘿嘿,妈,您说,我这是不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杜泽睨着眼睛望向外面曲线玲珑的女人,心头的喜悦毫不掩饰,这个女人让他品尝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乐事,而且,乐此不疲,应该说,他是有着虐人的变态心理吧。
“你们得了什么便宜,卖什么乖呢?”后进来的杜父看到妻子和儿子满脸的奸笑,心头一沉,他从最初发觉儿子看向秦素梅眼光里不纯粹的情愫开始,就替这个女孩子感到悲哀,自己的老婆孩子,自己最清楚,只是可惜,他却是爱莫能助。
“能有什么?现在这不是小泽的蜜月期吗?咱们得对小梅好点儿才是,你去把婚宴上剩下的鸡汤再煲煲,让她多喝点儿,好早点儿给咱们添个大孙子,小泽啊,你也得努力呀!”杜母的声音很大,大到穿过敞开的窗子,直接传进院子里忙碌的秦素梅的耳朵里。
秦素梅正在用力拧干一条床单,双手的青筋都突起老高,更别说手指关节早已经被搅得泛白,酸麻得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手一般了。
这样的日子,委实让杜母洋洋得意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杜泽去秦素梅的娘家接了媳妇回来,看到鼻青脸肿的儿子时,杜母恼了,当晚罚秦素梅在院子里跪了半宿,任谁也劝不住。
后来还是杜泽不忍心,把身子都冰凉僵硬的秦素梅抱进屋里。
自此,杜泽再没有挨过大舅子的揍,可他竟也有所收敛,不再一味打骂,偶尔地,还会有跟秦素梅有说有笑的时候。
日子莫名平静了许多,杜母是个闲不住的人,看到儿子、儿媳妇太平了,她又开始盯着自己的丈夫,总觉得丈夫看儿媳妇的眼神有问题,所以,还是会东一言,西一语地没事找丈夫的茬儿。
好在杜父能忍,杜泽也慢慢被妻子的柔情所感,有了些护妻的想法,倒也没容母亲掀起波澜来。
如果大家一直都这么安分下去,秦素梅是认了命跟杜泽过下去的。
偏偏杜泽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消停日子也不过过了不到半个月,他在跟狐朋狗友喝了些酒,又赌博输钱回来后,便再次暴露出无赖本性,又打又闹地折腾了一晚上 。
等到第二天早上,酒醒了,看到瑟缩在角落里的妻子,杜泽马上后悔了,痛哭流涕,指天发誓要改好。
秦素梅哪里有得选择?生活早已经凝固成一潭死水,不再有任何可值得期翼的东西存在,为了不让家人惦念,她除了隐忍,一再的隐忍之外,还能怎样?
其实隐忍也可以成为习惯,这是秦素梅跟杜泽过久了以后才懂得的道理。
以后的日子,时好时坏地恶性循环着,周而复始,看不到希望,秦素梅后来再见哥哥,也就不敢再提自己的遭遇了,那原不过是细心的嫂子发现端倪,才露出的破绽,她以为自己再小心些,应该可以避免的了。
只不过,亲人间的关怀又岂是随随便便瞒得下的?于是,秦素梅的哥哥嫂子愈加频繁地叫他们夫妻去家中吃饭,甚至有一次还留妹妹住了宿,其目的自然是希望她能够过得快乐点儿,但愿她能够少受些伤害罢了。
杜泽不糊涂,也明白自己做的过火之处,所以,每一次去秦家,都表现得积极主动,殷勤有加,再加上秦素梅自己的认命,尽量都赶在自己身体状态好些的时候才敢回哥哥家里,这样的生活倒也被她维持着得以过下去。
如果那晚秦素梅没闹,日子明明应该可以一直顺遂地继续下去才对啊,怎么就至于一不小心,就跟儿子天人永隔了呢?
杜母拉回思绪,望着跪在地上的秦素梅捂着嘴巴,哭得梨花带雨,本是可怜至极的一副模样,可在她看来,却只感觉刺得眼睛生疼。
她努力呼吸着周围紧窒的空气,似乎氧气越来越稀薄,心脏也越跳越慢呢,这种滋味可真不好受,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眼里闪过狠绝的光芒。
毫无征兆地,杜母挥手挣开钱友的控制,径直扑向秦素梅:“秦素梅,你个害人精,你还我儿子命来!”
钱友的确是疏忽了,他看到杜母在听到自己的问话后,恍然了半晌的神情,差点儿天真地以为她是良心发现,在对自己之前的行为进行反思,所以,手上的力道在不知不觉当中就放松了许多。
哪成想,老太太到了这一地步,居然还不忘怨憎秦素梅,她的双目圆睁,整个人气势汹汹地就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