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陈沫这个混小子,把我家的棒子面都偷吃了,这笔帐怎么算?”
花愤咬牙切齿地大嚼着,明显是跟酱鸭掌有仇。好在盘子里还多,刚才毕云瑶又送了些上来。老姑父退休以后,没事就喜欢泡在“石家老鸭”混时光。
“你自己跟他算啊!这小子虽然混蛋,可也是明白事理的,还敢跟你动手不成?再说了,那两个小家伙青梅竹马的,我看挺好。要是真成了,也不算埋汰了你花家吧?”于根顺又好气又好笑地自满了一杯。这小混蛋是越来越出息了哈,家里缺这口棒子面吗?
去年马奋家请了个小保姆,人很勤快,但做饭水平一般,仅比水阑珊略高一线吧,都是以煮熟为标准。陈沫长期坚持给师父早晚请安,要是师父不在家,就留下来吃饭,号称师爷师nǎi太寂寞。早请安吃早饭,晚请安吃晚饭。午饭没准儿,因为师爷师nǎi也不知道师父回不回家。好在,如今藏马山太多饭店,陈沫挨个吃一遍得好几个月。..
暑假以后,有那么两三次,于根顺中午回家碰见过。不但是陈沫吃得很努力,花无缺也吃得很香。两个小孩子闹着玩嘛,于根顺也没太当回事。甚至因为花无缺在场,于根顺还注意给陈沫留点面子,不下死力气削他该吃吃,该喝喝,鬼鬼祟祟地干嘛?
花无缺这孩子,长得文静乖巧,叔叔叫得甜,于根顺印象不错。听说学习成绩也是刚刚的,居然没被陈沫带坏。不过凭良心说,陈沫虽然混蛋,学习成绩也算过得去,还代表镇中参加过全县的英语竞赛呢。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师父教得好。
这回可倒好了,陈沫跟着花无缺跑到花愤家,倒腾出棒子面来熬粥喝。没学会做窝头是吧?
“我呸!你家传统不好,我已经陪了两个内侄女了,不想再把孙女儿扔进去。你能保证那小混蛋只娶我家无缺一个?”花愤为老不尊,没有口德,这分明是打脸上门啊!
我……我凭什么保证啊?我保证得了吗?于根顺差点让酒呛着。
再说了,两个小家伙才初三好不好?呃,过完暑假才初三。
更重要的是,我家怎么就传统不好了?合着我这上梁歪了?有些事情,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好不好?我也是很为难的好不好?
再说了,石尕子做出来的好事,也能算到我头上?
更重要的是,云瑶和云环两姐妹,过得很不错好吧?姐妹俩各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一家五口堪称楷模的。现在石尕子在沧海买了栋大房子,姐妹俩轮流在沧海主持工作,家业着实不小。
于根顺反倒是经常被老娘指东打西地唠叨,无非是被尕子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你说这玩意儿能瞎比较吗?
“嘿嘿,这个我能保证!”马奋一脸得意的坏笑,好像孙子吃了人家的棒子面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想当年啊,陈沫他爹就娶了一个。一辈子也算是恩恩爱爱吧,至少也是相敬如宾。”
“所以你有了个姓陈的孙子。”花愤翻了个白眼,一点面子也不给。大家都是爷爷辈的,谁怕谁啊?
陈沫呆在藏马山不肯回香港,慕容挽澜也就经常飞过来教育。马奋呆在藏马山不肯回台湾,马彦当然也经常飞要过来探视。目的地相同嘛,凑巧了碰到一块也不算什么。
既然碰到一块,共同请朋友吃个饭也没什么,天高皇帝远的,马奋只当没看见。花无缺甚至算是通过对方家长的考核了,马彦和慕容挽澜都不是那么负责任的主。但花愤吃过人家好几次饭,回头抹抹嘴就不认账了,这很不好,怪不得连镇委书记都没得当。
书记没得当的,还有袁煌虢。今年三月份,袁煌虢突然平调平阳县人大副主任,算是进城养老去了。王思平接任藏马山管委会党工委书记,常务副主任张阳光上位管委会主任。
张阳光曾经是全县基层最年轻的实职正科,资历比王思平深得多。前次调副处,就被王思平鹊巢鸠占了,这回虽然上位,却还是在王思平之下,心里大概一直窝着火。现在至少是肩膀平齐了吧?张阳光打算发出自己的声音,甩开膀子对着干。
王思平不yīn不阳的,并不太说什么。于根顺也只管抱着胳膊看热闹。借助于袁煌虢的遗产,张阳光好像勉强弄了个平局,就想着乘胜追击,扩大势力范围。
南泉镇的党委副书记刘毅凯是张阳光的老伙计,比张阳光年长五六岁,却一直像老黄牛一般辅佐着张阳光。更重要的是,刘毅凯也是钱树志一线的人,调过来担任常务副主任,应该是个顺茬吧?
结果,张阳光挨了钱树志一通臭骂,“你知道个球!老子征求过王思平的意见,王思平说完全服从县委的决定。也征求过于根顺的意见,于根顺说宣传工作很重要,现在刚上手,不想半途而废。人家两人都不开口,怎么就是你个混蛋憋不住?也不用腿肚子想想,袁煌虢怎么就那么愿意进城养老?老子明白告诉你,你能否进一步成长,就取决于王思平能不能快速离开藏马山!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听王思平的!你个混蛋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张阳光犹如兜头一盆冷水,再不提常委副主任的事,反倒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变成了绝对配合、全力辅佐的姿态,各种场合讲话时,常常提及“思平书记指示”、“思平书记要求”云云。
其实,思平书记并不像袁煌虢那么霸道,轻易不作指示,也很少提要求。一把手不说话,底下的声音就多,吵吵得厉害。最后谁的声音大,王思平就支持谁。今天支持这个,明天支持那个,用的是什么标准就不太清楚。
常委们发现,尤其是藏东镇出身者感触更深,原来袁煌虢离开了,天并没有塌下来,活动空间反而更大了?至少王思平不会指着谁的鼻子骂娘吧?即使当惯了灰孙子,也不一定甘心当灰孙子。原藏东镇一班人紧密地团结在了王思平的周围,从龙要趁早。
于是,藏马山进入了王思平的时代。只要王思平说话,那就是一个声音。别人要说话,都习惯xìng地看看王思平的脸sè……
事实上,征求过于根顺意见的,却不只是钱树志一个。
郭大中问于根顺时,于根顺的答复更详细些。文化产业将是藏马山的支柱产业之一,如果不是唯一。这也符合党和zhèng fǔ关于加强新农村jīng神文明建设的大方向。
“古人云,以sè娱人,终于人老珠黄。如果不加强文化建设,赋之以深厚的内涵,单纯的自然风光并不能持久不泄。”于根顺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我擦……”郭大中直接笑出声来。尼玛狗嘴里还真是吐不出象牙来,前两句还像是那么回事,后面就奔下三路去了。什么叫“以sè娱人”?什么叫“持久不泄”?
现在郭大中和于根顺早已熟得不能再熟,说话很随便,荤的素的都能来,粗的紧的都透着亲切。
在郭大中看来,于根顺这厮,还真是有点名堂的。不管放在什么位置上,好像都能震你一跟头。
电影《寻找无双》首先在境外开花。先后荣获了第9届香港电影评搂会最佳影片奖、最佳男演员奖,第22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摄影奖,第39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导演奖、最佳女主角奖。更重要的是,年初获得了第75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可是了不得!
墙内开花墙内香。国内掀起了一阵强烈的《寻找无双》旋风。同名小说一再脱销重印,据说印数已经超过了三十万册。郭大中手头上就有一本,还是作者签名赠书,于根顺拿到县里挨个领导发的。作者署名婉儿,签名叫陆晚,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据说和于根顺关系密切。
不过,和于根顺关系密切的大姑娘小媳妇多了去了,少年戒其sè啊!谣言都是有鼻子有眼的,一说这个陆晚的父亲,是于根顺的狱友,在狱中把女儿托付给了于根顺。还有一说是陆晚为了救父亲,不惜委身于大能的于根顺,父亲果然被释放……
最直接的经济效益,大概是各地的游客蜂拥而至吧。凡是到沧海避暑者,如果不顺道跑一趟藏马山,就跟没来过沧海似的。
前些rì子,钱树志还专门提起过,县里这些年只有两个市级jīng神文明建设标兵单位,是时候申请个省级标兵了。于根顺同志作出了这么重大的贡献,我看藏马山风管委应该设立一个专职副书记,至于宣传部的工作,副书记也是完全可以兼任的。
郭大中倒是想让于根顺改任常务副主任,毕竟是在zhèng fǔ一条线上的,联系多,说话也方便。对于于根顺,郭大中觉得,怎么就越来越看不清楚了呢……
“我徒弟那是什么身家?现在就打遍藏马镇了!再说了,两个小家伙在一起,还不一定是谁主动呢!要不要把镇中田校长找来问问?再说了,你也得问问人家无缺的意思吧?我觉得无缺比这老头子有眼力见!再说了……”于根顺终于耍起了无赖,你说一口棒子面怎么就这么多官司?
“行行行!你就别‘再说了’……”花愤果然败下阵来了,更加用力地吃鸭掌。于根顺的嘴功,花愤几年前就领教过,死的能说活了,活的能说死,半死不活的yù仙yù死。
“来,走一个!”于根顺举杯邀饮,花愤也拿藏马山老白干漱漱嘴,不喝白不喝。
没等马奋端杯,于根顺的手机突然响了。接听之后,于根顺顿时说话不利索,“啊?!哦……我,我,我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