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只是当时已惘然
下午饭安排了下去。不多会儿,厨房就收拾好了。T]端着个盘子推开门进去,琴玥正躺在床上。药力还没过,但是听到宇文朗推门进来的声响,她却忽然从睡梦中醒来,但是浑身没有力气,动不了,只是眼珠转了一转。看到是宇文朗进来,便立即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宇文朗走了过来,把盘子放到床头柜上,看着琴玥紧闭的双眼,笑着叹气:“我知道你讨厌我,你不用这么做的。”
琴玥睁开眼睛,直视宇文朗的眸子,然而眼神里却寒意逼人:“别装伟大了。我知道的,你不杀我,是因为现在的我对你是有用的。眼下国腹背受敌,曌国、金帐汗国和吐蕃三国皆对晟国虎视眈眈,要是在这个时候,忽然传出找到了失踪四年之久的曌国公主,就算曌国不愿意,只怕也会对军事行动造成一定的打击。我想留下我这一条命,只不过是为了晟国的利益。这种拙劣的交际手段,你就不用瞒我了。”
宇文朗笑道:“你也别说的这么直白吧。没错,曌国对大晟开战,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你的被废和‘死亡’。虽然我也清楚,你在昭穆帝眼里,什么都不算。但是,在这个时候你的存在,的确是能够让晟国在一定程度上转危为安。——不过,我们之间,除了这些冷冰冰的政治辞令,就没有别的可以说的了?”
琴玥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跟皇上,还有别的什么话好讲。”
宇文朗凑过来,坐在床边道:“到了皇宫,家事也是国事。但是反过来,皇宫里的国事也就是家事。常言道‘家和万事兴’,我很希望能和你和和睦睦的。”
琴玥平静的道:“皇上您真的找错人了。我现在是曌国公主,再不是国的皇后。不论家事还是国事,我都与你早已经没有半点关系。”
宇文朗摇摇头:“我懒的和你在这个问题上在绕圈子。我只想告诉你,站在你眼前的,既是晟国皇帝宇文朗,也是那个流落草原的傻公子闻朗。他想要留你下来,既是因为你的公主身份;而另外的,则是因为你,只是因为你而已。”
说完,宇文朗起身,指了指床边的盘子道:“这里有些小点心,还有一壶好茶,都是南方的特色。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放,你可以安心吃下去。”
琴玥不答,再次闭上了眼睛。宇文朗走到门边,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苦涩的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我们一直都在万骥盟。或者,在五年前,我们大婚的那一晚,我伸手掀开你的盖头……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了。”
门“吱呀”一声关上,屋里又回复黑暗。琴玥这时却忽然张开眼睛,深深的望着床顶的幔帐。
过去地事情。谁对谁错或许真地很难说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一路走来。所走过地路。就算是略有偏移。她也坚信不已。
但是宇文护呢?他在哪里?
他要是知道地话。应该怎么做呢?
总之。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他地命!
皇上一晚上一白天没有回宫。也不上朝。这在宫内迅速掀起一阵风暴。后天就是除夕了。皇上不坐镇皇宫。各宫娘娘们分别动用手里地关系网上下打听。却是不知宇文朗地所在。这下把大家可都急坏了。
到了晚上,宇文朗终于回宫,简简单单吃过一顿饭之后,便到了正心厅批阅公文。一直批阅到了深夜,就在正心厅后的偏殿和衣而卧,并没有叫哪位娘娘侍寝。
第二天早上,按照惯例是要去理天祭地,宇文朗很早就起来,换上大服,和皇后李诗云及其他皇室成员、文武百官一起祭祀天地。拜祭完毕之后,又有军国大事等着他商量。
进入冬季之后,金帐汗国方面进攻没有那么犀利了。虽然还是围着潼关,但是只要守关将士坚守不出,还是能保证潼关不失的。潼关不失,大晟的基业就还有最后一道屏障。
至于吐蕃,虽然还占着武威一郡,但是显然国小兵少,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曌国,哼,曌国早已不是凌锋还在时的曌国了。现在的曌国,昭穆帝整天醉生梦死,把国家大事全权“托付”给常家。常丞相一家四人,把持着曌国的军政大权,且又是皇
,深受昭穆帝的宠爱。这次攻打晟国的建议,就是常子清的主意。
不过曌国因为凌锋“叛国”一事,长期执行着“重文轻武”的政策。养兵、养将,使得将领没有参加过多少实战,多半不熟悉兵阵;而军队军备废弛,士兵战斗力极其低下。只和晟国打了几场战役,便被杀的大败而归。不过饶是如此,也对国造成了极大的威胁。毕竟虽然输了几场,但是毕竟曌国还在边境陈兵数十万。一旦晟国放松警惕,这些军队可能就会立即杀入中原。
宇文朗这边,主要还是接到各地的战报,尤其是关于北边的战报。布日古德带兵果然相当有水平,东一枪西一棒,有些时候你看着像是突破,却是虚晃一枪,攻击点换到了别的地方。他手下将士又多,作战又极其勇猛。如若不是草原战士不熟悉攻城战,估计晟国大大小小的城池早已被洗劫一空。
到了晚上,除夕之夜照例是家宴。众人齐集朝霞馆,一番进酒上菜,筹交错。晚上,宇文朗的留宿问题就成了重大的事。太监端来宫妃的牌子,宇文朗扬起手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翻牌。
看奏折直到深夜。当宇文朗终于在最后一卷奏折上停下笔,揉揉疲惫的眼睛,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太监又过来问就寝事宜,宇文朗不答,只是缓缓踱了出去,看着窗外银装素裹,一片安宁。忽然心里一动,要太监打着灯笼,自己慢慢散步。
夜晚的皇宫除去了白日的喧嚣与庄重,迷离的暮色给它披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面纱。前面有太监拎着灯笼照着前进的路,他的眼界便随着不断推进的灯笼的光圈而一点点前移。
在安静的道路上穿行,宇文朗略微抬起头,看见日常热闹的皇宫静谧如斯,过去从没发现过的一些细节一瞬间涌入他的意识里:御花园月牙门旁挺拔的青松,路边转角处一块凹凸有致的太湖山石,黑色的殿宇上一弯暗淡的月牙……
宇文朗忽然觉得,自己虽然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二十几年,却并没有完全认识这里的全部。此刻的皇宫对他来说是陌生的,新奇的。
是的,何止是皇宫是新奇的,人心亦如是。白日里讨好而谄媚的脸孔之下,也许藏着最险恶的毒药。而一个你一想起来就厌恶至极的人,也许在另一片蓝天下,却是你心里最爱的人……
自从他亲自确认过琴玥胸前的伤口和那支差点要了她命的凤钗之后,再没有半点怀疑,他就确信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就是当年一纸休书休弃的敌国公主。震惊、重逢的喜悦,还有不知该以什么身份面对她的犹豫,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尤其是当他听到琴玥说起她与四弟之间“有缘无分”,以及宇文护与她的婚约,他只觉得错综复杂、世事无常。如果当年,但凡自己稍微对她好哪怕那么一丁点,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联系到当年发生的事,他很容易就能猜到当初三弟在宫里大费周章寻找的那个“白衣宫女”是谁了。她甚至还曾经溜出过宫廷,在上京街头女扮男装,居然遇到了当时的许卓然调戏茹妃,还打抱不平,为此被许卓然毒打,差点没命。而后,三弟和四弟居然为了争她深夜跑到自己的寝宫去,请求将她赐给自己做王妃,难怪她当时要逃。
而自己呢?从大婚那天开始,就一直不断的蔑视她,嘲讽她。连看她一眼也不愿,连最起码的尊重也没有给。后来甚至还怀疑她是曌国的奸细,召开金殿大审,差点让她丢了一条命!坊间关于她的传闻一直没有断过,他也偶有耳闻。无一不是不堪入耳的辞藻,全晟国的人都把她看成是祸水红颜,一个罪无可赦的人。谁又知道,真实的她居然是那样的一个人,尽管不完美,但是她在浊世上保持本心,努力活得纯粹。
“现在才开始爱她,还来得及么?”宇文朗呢喃着问自己,而后又苦笑着摇摇头。
且不说已经断裂的关系如何抚平,就连表面上的工作他也没有办法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