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先退出

总有人先退出

段安弦或许本就没有疯,只是连自己都无法面对一段过往,便不得不选择遗忘。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忘记了,不再追究当年的恨与过。段安弦从来锋芒锐利,还是有怕的一天。她后悔了,后悔自己做错事,却没有勇气当着谁的面说:“原谅我好么?”说到底良知这个东西了不得,人一旦等到反醒的那一天,就会悔不当初。想来,段安弦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觉得跟姐妹淘在一起的时间最好,她想回到过去,又知道注定回不去了,便只能装疯卖傻。可是等啊等的,等到最后,肯去看她的也仅是容颜一个人。时至今日,段安弦是脱胎换骨了,若是以往的那个,怎会觉得满足。但如今,只这么一个朋友,就将她安心的送走了。

也难怪容颜会懊恼,段安弦预谋已久的一场死亡,被她这么不经意的就给成就了。何其折磨人的命运。

容颜憋在被子里,已经喘不过来。想起小的时候学游泳,怎么也学不会,呛了一肚的水,直到无法呼吸。再一个激灵从水里钻出来,肺腑中源源的空气灌进去,跟获了新生一般。而现在就是那个憋水的时刻,扑通着四肢尽是茫然,上不来又像活不了,真真是生不如死。

电话响了很久,轮翻上阵后终于倦怠,但也没清静多久。不出半个小时门铃就响了起来,她窝在卧室里不动弹,一切都跟做梦一样,恶梦再长再久,只要醒来就天下太平了。段安弦那么顽固的一个人,生来就是像克她容颜的,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很快变了敲门声,“砰砰”的一声接一声的响。奈何这门的质量实在太好了,怎么也敲不烂砸不穿,没法让人不懊恼。

夏北北扶着门都快哭了,拉着宋瑞的袖子一脸无助:“怎么办?小颜不接电话也不开门,会不会出什么事?”砸不开门就狠狠砸她自己的脑袋:“都怪我,好好的跟她说什么段安弦,本来她的生活已经很不平静了,偏偏我还给她添乱。”这回可好了,段安弦在她走后就死了,说是出现意外,可是明理的人都知道,那只是骗保险公司的说法,实则段安弦纯是自杀,否则这世上又怎会有这么赶巧的事。奈何又是让容颜给碰到了,段安弦在等一个人说遗言,按理说三个人哪个去了都好。conad1;容颜能去自然最好,也偏偏就是这个最好的,机缘巧合啊,真他妈的让人没话说。

宋瑞心疼的把自己的老婆拉进怀里,轻拍了她的背安抚:“你别害怕,容颜不会有事的,她只是睡着了。”

夏北北彻底抹开眼泪,知道这是宋瑞为了安慰她胡诌的。容颜若真是睡着了,这么剧烈的敲门声加电话铃声轮翻上阵怎么也该醒了,她睡觉又不是雷打不动。

“小颜肯定被这个消息吓坏了,宋瑞,可怎么办?”

宋瑞心烦意乱,一边揽着夏北北一边摸索出电话打出去:“远修,哪儿呢?过来把容颜现在住的公寓门打开。”夏北北一带他过来,他便一眼瞧出这是秦远修最早前住过的地方。除了容颜有钥匙,秦远修手里也一定有。

沈莫言从来没感觉这么心慌过,隔着一扇门就像隔着万水千山,又是那种远远的,怎么也够不到她的感觉。手掌紧攥成拳,敲门的动作越发狠戾。无论别人怎样,他是怕了,容颜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心惊不止。白天还一起说话一起欢笑过的人,可能在她的心里已经打算原谅段安弦,都要不计前仇了。转首却有人告诉她,那个人死了,她将情何以堪?

而且他深知,段安弦早晚会死,但如果他们今天不去,就不会死得这么早。明天或者后天,至少不会与容颜有关。

做为一个医生,没人比他更看惯和淡薄生死。却没哪一次像现在,觉得死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对于生着的人,会带来怎样的伤痛。

秦远修来得很快,前后不过五六分钟的事。大步跑上来,什么都不说不看,直接拿着钥匙去看门。这是个沉着准静的男人,神情内敛。

可是,沈莫言看着他,还是发现异样。他握着钥匙的修长手指若有似无的微微颤抖,那样的冷情更像是伪装内心的惶恐。

沈莫言深邃了眸光,想起几年前的某个夜晚,辽阔的星空也是这么一双沉寂静冷的双眸,让仿似无所不能的他甘愿败下阵来。conad2;

门板“咔嚓”打开,一干人呼啦一下涌进去。真正将门打开的人反倒不进去。

夏北北啜泣着冲进卧室,宋瑞担心她,一步不离。

沈莫言走出几步又回头,秦远修已经倚到门框上,不离开也不进去,垂首点燃一支烟,任烟火在指尖静静的燃烧着。感觉到他的目光侧首望过去,再一次刀锋一样在空气中碰撞。仅是须臾,再错开,弹了下烟灰淡淡的说:“怎么不进去?她该很需要你。”

沈莫言一颗心明明已经闪身飞了进去,奈何这一双腿,灌了铅一样,定在原处似有千金重。下意识打量周身的环境,意念与现实重合,终于想清如今这是站在秦远修的地盘上。而且这么久,一直都在他的地盘上。那么以往呢?他没出现在容颜的生活里的那段日子,是否她就站在秦远修的领地里,却不自知?

毕竟有容颜太多的不自知,他知道,秦远修很有这样的本事。

夏北北已经将容颜拖了出来,这回她是真的生气了,也是看到她没事怒火才疯长上来的。吼了一句:“容颜,你想急死人么?”就像一句话便耗尽了真气,之后就别过脸怎么也不肯说话了。

宋瑞一只胳膊揽着她,哄她:“别生气,容颜估计没听到。”转过头又看容颜:“你没听到电话响和敲门声是不是?”为了安慰他的老婆,好歹也得说句假话充场面。

容颜魔魔怔怔的抬起头:“怎么可能没听到,我又不是聋子。”

一句话,彻底惹恼了夏北北。挣开宋瑞的胳膊就往外走,忽感无限委屈,眼泪更加遏制不住的往外淌。就说她么,根本不知道她有多担心她。分明已经把她吓死了,还说这么刻意的话气她。

沈莫言一伸手把人带进怀里,近三十岁的人了,真恨不得当着她的面哭一场给她看。conad3;急坏了一家人,自己还能这么漫不经心。已经重重的敲上她的脑袋,声音暗哑:“这颗脑子天天都想什么呢?不好用还长它干什么?”

容颜低着头,不喊不叫的,就像他那一下打在石头上了,她根本不疼不痒。

秦远修听到响动,执烟的动作顿了下,转头望过来。隔着重重的光与影,不知别人怎样,他是心疼了。其实沈莫言也将人疼在心坎上,下手又会多重?他以往也不是没这么敲过她,被她气得受不住的时候狠不得扒开这颗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可是,看着别人下手的时候心里便怎么也不是个滋味,就好像这世上知深浅的人就他一个。大抵这就是男人,女人常说这一物种喜欢犯贱也不是没有道理。

扔掉烟立起身往外走。

宋瑞忙着安抚夏北北的情绪,一抬头秦远修已经走了。再敛神,夏北北眼泪抹得更厉害。宋瑞快没办法了,转过头看容颜,那个倒一直坚强顽固,就算被沈莫言狠弹了一下脑袋也没什么反应,仍旧闷声闷语的低着头。

容颜觉得此刻很难有什么反应,整件事都太无厘头了,而她压根不愿相信段安弦已经死了。怎么就能死了呢?那怎么也算个经受千锤百炼的人。

沈莫言之前是急上心头,下手微重。此刻看到容颜不声不响的样子,再多的担心和生气也抵不过一个心疼,源源不息的。将人拉进怀里:“还疼么?是我不好。”

容颜用额头抵着他的胸膛,摇了摇头,问他:“沈莫言,段安弦才没死是不是?”

沈莫言神色一怔,忽然揽紧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像百感交集。

“小颜,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关你的事。段安弦想走哪一条路,其实早就想好了。”就算他们不去,她也不会等到自然死亡的那一天。

忽然明白夏北北和容颜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这是她们表达悲伤的不同方式。若说恨,是真的恨过段安弦。但却没哪一个想让她死掉,天人相隔这个咒念太惨痛也太狠戾了,没谁狠心的能作此想法。这伤心只怕连她们自己都说不清,不得不借着一种事物表达出来,要么任性,要么生气伤心,实则那些情绪中关于段安弦的,只怕连她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沈莫言对宋瑞说:“你先跟夏北北回去吧,这里有我。”

宋瑞蹙起眉,也这只能这样了,夏北北越哭越汹涌,再站下去若容颜也跟着哭起来了,更一发不可收拾。

“行,先这样,有事打电话。”

人已经走了,容颜还怔愣在当处。沈莫言的话她听明白了,没谁开玩笑,段安弦她已经死了,被重型卡车辗得血肉模糊。那么爱好的一个人,怎么肯允自己死得这么狰狞破败?容颜一瞌眼,仿还嗅到芳草香,段安弦就坐在她身旁,倚上她的背悠悠的说话。不是恨透了她么?为什么还记得她的种种好和种种不好。容颜想不明白,却不能否认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很动容。难过是真的难过,开心也是真的开心。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肯安安静静的陪着她回忆一段过往了,大家都变得那么忙。以前没人比段安弦更忙,最后肯陪着她坐在草坪上细数时光的人,却是她。容颜难得这么开心,那时便在想,如果段安弦一直那样了也是件顶好的事,起码不会再记得她伤害过谁,谁又伤害过她。

容颜抱着自己的脑袋,缓缓蹲下身,感觉头疼欲裂。多糟心的事啊,转首不过几个小时。美好的事物果然是肥皂泡泡,没伸手碰触就碎裂了,实是短暂得令人痛心不已。

沈莫言跟着蹲下身,出口焦急不已:“小颜,怎么了?头疼么?来,让我看看。”

容颜安静的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一动不动。连眼泪都流不出,任他抱在怀里,看他狭长美好的眸子里浸满担忧和心疼,是柔软的一团光。如果当年没有那一次聚餐,沈莫言会不会爱上段安弦,让段安弦如愿以偿?而不是现在这样,前路尽毁?

“莫言,我其实很不想段安弦死掉的,她怎么能死呢?她还那么年轻漂亮,就算走错了一段路,可是余下的还那么长……段安弦说她恨死了我,想让我一辈子难过她才最高兴。是因为我,你才想去伤害她,在她心目中你是那么重,她才自暴自弃。沈莫言,是那样的吗?”

沈莫言看着她的时候一脸认真,完美的一张脸上满满的正直和诚挚。眸色如墨,即便浓光浸袭,也是深沉内敛的颜色。这个男人只瞧着面相也该光明磊落,又怎像会做出那样的事。沈莫言双手捧起她的脸,定定的望进她的眼瞳中。一字一句:“我说是怎么样的,你会信么?”

容颜中了魔咒一般,点点头:“我信。”怎么会不信。

沈莫言先将人抱起来,回卧室。明天还要去参加段安弦的葬礼,接下来她的日子怕不会好过。不养足精神又怎么受得了。帮容颜盖好被子,嗓子恬淡,过去的事一下冗长起来:“段安弦恨我,我可以理解,当年的确是伤害过她,那时年轻,做事不顾及后果的年纪。不过我没有碰过她,那事不是我做的。当时没有说,或许假象对她来说要更好一些,否则那个女人就得疯了。你知道,我一早就喜欢你,跟段安弦又熟悉,觉得你是个内敛的姑娘,怕太直白吓到你,又怕你会觉得我不够庄重。知道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就托她牵桥拉线,可是,从来没得到过半点儿回应。段安弦说你不喜欢我,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还为此打过胎,那段时间她在圈子里将你形容的很不堪。我也为此懊恼过,可是,终归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又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某一天找到她说,不论你怎样,我都不在乎,只要我喜欢你,就足够了。段安弦内心的阴霾是我没想到的,她或许没料到我会执意。后来便找了人想要伤害你……”现在想想他仍旧感觉后怕,还是当年的心有余悸,沉顿了下嗓音接着说:“这事是听人说的,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段安弦找了人想要强暴你,当时想不明白,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她怎会有那样的心思。后来,我找到那个人,将他买通了,实则当晚伤害她的人,就是那个她安排好想用来伤害你的人,算自食其果。只是她一直错以为当晚的人是我。本来是要同她说明白的,可是,那时发生了一些事,以为没机会跟你在一起了,便不想让恶念加深。如果段安弦知道其中还有内幕纠结,只怕要恨得更深更切。真怕自己马上就要毕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再受到她的伤害。如果,那些事因我离开都能平息了,有什么不好呢。”前尘旧事他已经很少想起,本该是一段单纯的爱恋与喜欢,最后却结了恨,还险些让最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最早认识段安弦的时候,觉得她热情开朗,是个不错的女孩子。毒辣起来会那样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暗箱做了那么多伤害容颜的事,以至于将他的怒火引到极致便不禁使出相同的手段报负。

容颜知道段安弦有段时间对她不好,可是,没想到会这么不好,明显是要她生不如死。但人死了有时又像件了不起的事,不禁让人觉得,许多事都淡了,再多的疼和恨也生不起跟她计较的力气。段安弦之所以活不下去了,许是回想起过去的种种,也觉得容不下自己了。

沈莫言看她听完仍旧一脸平静,小脸陷在枕头里,像在听一件与已无关的事情。其实他更想容颜会恨段安弦一点儿,如果恨了,就不会觉得那么心疼,会好过一些。帮容颜掖好被角,轻轻捋顺她的额发:“乖乖的睡吧。”

闵安月给秦远修打电话的时候已经不早了,眼见到了午夜十二点上。她很知道秦远修的作息特点,从不用像顾及别人那样担心扰了对方的睡眠。

问他:“干嘛呢?”

抽了太多烟的缘故,秦远修喉咙干疼。实在想不出自己干了什么,从容颜那里出来就坐在这里一直到现在。就连思绪都停了,什么还没来得及想,就坐到了现在。一张口声音沙哑低沉:“抽烟呢。”

闵安月叹了口气,感叹:“又头疼了是不是?吃药了吗?”

秦远修抬头按上太阳穴,懒洋洋:“没等,在外面呢,还没回家。”

闵安月怔了下:“几点了还没回家,有事么?”

半晌,秦远修悠悠的说:“能有什么事。安月,你与容颜的合作按你们的约定进行就好,不用再为了我做什么了。”

闵安月几乎酸着鼻子:“可是,我跟容颜的合作一完事,她就要嫁给别人了。你知道的,容颜真的很聪明,什么事都做得极快。”她怕那样,他们就真的没有时间了。

秦远修这几天一直在想,容颜于他是多么美好的事物,太美好了,就像嵌在水晶里的艺术品。他打多少年前就捧在手里爱不释手,日日观摩,喜欢的时间久了,就以为这是他的了。下意识觉得,它也是认识他的。可是,等哪一日生活里真的出现了童话,水晶里的仙女成了真,眨眼却要飞走。任他再怎么茫然无措,她也是不认得他的。只当抱这个空洞的水晶若干年后才会想明白,再多年,也仅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上学早,中间又跳了几级。虽然只比容颜大两岁,可是容颜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他研究生都已经毕业了。见过她之后,就时常跑去他们学校,远远的守着五号楼的门口等她。那是个懒丫头,有时一天也不出门。有时去上课的学生都走没了,心情灰下以为她不会出来的时候,却见人风风火火的从宿舍楼里冲出来,胳膊下夹着课本,边跑边束头发,一路下来慌慌张张的要掉几次。更甚的时候,跑出老远才发现自己忘记换鞋,再愤慨的折回去,那神情分明就是恨死了自己,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就那些个时候,他仍旧觉得很欢乐,比拥有的时候还快乐。毕竟是个可以做梦的年代,想象着有一天能娶她当老婆,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今晚在她危难的时候看到沈莫言,忽然想明白,他最没有的,就是立场。

“我什么都想得很清楚了,谢谢你这段时间为我做的事。我打算离开这里。”

闵安月心头‘咯噔’一响:“离开a城么?为什么又非得离开?远修,我认识的你,不是这样。”

秦远修隐约笑了起来:“你认识的我什么样?我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压根没变过。”

他说的不变,只是对一个女人的爱。闵安月却觉得,他变化可大了,根本就是全然陌生的一个人。以前的秦远修哪会这么的容颜言弃。“你没再去找过容颜么?或许她对你的态度会不一样。毕竟在a城呆了这么久了,许会想起你们美好的过去呢。”她没敢说已经将真相告诉容颜了,就怕这样说了,若容颜对秦远修的态度又没有什么变化,会更加的让他绝望透顶。秦远修常说容颜没有爱过他,以前她觉得怎么可能。但此时此刻,她也混淆了。没想到,容颜看着挺单纯的,却内力颇深。

段安弦下葬的那一天,容颜,夏北北,沈莫言,宋瑞都去了。夏北北给刘小打过电话,只说电话里刘小沉默许久就挂断了,也没说去或不去。

那一天天气很好,风和日丽。段母哭得厉害,不过几天的时间就瘦了一圈,精神很萧条。几次哭晕过去,段父扶着她,也跟着摇摇晃晃。

仪式举行完毕,二老几乎是被抬到车里送回去的。

夏北北和宋瑞为了节省时间坐飞机过来的,一结束就要接着返回去。夏北北身子越来越重了,情绪经受不起太大的波动。

容颜没他们这么急,这次跟上次不同,沈莫言开了车。他们慢走了一步,人群转眼一空。段安弦所处的这一个地方,刹时安静起来。一想到她就孤零零的躺在底下,永远都要这么过了,容颜便觉得,以前那些事,真的不算什么了。如果她能跳出来,生龙活虎的再跟她战几个回合,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沈莫言揽过她,温柔的唤:“我们走吧。”

容颜站着没动,沈莫言又陪她站了一会儿。

不多时,秦远修拿着一束花过来。

沈莫言最先看到,两人互点了头,算作招呼。

秦远修把花放到石碑前了,容颜才看到他。是了,秦大少忌讳喧哗,喜欢低调。纵段安弦以前那样,他还是来了。

秦远修转身看向容颜,清风中微眯起眸子,淡淡说:“不要难过,她这样没什么不好。有时候死了,也是种最大的解脱。或许段安弦此时才最觉出安静无忧,睡得很安稳也说不定呢。”

他将这话说得实在平静安息,容颜听在心里感觉很害怕。闵安月说他差点儿就死了,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就想,他真的认为死了是种最安然的解脱么?那可怎么行。不知过后闵安月是怎么说,她却很想上去狠狠的抽他两下。这个人总是这样,让人有抽他的冲动。

“秦远修,你胡说八道么。人活着虽然不容易,但总要比死了强。死了就等于白活了。”

秦远修若有似无的钩动嘴角,话是对着沈莫言说的:“唇齿还这么伶俐,看来是没什么事。”戴上墨镜对两人说:“我先一步了。”

沈莫言绅士的点点头:“秦少慢走。”

容颜本来跟着回头望过去,视线才一移转,就定格在一处动不得。远处站着那人,不是刘小是谁。段安弦活着她怎么也不可能再原谅她,她死了,刘小还是来了。

容颜蓦然生出感叹,命运同生死一样,这么无常。她们在相遇的时候哪会想到,有一天是会有人先走的。

在我们年华最好的时候总要遇到一些人,结成感情的网成年累月的纠缠着,她是我们其中的一员,但无论我们想不想得到,总有人要不守规则的先退出。所以,且行且珍惜。

刘小一直不肯靠近,容颜和沈莫言只好过去。

“小小,去看看她吧。”容颜伸手拉她。

刘小摇摇头说:“不过去了。”脚上已经随着容颜的动作开始移动。

沈莫言松开容颜的手:“你们过去吧,我去提车。”

刘小站在段安弦的墓前一直缄默不语,站定的时间不短,容颜就一直陪着。

良久,听刘小问:“小颜,你说段安弦为什么要把那些钱给我?她是后悔对我们做过的那些事么?”

容颜很肯定:“她一定是后悔了,而且早就后悔了。我觉得早在她从a城回来的时候,就已感觉无法面对自己做过的事,所以才像精神失常。”到现在容颜一直不相信她是真的精神出了问题,当时段安弦跟她说的那些话,看似像错乱了时空胡言乱语,可是后来容颜想一想,斟酌出意味来,才发现,都是浓浓的歉意。段安弦是真的后悔了。

刘小再说话,已经微微哽咽:“谁稀罕,她的东西我不会要。有些事情一旦错了,就无法弥补。”

“嗯,你怎么做都好。”容颜揽过刘小:“我们走吧。”确实没人可以让刘小怎样,她是最无辜受害的一个。

这是容颜此生最后一次见段安弦,回头再看的时候,晴空下只有冰冷的墓碑。段安弦绝美的笑脸映在上面,长青起来。

杜允没有陪刘小一起过来,沈莫言和容颜回去的时候便打算一起捎上她。这段时间刘小一直没有工作,正好可以去a城陪容颜和夏北北住一段日子。

折腾了一天实在太累了,车子才开上高速不久,刘小就倚在容颜身上睡着了。

容颜担心沈莫言开太久的车会累,提议:“等下了高速,我们就别走了,找个酒店休息一下吧。反正也不着急。”

沈莫言更担心她,镜中望过来,弯起嘴角安抚性的笑笑:“别担心我,你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容颜回望过去,镜面狭小,有彼此的一双眼对望着。一下便很宽心,倦意涌上来。点点头:“好。”

两人这一路睡得都很踏实,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车子停在酒店的停车场里,沈莫言打开车门将人叫醒。

容颜揉着惺忪睡眸:“到了么?”

沈莫言伸手捋她的发,笑得很轻微:“我的懒丫头,快起来吧。”

容颜先迷迷糊糊的往外面看一眼,看清楚是个酒店。转过身来把睡得半死的刘小叫醒,吹了晚风还不清醒,奄奄的跟在沈莫言身后进去。

刘小连打了两个哈欠,眯缝着眼:“这是到a城了么?”

容颜比她清醒一点儿,回过头:“还没呢,不过快了,行休息一晚上再走。”

刘小瞌下眼皮:“好哦。”又打了个哈欠咕哝:“住这里一晚得多少钱啊,我没有钱呀。”

容颜哼哼:“要什么钱,把你压这里好了,我们三个都能住了。”

刘小耷拉着脑袋很自知之明;“我值不了什么钱的,我们三个人中最值钱的就是沈学长了,不如把他压一晚好了。”

头顶上即时飘来似笑非笑的一嗓:“这里只收女不收男。”

刘小困得半死,不抬头的念怏怏:“原来这样,那把小颜压这里好啦,她挺出名的,应该能值几个钱。”

男子又说:“那怎么行,你见谁舍得压自己老婆的。我看你就挺好。”

刘小抬头,想说:“真的,我真不值什么钱的。”蓦然张大嘴,没话说了。沈莫言有些认真的看着她,让她很难有勇气再说:“真的,还是卖你老婆吧,你老婆好值钱的。”估计最后不仅容颜不会被卖,她刘小还得被平白赠送。接着一脸中正:“沈学长,你很有钱是不是?”

沈莫言哭穷:“哪有钱啊,又没有工作。”

刘小转过头看容颜,就差把包翻出来给她看:“小颜,我也没什么钱的。”

容颜被她的不争气雷得没话说:“你闭嘴吧,否则把你卖到黑市去。”

刘小退居容颜身后,乖乖的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沈莫言开了房上去,休息一会儿下来吃饭。

容颜和刘小睡一间房,打算窝在一起聊聊天。刘小感觉很久没见容颜了,十分想她。抱着她的胳膊问:“你想好了么?嫁给沈学长?”

容颜没看她,问她:“你还有什么想法么?”

刘小是有点儿小想法,不过不大。

“其实沈学长真是好的没话说,嫁给他不知要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呢。可是,秦少也很好啊,他又跟魔女分手了,怎么都觉得他还是喜欢你的。”说毕重重的一个感叹:“害死人的一夫一妻制,什么时候能一妻多夫呢。”刘小歪在沙发上又开始做梦,她这个梦常做,早不是一次两次。最盛大的时候是最好婚姻制能改革成允许女人嫁一个男团,每家每户能在第一个五年成就万里江山一点红的盛况。

容颜倒水的动作滞了下,洒到外面把手掌烫出一个红印。

沈莫言按响门铃叫人出去吃饭。

白天才经历过这些事,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但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晚上多少也得吃点儿。

沈莫言提议:“去喝粥吧,不想吃也得少吃点儿。”

就连平日的吃货刘小,也只喝了半碗粥。容颜再劝她,怎么也吃不下了。其实段安弦的事就像一块石头,许多年前堵,现在依旧堵,滋味不好受是真的。

容颜了解刘小的感受,就说:“一天也没闲着,肯定累了,回去早点儿睡觉吧。”

上楼时刘小先回房间。

沈莫言拉着容颜的手,神色浅浅的,月光下温柔乍现:“你陪我一会儿再回房间好不好?”

容颜侧首间一脸调皮:“我要说不好呢?”

沈莫言抚上她的脸,指腹轻轻蹭她细弯的眉型:“不好也得好。马上就是我的老婆了,从来都是我对你服帖,就不能对我服帖一次么。”

容颜眯起眼:“你这意思,以后就不听我话了么?”

做这种承诺怎么看也不像是沈莫言这种男人能做得出的,从来都是别人听他话的份,有一天会有一个女人顶着稚气的威严,让他听话的。沈莫言听到心里暖暖的,怎么会不听她的话,娶了她就打算为她洗手做羹汤的。

揽紧她的腰身,钩起嘴角明明有丝邪气,却软软的笑起来:“听话,怎么可能不听话呢。”

容颜双手攀在他的肩膀上,月光下沈莫言的眉眼真是干净,跟当年校园里穿梭的那个人竟然没有什么区别,还是梦幻王子一般的人物。每次一起出去,都能看到月女人回头流连他的美色。这感觉跟当年无异,真是三生有幸,站她身边的男人都这么闪闪发光。

感觉今晚的沈莫言有些不同,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开一天的车很累了?”

沈莫言懒洋洋的一蹙眉:“能看出我跟往日有什么不同?”

容颜隐约是这么觉得,觉得他格外的小心意意。

沈莫言只是看到了秦远修便会心里不安,容颜在那人面前有一种自若。他离得如此近,细细的看时,是在他面前怎么也发现不了的。

“小颜,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就跟我说,我什么都肯给你。”

容颜偏头想了一下,笑嘻嘻:“有吃有喝,只要你们一家人都不欺负我就好了。”皱了皱眉:“你们豪门都喜欢门当户对是不是?”

沈莫言轻点她的鼻子:“胡思乱想。”眨了下眼笑起来:“他们是不是喜欢钱我不知道,不过,我喜欢老婆。”话音刚一落,电话响了。放开容颜,掏出来看一眼:“家里打来的。”

容颜点点头,转身朝不远处慢慢的走。灯光很明亮,能清楚看到有一个喷泉,泉水涌出来,丁冬作响。酒店周围景致修缮得十分雅致。越往远处走,能看到绿荫环绕,花影连绵。容颜兴致大起,忘记沈莫言还在身后打电话。几分钟后才想起,欲想回头,身后一只手拍到她的肩膀上。容颜已经唤出来:“沈莫言。”转身后一个惊呼不待出口,一块芳香的手帕按到鼻子上,容颜看到星空,星子之光悠悠旋转之后,蓦然一黑,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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