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明什么?
秦芳薇打量这个骨瘦如柴的老僧,那老眼带笑,更似带着追思,显得慈善可亲。
“你认得我?”
她轻轻的问。
“呵,小施主还是先说一说,你凭什么说是故人之后?可有什么表明自己身份的凭证?”
老僧话锋一转,又来了这么一句,这是想确切的确定她的身份。
应该的。
“我这里有一幅和大师这边几乎一模一样的字画。”秦芳薇把那幅字铺到了桌面上:“这就是凭证。”
老僧凑过去,一个字一个字的看,手轻轻的摸着那些字,止不住的在颤,而嘴里则轻轻的叹出了一口气:“这幅字儿,终于回来了……”一顿又道:“小施主应该姓秦……双名叫芳薇对吧……”
“对。我叫秦芳薇,我养父叫秦牧……”
“老僧不认得什么秦牧,但老僧知道你的名字……当初,你被抱去才几个月大……”老僧以枯枝一般的老手比划了一下:“也就这般大。眨眼二十八年,当年的奶娃一下就变成大姑娘了。像极了你妈妈……太像了……”
原为她像她妈,怪不得刚刚还没自我介绍,他就已经有了六七分确定了。
“师父,你让他们坐下再好好说吧……”
站在一边的的一眠提议。
一居这才招呼他们坐,还让一眠给沏茶。
“这么说,一居大师认得我生父生母?”
秦芳薇哪顾得上喝茶,将字画收拾好后,便无比殷切的问起来。
“认得,哪能不认得?你父亲曾是老僧的忘年交,想当初,他那身功夫,还是老僧教的……”
呵,居然还有师徒情份在。
秦芳薇惊讶的听着,没去打断他的追忆叙述:
“那时老僧还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假疯子,因为家中遭了巨变,而愤走天涯,一路乞讨,一身破衣的游天下高山名川。
“到得北方时,有一回老僧在山里遇上一个被狼袭击的孩子,受了点伤,后来,是那孩子把老僧带去了他们家,还找来大夫帮老僧治病。老僧瞧着喜欢,就和他结拜成了兄弟,教了他几个月的擒拿格斗。就这样和他结了缘。
“后来,老僧继续四处游历。不过,每隔一阵子,都会去那里看他一看……
“那些年,总共去看了他五六回。每次都会教他新的技巧,他很是喜欢……
“再后来,老僧落发为僧,在这座西山寺定居下来。渐渐就和他失联了。
“直到有一天,他带着一个女人来找老僧,那时,他已经长大成人,并且还有了自己喜欢的女人,那个女人还怀了他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你。
“一年后,他再次来找老僧,把一个小婴儿放到了这里,说那是他女儿,他遇了麻烦,只能把小家伙搁我这里。几天后,一个叫阿jiang的男人找了来,把小婴儿接走,说是已经帮她寻到了一个好归宿,从此姓秦,双名芳薇……
“至于老僧那个小兄弟,就此生死了无音讯……”
说到最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树皮似的老脸之上,尽是郁结之色。
一种莫名的激动在秦芳薇心头翻涌着,关于身世,迷雾重重这么久,如今总算是找到一个可以理清一切的知情人了。
“一居师父,我能问一下我生父生母叫什么吗?”
她发现自己说这话时,声线在剧烈的颤抖。
傅禹航看了一眼,知道她心情无比激动,不自觉得伸手拢了拢她的肩,在一居投递来疑惑的眼神时,补充说明道:“不久之前,秦先生不幸过世,没来得及和芳薇说起她亲生父母的事,所以,她对于自己的身世非常的困惑,这是我们今天到访的一个主要原因……”
“阿弥陀佛……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小施主,凡事节哀……”
一居双手合什,念了几句经。
“一居师父,可否告知一下我父母是怎样一个出身?”
秦芳薇无比急切的又重复问了一句。
一居师父看向一眠:“一眠,你去外头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我有事要和这位小施主细细的详说。”
“是。”
一眠退下,把门掩上,室内,剩下他们三个人。
“他是你的什么人?”
一居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傅禹航身上:气骨刚硬,身形精健,目色锋厉,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我丈夫。”她想都没想就作了回答:“大师可以和我说的,就可以和他说。请直言相告……”
这种不假思索招来傅禹航深深一睇,唇角一勾。
“原来小丫头都已经嫁人了……”一居一听,又用挑剔的目光审视了一番傅禹航,最后笑了笑:“你父亲要是还在的话,看到如此女婿,应颇为欣慰。”
他喝了口茶后,才继续往下说:“现在,来说说你父亲吧……他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彦字,老僧认得他时,他还是破小孩,后来,他因为练了一手好功夫,被招进了部队。据说入伍之后,他混得很不错,极受上级看重……”
秦芳薇瞪大了眼:原来她的生父竟是个军人,原来养父留下的照片里面那个陌生人,以及阿海找来的那个棋友欧阳彦当真就是她的生父。
好极了,她终于知道自己生父之谁了……
“那后来呢……”
她紧跟着问下去。
“后来,他被委派境外做卧底,遭遇了背叛,一组八名队员,全都出了事。他被指认为内奸。他的一个直接上级因为他而被斩首,另一个身负重伤。”
这些是绝对惊人的内幕,三十年了,一居从没和任何人提起过。
秦芳薇听了,不觉呆了好一会儿。
傅禹航的眼神则眯了起来,如此机密的事,有些连他都不知道,这一居竟知道的如此清楚?
“一居大师,既然欧阳彦是被委派到境外做卧底的,想来是机密的事,您是怎么知道?”
“是阿彦出事之前曾落脚西山寺,那回,他曾与我说起过:那时,他遭人陷害,被人多方追杀,自觉生机渺小,就告知了老僧这些旧事……”
听着好像也说得过去。
“那我母亲呢?她叫什么,如今可还健在?”
按下心头那一片凌乱,她再次发问。
“小施主的母亲姓燕,单名一个铃字,现在还健在,关于她和你父亲是怎样一个故事,她是最有发言权的。等明天天亮,老僧就让一眠去把人给找来……”
这话一出,秦芳薇惊喜的叫出声,双眼跟着发亮:“您的意思是说,我生母还活在这世上?”
“对……就在西山镇上……当年,阿jiang把你带走时没说送到了谁家,后来阿jiang又失联,以致于你生母找来后无处去找你,只得在西山镇上定居下来,就盼有朝一日,你可以找来……对了,燕铃至今未婚,一直在等着你父亲回来,可惜啊……唉……”
叹息声是那么的揪痛人心。
但不管怎样,这总归是个天大的喜讯。
她转头冲傅禹航露出了欢喜的笑容,亮闪闪的,特别的好看——虽然她早已成年很多年,虽然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不需要母亲的呵护,可是,听到母亲还活着的消息,与她还是一件非常激动的事。
“我……我能马上见到她吧……”
她有点等不及了。
“今天不可能了……上周她出去旅行,得到明天才能回来……”
秦芳薇有点小失望,但是,这总归还是值得期待的。
“那就只能等明天了……其实,不瞒大师您说,今天我们此来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东西想向您索要……”
傅禹航把话题拉到了他们此行的第二个目的上:“那就是,二十八年前,薇薇的生父应该有留下一件特别重要的东西给在这里,现在,我们想把它取回。”
这话一落地,几丝复杂的神思顿时在一居大师脸上浮现,他在他们身上来回看了又看,神情是无比谨慎的:
“秦先生过世前既然没提到薇薇的身世来历,那就肯定没对你们说起过有关小欧留下什么东西这件事……老僧倒是好奇了,你们这是怎么知道小欧有寄东西在我这边的?”
这话,等于是一种默认。
“我养父是被人害死的,之后,我和禹航也曾遭遇过袭击,他们想要一件我养父留下的东西,就昨天,我的养母也惨遭杀害……而我们是根据养父所留下的线索才凭着这幅字查到了这里。所以,我们相信,那件东西肯定在你手上。还请一居大师赐还。我相信,那件东西可以帮我们查清真相……”
谁知,一居却沉沉发出了一阵叹息:“你养父临终前没说过吗?这件事,不宜深查。”
居然也是这样一种语气。
秦芳薇讶然,想当初,养父秦牧也曾这么说过。
“为什么不宜查?”
她困惑,脱口而问。
“但凡查这个案子的人,一个个全都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你们要是想往下查,就会担上随时随地丢掉性命的危险,再加上,你们现在又被人盯上了,就算知道了,你们知道找谁去申诉,又如何能确定你找的那个人公平公正,会帮你们把这么一桩尘封了近三十年的疑案翻出来,查一个水落石出?”
显然,一居大师知道那案子牵扯很广,所以,神情才会显得那般沉重。
“大师,我只能这么说,这件事,不光牵扯上了我养父母的死,更关乎我生父,还有阿jiang叔叔的失踪之迷,若不查清楚,我这辈子会永远活在不安当中。所以,我和禹航已经立志,誓要将它查个清楚明白……不到黄河不死心,这就是我们的决心。”
她语气无比坚定的表明心志。
“好,既然你们有如此决心,那老僧就把东西交还给你们……跟我来……东西不在这里,在寺里,我们这就去取……”
他领头走了出去,无比病瘦的身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看上去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栽下去。
待出了门,下台阶时,秦芳薇想上去扶,守在外头的一眠先一步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师父,这是要去哪?”
一居不说,只是很认真的往前走。
回去的路程和来时是一样的,但用时却多了一倍,因为一居大师太老,走得很慢很慢。
待入了山寺,他往一处古色古香的阁楼而去,那是寺院的藏经阁,阁门是锁着的,一眠去把管阁楼的和尚给叫了来,开了锁门亮起了灯。
进去后,一居大师往一处小阁层爬上去,指了指一只锁着的大箱子说:“把这个箱子取下来。”
傅禹航上前帮忙,摸到了一手厚厚的灰尘,想来它搁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已经很多很多年了,上头还上了锁,都已经生了一层层的铁锈……
“东西不在箱子里。在上面的墙洞里。一块大砖压着,底下有一个木盒子,小伙子,你上去把它取出来。”
一居指着傅禹航说。
“好。”
傅禹航将那个笨重的家伙靠边放好,跳上去,果然看到刚刚搁箱子的地方底下有一块大方砖,可以移动,费了好一番劲儿才将它撬起,里面果然有一个铁皮木盒被封在一个透明的尼龙袋里。
取出,跳下阁层,他把那脏兮兮的袋子扯掉,露出铁皮木盒,上面还上了锁。
“大师,锁着呢,有钥匙吗?”他问。
“有……”一居从脖子上挑出了一根红线,上面挂着两枚钥匙,挑了那枚小的递了过来。
傅禹航接过插入锁孔,铁皮木盒开了,这同时预示着尘封二十几年的秘密即将重天见日。